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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变故 ...

  •   大桥坍塌,正赶上上班的高峰期,下面是条河,河宽水虽不急,但给施救带来相当的难度,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声,整座桥体从中间断裂成二半,全部往中间河里倾巢倒下,但凡上面的车辆无一幸免纷纷落入下面的河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物体落水的巨大水花,挑战着人们极大的自持力和崩溃的神经系统。

      健司和小枫,就这样紧紧的搂在一起,看着爸爸的车子刚开到大卡车旁边,大桥就像倒塌的积木一样松松软软的挂了下去,就那么一瞬间,连车带人,父亲消失不见了。

      兄弟二人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车就快要驶下大桥,就像每天在路口等父亲的车驶近小区的大门口,白色略带灰尘的栅栏晃晃悠悠的升起又放下;就像父亲经常送他们去上学,然后开走的时候站在路边,朝着车里的父亲挥挥手说声再见。再自然不过的场面却只差了那么一步,一个是打开车门下车后回家,一个是天人永隔。

      健司,紧紧的搂着小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开始搂紧,是为了不让弟弟淋雨,而现在,滕真更紧的搂着弟弟,是为了不让自己摔倒。

      家里的女人初闻恶耗就已经昏了过去,滕真在妈妈的面前守了一天一夜,唤醒的是失神落魄,瞳孔涣散的妈妈。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每年的这个季节都要犯好几次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到毁灭性的打击。

      母亲向来极爱父亲,夫妻伉俪情深,从年少一直走到中年,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失去了父亲,这个女人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扑在父亲被打捞上来的不成样子的尸身面前,连哭泣都没了力气,喘息,空洞,没了生命的躯体,看不到活着的迹像。

      父母的葬礼是在同一天举行的。滕真带着弟弟,站在郁郁葱葱的青松绿柏之中,看着墓碑上紧紧挨在一起的父母二人的相片。

      小枫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七岁的眼中,还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死亡和失去。纯净乌黑的眼睛看看冰冷的大理石上笑意吟吟的爸爸和妈妈,再望望站在旁边乱糟糟的哥哥。他走向前去,伸出白晳纤细的小手摸了摸妈妈和爸爸照片上的脸。

      “爸爸,你怎么开个车就开不见了呢,小枫在前面等了半天都没见你过来,你是不是,回去接妈妈了呢?”稚气的声音在青松翠柏阳光疏离的丛中响起。

      “你要接妈妈,但也不要扔下我和哥哥啊,我等了好久,都没见你回来”

      “哥哥”流川转过脸来

      “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问哥哥

      “是的”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以后还会回来吗”

      “。。。。。。。”

      “他们不会回来了,是吧”

      “。。。。。。。”

      “因为他们死了。”小枫最后解释了这一切。

      滕真上前去把他拉回了自己的怀里,有滚烫的眼泪从兄弟二人的眼中流出,浸湿了对方的衣裳。

      滕真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弟弟

      心里喃喃在说:“爸爸妈妈,感谢你们,留了这世界上最好的礼物给我”

      兄弟,是什么呢?就是在同一个灾难的面前,有一样的感觉,相同的气息,惊人的疼痛,无需拥抱和表达就可以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而联系他们的,不是任何实体的纽带,而是血缘。所以,还有什么比血缘更近的东西呢?血浓于水。

      父亲的公司规模不大,才起步二三年,还有大笔的银行贷款和欠债没有还清。公司因为父亲的突然亡故一下子就散了架,风雨飘摇,人心涣散,人人只想着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赶紧逃而溜之。家里这幢房子也是按揭买的,每个月有高额的贷款要还。因为是属于灾难性的事故,政府做出了相应的赔偿,但是,远远不够。银行的贷款,外面的债务加上房贷的压力,兄弟二人尚未成年,根本无任何收入来源,家中尽是些远亲,同情落泪之余,也不免摊手,纷纷表示心有力而力不足。

      收养这二兄弟尚且困难,更何况替他们还债还贷,更是异想天开了。平民百姓,只想过自己不丰裕而平凡的生活,太多的义举已不可能实现。

      滕真健司清楚得明白这一切,今年他已经高二了,十七岁的孩子,本来就是心思聪慧,此刻家中如此变故,伤心痛苦难过悲痛过去之后,十七岁的孩子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健司冷静下来一想,天灾人祸,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没有用。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冷静,别无它法。现在,剩下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个弟弟,刚刚才上一年级的弟弟,将和他相依为命。即使这些平日里还有些来往的亲戚此刻退缩也不能埋怨于他们。毕竟是二个男孩子,况且现在家中负债累累,无以为还,没人有义务替他们承担起这一切。

