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加番外）》微笑莞然

9、第 9 章

　　尘埃落定
　　紫霄殿。
　　重新修整过的紫霄殿，已看不到数年前那场大火的痕迹，大理石的地面映照着正前方嵌着紫水晶的黄金座椅，座椅上披着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目光炯炯，神色威严而不容侵犯。
　　他的脚边，躺着另外两个紫衫的中年男子，血流了一地。
　　正前方，少翔的白袍在飒飒的剑气中翻滚，青冷剑已赫然在手！
　　“受死吧！”冲天的剑气，疯狂地向面前的紫袍男子席卷过来，转瞬间就要把他撕碎—
　　紫袍男子却依旧安然无恙—
　　因为他的面前，一片紫光已筑成一道紫色的剑墙，把冲天的剑气挡了回去—
　　“大小姐！”四周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家臣和护卫都露出一丝喜色。
　　“师兄，你疯了么？你杀了白虎和朱雀两大护法，还要刺杀自己的师父！”苏君看到自己脚边的两具尸体，吃了一惊。
　　“我的师父？他对我，有什么师徒之情！他若是真心教我武功，为什么从小对我下药，逼我练魑魅心法？”少翔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因杀戮引起的疯狂，“他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这种心法会让习练者狂性大发，无法节制自己的杀气—”
　　“师兄！”苏君低低地呼了一声，却又不敢抬起头来，直视少翔眼中那刻骨铭心的痛苦。
　　“蚀心散—苏君，你在听剑楼那么多年，这种药物应该知道吧？服了以后就会钻心的剧痛，而解除这种剧痛的方法，就只有练魑魅心法—苏君啊，你会明白那种感觉吗，那种疯狂的杀气在我的筋脉中穿行，让我生不如死—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把青冷抹上自己的脖子—而每次，这个被称作我师父的家伙，总是假惺惺的把我阻止—那个时候我哭啊，我哭啊，我问师父，为什么我总是这么难受，他说什么？他说，孩子啊，如果你觉得难受，你就去杀人吧，用别人的鲜血来偿还你的痛苦—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才五岁！”少翔说着，几乎连自己都喘不过气来，“苏君，你们一定像怕我的这把青冷一样，很怕我的这双充满了妖魅和杀气的幽蓝色眼睛吧？其实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眼睛也和你一样，又黑又亮，一样的明澈，一样的纯净—”
　　“其实你现在的眼睛，至少我看起来，依然很明净。”苏君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中已闪烁着泪光。
　　看着苏君明澈而温柔的眼睛，少翔的杀气似乎也消减了几分，“谢谢你。”他低下头去，“只是，我自己明白的，我再也不能回到五岁时的那个自己了，现在的我，是个疯子，是个魔鬼—我一天不杀人，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而他—”他怨毒的目光再一次盯住了苏君身后的紫袍男子，“为了称霸武林，他居然愿意制造出一个这样的魔鬼—紫霄城主，你敢说小时候你哄我吃的那些糖果，里面没有放蚀心散吗？”
　　“蚀心散！”苏君猛然回过头去，愣愣地望着身后的紫袍男子，那种万蛊蚀心的剧毒？不错，要驱除这种剧毒，需要中毒的人本身有深厚的功力—所以，只有选择这种邪魅阴狠的魑魅心法—而这种魑魅心法一旦练成，自是可以去除蚀心散的毒性，而自身却又陷进这种邪门心法所导致的不可抑制的杀气中—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能感觉到，哪怕少翔的剑在最疯狂的杀戮中，也在绽放着那样无穷的痛苦到极致的绝美—
　　原来，少翔的心，一直是在最痛苦的边缘挣扎着—
　　而她却一直以为少翔是自己选择练魑魅心法的，原来，原来是因为蚀心散—
　　义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紫霄城，称霸武林，这些立场，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没错，我给你的那些糖果里面，的确放了蚀心散。”紫袍男子依然面不改色，“只是我有些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虽然你也可以自由出入听剑楼—但你不识字的。”
　　“是啊，你从来不肯教我识字—你怕我会识穿你的良苦用心—可你忘了，这次你叫我去灭门的拂柳山庄—也是武林中最有名的神医家族—”少翔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冷冷地嘲讽，“现在，你自己说，我应不应该杀你？”
　　“你的确有立场杀我的。”紫霄城主轻轻地叹了口气，依然毫无惧色。
　　“只是，我也是有立场保护你的。”苏君深深叹了口气，“义父，无论如何，你从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不过—”她转向少翔，“我也是欠你一条命的，玄冰教来袭的那个夜晚，你本可以让我死在白羽手中的—所以，我不会出剑—”她伸开双臂，“如果你要杀义父，就先杀了我吧—我不是想叫你为难—但你明白，这是我的立场。”
　　四周一片寂静。
　　苏君所作出的，似乎是个最不合理，但又最合理的选择了吧？
　　她不可能背叛抚养她二十年的义父，更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心—
　　所以，她的选择，就只能是死—
　　所有的眼睛都停在白袍少年的身上—
　　少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君明澈如水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的口中终于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拔剑。”
　　他的声音异常冷静，没有嘲笑，也没有任何疯狂和痛苦，“我明白你的立场，你也明白我的立场—那么，让我们用各自的剑来捍卫各自的立场吧—苏君，我想，你不是不敢面对的懦夫吧？”
　　“可是我还是欠你的。”苏君低下头去。
　　“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谈不上什么亏欠。其实—其实如果你不是那个家伙的义女—”少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把话咽了下去，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美丽而悲伤，却又无比坚定，“来吧，让我看看你那把震惊武林的流苏剑，拔出它，用它捍卫你的立场—”
