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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25

      左知遥出饭店时刚过中午,他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干就决定去看看热闹,于是直接去了赌石市场。

      赌石公盘还剩最后两天,能容纳两千人的竞标大厅里人气鼎盛。靠近标台和中间的桌子前都聚满了散客,中腰两侧倒是有些空桌,但如果你走过去,立刻就会有工作人员很礼貌地告诉你,这张桌子有预订。压轴的高翠明料都在这两天开标,能在这个盘里竞标的实力都非同一般,以家族为单位行动的不在少数。每年的赌石公盘都会吸引大批的有钱人来试手气赌运气,但真正掌握着翡翠流向的,还是那些沉淀了好几代的珠宝世家,他们会拍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翡翠。

      左知遥在拍卖大厅门口站了一会儿,自己找了张远离标台的桌子坐下来。因为这个位置角度不好,基本看不到标台的展品,所以桌子周围比较清净。

      标台搭着黄绒的帷幔,好像舞台一样。高悬的屏幕上滚动着下午要开标的翡翠编号以及开标时间,标台上主持人正在主持一块切边蓝水地江水种老坑明料的竞标。这块老坑种是明标,投影机把明料的影像从不同角度投射到主持人身后的银幕上,主持人不断鼓励赌客追标,把江水种的那一带翠绿夸了个十成十。

      “左少,你也玩儿这个?”保镖坐在左知遥侧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看热闹。”左知遥靠在椅子里,目光不断在台下的人群里逡巡。对着一千多个后脑勺找人并不容易,好在没一会儿他就锁定了目标——犬养家的太招眼了,从主子到随从一水黑西服坐得溜直,到哪儿都像□□开会。

      左知遥拇指和中指捏着电话,让电话在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颠过来倒过去,轻轻磕着桌子。找到犬养就能找到潘玉楼,接下来他没费什么劲儿就在大厅左侧的人堆儿里见到了那个肉球。

      潘玉楼大呼呼地瘫在椅子里,脑袋都比别人大一号,正正好好挡住了聂长风的脸。这样的潘玉楼左知遥是不熟悉的。上辈子认识他是在八年之后。那时候潘玉楼很瘦很瘦,刚刚被他哥潘明辉放出来,像疯狗一样凶狠。潘明辉让他咬谁就咬谁,只听潘明辉的话,是潘家头号凶器。左知遥曾经一度疑惑,潘家正经八百的嫡出少爷,怎么就被调教成了这幅样子?后来接触多了才听说一点内幕。

      这要说起来话就有点儿长了。潘玉楼早先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可能有点儿任性,但绝对称不上狠毒。潘家的家底儿有些不可说,解放前,洛阳潘在铲地皮的行业里是数一数二的名头响亮。据说潘家总掌柜带队铲过西晋武安墓,得了金山银山,光全挂子的玉锁金线甲就起出来五副!据说潘家的老宅后头有座空山,里头都是潘家历代掌柜下地搜上来的宝物。据说每一个潘家人出师的时候都要缴一份出师礼,那出师礼也都堆在山洞里。

      所谓树大招风,财多招祸。手艺精抵不上枪杆子,时逢乱世,潘家一夕之间被新近崛起的地方小军阀围剿,全家不分老幼被围在潘家大院里,冬天里拔得赤\\条条用小刀一条一条往下剌肉,审问山洞在哪儿。潘家人受刑不过带他们去了潘家祠堂的密室,潘家是有点儿家底儿的,但绝对没有外界传的那么邪乎。于是军阀不满意了,总觉着潘家没说实话,藏匿了真正的宝贝,可是天知道潘家哪来的一山洞的明器啊!到后来全家五十六口人被军阀屠了个干干净净,各个死前受尽了极刑。潘家大院也被一把火烧了了账。

      唯一躲过一劫的是当时远在上海的潘家二儿子,他听说家里的信儿时正在交际花的肚皮上快活。乍开始听说潘家被灭门他是完全不信的,笑话么!潘家也是有炮楼有十几杆枪的,在当地也是跺一脚四城乱颤的人家,说让人灭门就灭了?所以潘老二一边按着交际花运动,一边对帷幔外头的好友调侃:“草你妈的范大舅子!你要跟我抢红姐儿也别咒我全家啊!红姐儿看不上你是因为你活儿小,你回去……”正说笑间,床帏被人一把掀开,潘老二一看好友的脸色脑袋嗡地就懵了。

      红姐儿抬着两条腿还在扭股糖儿似磨人哼哼,感觉上头的人忽然不动了,不满地颠了两下细腰,脸上立刻挨了一耳光。这耳光抽的实诚,打得她眼前发黑,再能看清东西时,吓得气儿都不敢出了。

      潘老二脸色铁青地和好友对视,好友的脸色也不比他好。

      潘老二连夜回到洛阳,没敢直接回家,在外头探看了好几天,确定家里确实是没人监视的才趁着夜色翻进了院子。潘家人的尸首都被扔进房子里烧成了渣,潘老二一个人坐在废墟里,发狠地抓着飞灰一把一把往嘴里送,眼角瞪得出血。