      健司找到原来父亲的一个远房表哥,当初走的比较近,家中亲戚出了如此巨大的变故,稍有良心的人也不可能忍心让二个孩子来处理一切。表叔帮着滕真健司跟银行周旋,无法还贷只能用房子来还,按理说,俩兄弟根本没有第二套住处,银行也不能扣下这房子。但健司却执意要用这房子将债还了。

      他不想背着债过日子。一无所有,总比欠了别人东西要好。

      目前自己能动的只有这座房子和政府的抚恤金。抚恤金不多,只得四十来万,只能用来还一些公司外面欠下的债务。有的人还好,看到他家这样的状况,少的,也就不要了;多的好心的也只收回一半,另一半,全当捐了做善事。后来大家看他们二兄弟孤苦无依,父亲遇难,母亲病逝,很多人心里不忍了就像征情的索了些回去,并不计较了。当然,真要遇上硬着要的人,健司也没办法,父债子还,貌似天经地义。

      还好吧,毕竟社会虽是冷漠,但真正碰上这样的天灾人祸,同情的人还是占了大半。我们无法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拥有一颗同情心,我们只能期望人们尽量还保有一颗良心。

      银行的贷款那真正是没办法,你可以亏欠人民的,但不能侵占政府的。最后,还是拍卖了这幢房子用来还款,不够的部份,记在健司头上,等成年有工作后,慢慢清还。

      其实,如果健司肯低头,如果健司能在欠债人的面前苦苦的哀求一下,也许真的不需要还这么多钱。苦苦的哀求一番,或许真能少还些债务。只是,健司不想,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再也不能没了尊严。即使穷到一无所有,他还有小枫,即使露宿街头,他也要一丝尊严。毕竟,尊严能带给他最后的希望,他现在急需的不是钱,而是希望,只有靠着希望,才能带着弟弟一起生活下去。

      等办完父母的丧事过后,所谓的亲友已经陆陆续续的走掉,走到门口的时候,摸摸小枫的头,看看健司的脸,唯有叹息是最后的告别语,能跟他们说什么?节哀顺变?看开些?往前看?哪里有路,以后又能怎样?给不了答案的人们只好早早抽身离去。

      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是一声叹息。健司看着摸过弟弟柔软黑发的大手,一双双,无力而苍白。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小枫倒很乖,桃子似的一双眼,止住泪后,就暗自不语,哥哥要应付很多事,没办法随时陪着自己,于是,小枫乖乖的呆在墙边。

      门口的墙边,还是雪白无染,一身小黑西装,贴切的穿在小枫的身上,合身的裁剪,是爸爸和妈妈在小枫开学前,一起给他找临街的张爷爷做的。张爷爷做了几十年的西装,手艺特好。看到小枫很是喜欢,捏捏红扑扑的小脸蛋,只上下打量了几眼,一周后,妈妈就取来了这套小礼服,本来是准备给小枫在学校的节日里穿的,结果,头一次穿却是这种场合。黑黑的头发柔顺的贴在头上,头虽是低着的,背却站的笔直,小枫二只小手,紧紧的抓着二边的裤缝处,本来是抓着哥哥的,可是这个时候,哥哥太忙了,总跟着他,不太合适,于是小枫就安静的站在了门厅的墙角里。

      白色的背景墙衬托着孩子笔直挺拔的礼服,小脸有些苍白,健司心里疼了一下,走上前去,摸了摸弟弟的黑发,然后又掸了掸,很多双大手摸过,他想掸掉他们的痕迹。

      健司好像觉得弟弟长大了,前二天还是小小的身子,单簿而弱小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牵着他柔柔嫩嫩的小手,跟他说着上学以后有多少辛苦;这会儿见着他,感觉身子结实了不少,站着有种小松树挺拔翠柏的感觉。其实仔细一想,这几天长大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一是小枫坚强了;二是,自己懦弱了。

      人懦弱的时候,总是想找些能依靠的东西,而此刻,小枫单簿而瘦小的身体,是自己唯一坚强下去的理由。

      远房表叔小的时候,一直跟父亲的感情不错,二人一直到上了大学才分开,一个来城里了,一个继续在县城上学。即使如此,结婚前二人都一直有来往,亲戚当中,因为只有这二个孩子年龄是相近的,所以也很能谈得来。不过,等到表叔娶了老婆后,这种往来渐渐就断了。