　　莹莹紫光从苏君的腰间缓缓泄出—
　　转瞬之间，便是满天的紫光—
　　那般的轻盈，那般的优雅，那般的飘逸—
　　传说中的一剑—
　　流苏落水—
　　白色的身影在紫光中穿梭，妖魅、华丽、遒劲—
　　虽然全然被紫光笼罩着，所有的人依然能感受到那股不可一世的剑气和杀意—
　　一功一防，一招一式，都仿佛是那般的完美—
　　因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纰漏，就马上会被对方抓住机会击倒—
　　绝顶高手的对决—
　　突然，那股强烈的剑气猛然冲破了紫光构成的屏障，一道青光直向苏君的胸口刺去—
　　只是，青光击出之时，少翔的胸口也已毫无防卫—
　　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他是想与她同归于尽了—
　　“君儿！”连一直异常镇静的紫霄城主都失声喊了出来。
　　紫光直穿而入，鲜血喷涌而出。
　　而青冷剑，却再一次的停在了苏君胸口半寸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杀不了你……”少翔拔出插在自己胸口的流苏剑，任鲜血染红了白袍，“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如果我杀不了别人，就会被那个人杀掉……看来，他算得真准……”
　　苏君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的眼神几乎都凝固了，喃喃地说，“不错，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该杀了我的。”
　　“不，如果他杀了你，他会比现在还痛苦！因为—你们本来就是孪生兄妹！”身后的声音如晴天霹雳，是紫霄城主的声音—“当然，他杀不了你的，无论他身上迸发着多么重的杀气，只要一见到你就会熄灭—而你，也总是对他有莫名奇妙的好感—好一个血浓于水啊！”
　　所有的人顿时都呆住了。
　　“而且，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天资都如此出众？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父亲就是当年惊才绝艳的武林第一剑，苏玉翔！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如今刚刚二十出头的你们，也算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了。”紫霄城主突然疯狂地大笑，“苏玉翔，你看到了吗，你武功盖世的女儿居然会为了曾经被你不屑一顾的手下败将把流苏剑刺进她亲哥哥的胸膛！实在是太妙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这一刻！”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完全迸发出来的积累多年的仇恨，那样的深沉那样透骨—令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苏玉翔—
　　一个紫霄城禁忌的名字—
　　十九岁一袭青衫的少年，带着一把普通的银剑，居然能打遍江湖无敌手，赢得了“武林第一剑”的美称—
　　他的横溢才华，倜傥风度，也让他赢得无数红颜的青睐，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前途无限的武林少年才俊，居然爱上了偷偷出游的紫霄城少主的未婚妻沈凝—
　　顾忌到紫霄城的势力，也顾及到沈凝的感受，苏玉翔放弃了自己在武林的大好前途，二人私奔远走天涯。
　　紫霄城少主自是不肯就此罢休，他找到了二人隐居的处所，向苏玉翔提出决斗—
　　三十招之内，苏玉翔便把紫霄城少主那把号称天下无敌的流苏剑挑落到地上—
　　而苏玉翔毕竟年少气盛，在落败的紫霄城少主言语相激之下，居然废掉了情敌的武功—
　　沈凝知道夫君的所为后，愤而出走，从此不知所踪。
　　苏玉翔痛失爱妻，也从此浪迹江湖，一蹶不振。十年前，潦倒病死—
　　本来也是一对悲惨的鸳鸯啊，只是，上一代的痛苦还并不能熄灭紫霄城主心中的怒火—他还要把仇恨加到下一代身上—
　　“我答应凝儿，不杀她的儿女—可我没答应她会好好地待你们—是不是？”紫霄城主得意地狂笑着，“苏玉翔如果知道你们现在落到这种境地—他一定会希望我在你们刚出生的时候杀了你们！苏玉翔万万想不到，凝儿一怒出走的时候我正在山外等着她—她的脾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故意激他废了我的武功，因为我知道凝儿是绝对不会原谅他这种行为的—”
　　“所以……我母亲就这样落到了你手上？”少翔强忍着钻心的剧痛。
　　“其实我本来是想杀了这个贱人，不过我发现她已经怀上了苏玉翔的孩子，我想，不妨做得彻底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会好好招待苏玉翔的孽种—”紫霄城主咬牙切齿—“对了，还有听剑楼旁的那两座土坟—现在，你们该明白里面埋的到底是什么人了吧？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着，看着他们的孩子是怎样的受折磨，怎么来偿还他们自己的债！”
　　望着近乎疯狂的紫霄城主，少翔却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你有理由那样对我的。现在我突然很感谢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还是对君儿很好。”他的脸色因为大量的失血而苍白如纸，脸上却浮现出了一种完全的释然，“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们彼此要承载这么多的仇恨。”他轻轻地向依然愣在那里的苏君伸出双手，眼中诡异的幽蓝色已经褪去，杀气也已消失，只剩下一种最明澈的纯净和真诚—
　　其实，原本的他，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一切的痛苦，一切的疯狂，一切的仇恨……就这样结束了吧？
　　当一切回归原点的时候，其实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纯粹。
　　“君儿，如果可能，我多想再为你摘一朵凤凰花，一朵真正属于你的凤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