      半年后,军阀家出了怪事儿,军阀的脑袋半夜里被剃成了骷髅,一片肉都不剩;房里的十一姨太被大卸八块。军阀手下和警察厅乱哄哄地查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只能胡乱结案完事儿。其实如果查案子的人里有一个铲地皮的,肯定能发现方砖下反填过的新鲜墓道。

      军阀死后,军阀老婆做主,把那十几房姨太太全部勒死给军阀陪葬,说老爷生前她们一个个都说离不得老爷,现在自然要成全她们——她自己带着五岁的儿子回了老家。只是她回去没半个月,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法,大半夜生生的把亲儿子咬死了,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潘老二报完仇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好一阵子跟谁也不联系,四处游荡,干活也是耍单帮。有一回,他正做活的时候遇上了硬茬子,不但明器没到手,自己一条命还好悬搭在里头,钻出墓道的时候一身的伤,赶巧就让抗日的游\\击队给救了。

      游/击队救了他之后问他为啥受伤?潘老二此人一向恩怨分明,对救命恩人自然不能说谎,就直统统的全撂了。

      队长一听就是一拍大腿,紧接着就薅住了他的脖领子。

      潘老二吓一跳,抠坟掘墓历朝历代都是重罪,还为人所不齿,他以为游/击队长要揍他,眼一闭都等着挨揍了。结果队长却是把他薅起来激动地说:“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明天你带路,咱去端了他狗日的!”

      尼玛,游/击经费正紧张呢!

      第二天,潘老二带路,游击队长不懂什么阴阳风水,但他手里有人有家伙,于是就跟几乎所有军阀干过的一样,带着人硬是顺着墓道挖了个底朝天,把所有“牛鬼蛇神”都晒到了太阳底下,顺利搞到了能换钱换装备的硬通货!

      从那以后,潘老二就跟了这个队长。那些年潘老二没少带队出去“弄经费”。潘老二下手狠,会笼络人,跟着的队长也硬气,手脚齐全地熬到了全国解放,抗美援朝的时候是正经八百的潘军长。

      潘家的发迹史本来也没什么,但架不住文\\革的时候有死对头挖坑。潘老二的四个孩子在浩劫里死了俩,剩下的俩,女孩儿在牛棚改造,男孩儿在乡下改造。后来潘家平反之后,组织上来接潘家儿子回城恢复待遇,可是潘家儿子被吓破了胆,死活没敢让媳妇跟着。直到又过了五六年,潘家儿子爬到了高位,眼看形势也稳定了,才接媳妇回城。所以潘玉楼这潘家千顷地一根苗的正宗嫡长子,实际上是在乡下出生、长大的。

      潘玉楼小时候有个外号叫潘大馒头,他出生的时候老爹刚回城两年,老爹生怕儿子在乡下受委屈,几乎把所有的粮票都换了吃的给送过来,那年头能吃饱就是幸事,没谁脑抽到控制孩子饮食,所以潘玉楼理所当然就成了小胖子,长大了就是大胖子。好在那年头都以胖为骄傲,所以潘大馒头也没什么自卑情结。

      潘玉楼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回城,过得更加如鱼得水。潘家祖辈的冒险精神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老师给他的评语里永远都有这样的字样:“活泼好动,思维灵活”。可惜潘玉楼的“好脑袋瓜子”没用到正地方,青春期别的男孩子研究女孩儿,他——研究男孩儿。

      打过游/击战争的潘副司令是怎么看待这个事儿的呢?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人物,对此置之一笑,说男孩子么,爱玩点儿正常,见的多了就好了。可是等聂长风出现后,老爷子就不这么想了。瞧他宝贝金孙那架势,是要认真了,于是潘副司令忧心了。

      潘副司令本来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一场浩劫下来,儿子死的只剩一个,这唯一的儿子又只生了潘玉楼一个,所以潘玉楼那真是千顷地一根苗。家里还有个姓潘的娃娃叫潘明辉,比潘玉楼大两岁,可这孩子虽然姓潘,却不是老潘家的种,是潘副司令女儿的孩子,得管潘副司令叫外公。

      潘副司令这辈子最抻心的是什么呢?是洛阳潘被灭门。最在乎的是什么呢?是老潘家的血脉。潘老爷子十里洋场滚过来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金孙搞男人不稀奇,玩玩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认起真来,那不是让他们老潘家断子绝孙吗?!