      表嫂是个河东狮。父亲曾不止一次的感叹到,懦弱的表哥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凶狠,冷漠,自私,孤僻。表哥给她吃得定定的,结了婚后,都鲜少和家里人来往了,一开始,父亲和表哥还见过一二次面,哪知回去后,表嫂不依不饶,非不让自己丈夫和这些个穷亲戚来往,一旦听说有往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七十二般花样,层出不穷。表哥后来也怕了,父亲也觉得没意思,渐渐二人淡了往来。

      每每父亲谈及此事,都为表哥感到可惜,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模样和性情,怎么偏偏遇上了这个百年难遇的火爆狮?简直是暴珍天物,罪过。

      不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表哥还是第一时间赶来了,的确,年少时候的情谊还是时时能记上的。再说,人已经没了,自己过来看看,河东狮再怎么吼,也是最后一次了。

      表叔帮着理料了很多事情。

      表叔看在眼里也心疼,心有力而力不足。只是安慰说,毕竟还款时间可以拖长了,不用那么急,只是这房子没了,你兄弟二人去哪里安顿呢?

      犹豫半天,表哥说,“要不,你们先住我家里吧?”

      健司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了,表叔,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健司和小枫不会住你那里的。”

      拒绝了表叔的一番美意,健司不再解释,只是低着头,跟表叔说,“谢谢”

      表叔红了眼睛,知道健司心意,家里有只河东狮,魄力非凡,本就不来住,如果一下子住过去俩个兄弟,还不知表叔会被整成什么样连带着俩兄弟一起遭罪。

      表叔想到这里,不禁庆幸健司幸亏刚才没答应,暗自后悔自己老眼昏花,居然提出这个要求,想到此,更是吓得一身冷汗。若不是健司想得多,这万一答应下来,自己才是找抽。

      表叔看看他二人,神情落寞,小枫紧紧的跟在健司身后,小手扯着哥哥的衣服,不敢松开,小脸绷得紧紧的,忧伤,却不吭声。只是拽着哥哥,生怕丢了他。

      健司看表叔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生性有些懦弱,恐怕此刻已经在后悔刚刚开口说的话了。健司心里冷笑一下,不敢为,何必言?

      “表叔,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先回去吧,表婶那里。。。还在等你回去呢。”心里虽然对这位表叔惧妻如此,略嫌厌恶,但毕竟此时,只有他一人待在他们兄弟二人身边,心里还是很感谢他的。

      其实表叔心里已经说了好多遍对不起,不仅对着他们兄弟二人,更是对着死去的表弟。

      表叔离去后,家里安静了下来,其它人早已走了,表叔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好吧,都离开了,只剩了我们,健司心里想着,嘴上没说什么。

      和弟弟一起洗洗澡,洗去一天的灰尘。然后一起躺在大床上。

      仰面看着天花板,健司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始,所以沉默着。小枫也没说话,他本来就是个安静之极的小孩,很多时间用在了睡觉了。此刻乌黑的眼睛虽然睁着,但已隐隐有了将睡的样子。

      “小枫,”健司还是开口了,在黑漆漆的夜里,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以后,就我们二人在一起了,你,跟哥哥一起生活,我们在一起”

      “嗯,”小枫脆生生的回答

      “哥哥,”小枫还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将小脑袋往健司身边蹭了蹭。健司顺手把他拥在了怀里,小小的身体异常的温暖。

      “哥哥,”小枫开口

      “嗯?”

      “你抱得我太紧啦,闯不过气来啦,”小枫闷闷的说

      呃,健司略有不甘的放开了他,因为抱得紧,我才能踏实。

      二人谁也没提起爸爸和妈妈。因为都知道,从现在起,他们彼此只有对方这个亲人了。

      第一次带着弟弟睡觉,健司一点儿没感觉到不适应,一会儿小枫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健司顺着声音内心慢慢的深淀下来。看看漆黑的天花板,家里安静的并无一丝声响。

      内心沉静,健司暗暗的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的和弟弟生活在一起,让弟弟快乐的长大。

      做哥哥的,必将是这个家的支柱,尤其是此时。

      闭上眼睛,醒来后将会是另外一天。

      事情办起来也很快。很快过了一个月的时间,银行来拍卖这处房子了,但由于俩兄弟只有这一套居处,所以他们给这俩兄弟找了一处房子,让二人租住。从拍卖得来的款里付清了一部份的房租。

      不过,只是一部份而已。

      滕真健司,向学校提交了离学申请,不再继续学业。很少的一些钱,要用来给弟弟上学,他毕竟还太小,才上一年级。而自己,要养他。

      小枫知道这一切,他模模糊糊的知道哥哥为了自己不再上学了,意味着什么?小孩子不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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