      潘老爷子出手一向简单粗暴,他直接就把那姓聂的设计师找个由头弄监狱去了。弄监狱去不算完,还废了他一只胳膊一条腿——那条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腿”。

      潘玉楼得着信儿的时候,人都已经在里面半个月了,他动了所有人脉都没捞出来,听部委的叔叔委婉地说这些是老爷子的吩咐,立刻回去和亲爷爷对上了。

      潘老爷子对潘玉楼那是真疼,要金子不给银子,从小到大一个手指头都不舍得动他,爷俩平时也最亲,可就为了个男的,爷俩枪都拍桌子上了。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直接给潘玉楼扔地下室关了禁闭,更觉得姓聂的留不得,连夜让人在监狱里黑了他。

      潘玉楼得着聂长风的死讯后,差点儿没疯了。动手的是亲爷爷,连仇都报不了。整整两年,潘玉楼几乎没把自己折磨死。眼看着孙子成了这样,潘老爷子后悔了,但后悔也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潘玉楼已经和潘家所有人翻了脸。

      后来还是潘明辉有办法,当年这事儿他没经手,但直觉的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聂长风的尸是他给收的,他直接跟潘玉楼说,听话,听话就告诉他聂长风埋在哪儿。

      潘玉楼很听话,但只听潘明辉一个人的话。他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求潘明辉把他和聂长风埋一个坑里。

      当年左知遥知道这些始末的时候,就认为潘玉楼是个傻逼;现在看着眼前的胖子,仍然认为他是傻逼。

      从感情上,左知遥是很钦佩他的,毕竟这年头,能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这么纯粹的,太少了。他左知遥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但佩服归佩服,这并不能改变潘玉楼在他眼里的形象,不管是后来形销骨立的潘玉楼,还是眼前的死胖子潘玉楼,都是个傻逼不解释。作为一个男人,不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不能保护爱人就昭告的通天下皆知,客观的说,聂长风就是他自己害死的。

      拍卖会还在进行,潘玉楼可能是坐累了,直接趴到了桌子上。这个动作倒是把他刚才挡着的聂长风给露出来了。聂长风的容貌怎么说呢?可惜左知遥高中都没毕业,唯一能想到的词就是俊逸非凡。一个男人帅成这样已经天怒人怨了,可偏偏这货还不是一个草包,据说曾是圈内有名的天才设计师,在国际上获过奖。

      左知遥叹气。这年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他当年是见过聂长风的照片的,光看照片已觉得这个人极为英俊,但照片及不上真人的百分之一。关键那照片是在入狱档案上翻拍到手机里的大头照,怎么能和真人比。

      不知道聂长风说了什么,潘玉楼立刻爬起来坐好,再一次挡住了左知遥的视线。左知遥一愣,不禁失笑,潘玉楼真听话啊!聂长风那么出色的一个人,能和潘玉楼混在一起,恐怕也并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只是贪图潘家的权势吧。

      “左少,先生电话。”

      左知遥正看得乐呵,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保镖接起来,交给他。

      “在哪里?”韩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拍卖市场。起来啦?”

      “嗯。好玩儿吗?”

      “还行。”

      “那你先玩儿着,一会儿我去接你。”

      “啊?行吧。”

      那边韩韬轻笑一声挂了电话,左知遥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看来今天的热闹看不成了。

      按他原来的想法,是想跟在潘玉楼身后看看热闹的,如果能顺便以一个自然的方式拉近点距离就更好了。潘玉楼搅了日本人的局,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乱子就有机会。

      上辈子他被潘明辉弄死,这个帐不能不算。但以他一己之力,再给他个三五十年,也未必有能力和潘家为敌。他倒是可以坐等潘韩两家做利益之争的时候,利用韩家做文章,但如果那样,变数太多。万一……只是万一,韩韬再败了呢?而现在,潘家还没动海城码头,和韩家的对垒也没拿到明面上来。换句话说,就是潘明辉还没成为潘家的太子,没露出他的狼子野心。要杀一头狼,就要趁早,不能等他的獠牙长全了再动手,那样的代价太大。再说,还有什么比自己嗑着瓜子喝着茶,看着两个姓潘的彼此互捅更过瘾的呢?所以,潘玉楼这张牌,一定要打好。

      左知遥放下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这男人他认识,是周秘书的助理之一。男人到了桌子边先礼貌的道歉,说没看到左知遥来这里了,然后请左知遥到他们那边就坐。

      左知遥没推拒就跟他走了,反正一会儿韩韬就过来,早晚都是挪动。

      助理们是有预留区域的,除了他们坐的桌子,周围还空了两张桌。左知遥过去的时候,桌边的两个人站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彼此点头致意后,各自入座。他们留给左知遥的座位很正,标台上的赌料一目了然。

      “左少,老板吩咐如果您有什么喜欢的,我们可以直接标下来。”坐下后,助理微微倾身,对左知遥低声说。

      “不用,谢谢。”左知遥很烦韩韬这种养人的架势,干巴巴坐了一会儿,漠然听主持人开标。然后,他很想抽烟。

      “我抽烟。”左知遥站起来,往门口走。

      缅甸除了翡翠出名,金三角也出名。所以在缅甸,对公共场合的吸烟管理的很严格,因为不能确定他吸的烟里是不是加了料的,是否会危害社会治安。街边禁烟,洗手间禁烟,左知遥干脆一路出了翡翠交易市场,到停车场找到了自己的车,坐在车里抽烟。

      尽管开着空调开着排风,仍然有淡淡的烟雾笼罩在车里,左知遥放倒椅子半躺在座位上,胳膊挡着眼睛,年轻的脸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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