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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祸事起萧墙(一) ...

  •   天阴沉沉的,风大作,树不静,黑云压城,眼见着一场雷阵雨即将要来。

      季子楚立在窗边,眼底波涛暗涌,一如此时的天气,黑云翻腾。闻芫双手抱胸靠在他对面的墙上,仅仅是这家伙的背影,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

      按照计划,他们本应今日进京,不料他们刚走到义城,便遇上这种天气。天气状况本就不可预测,但季子楚担心,会让朝中不满他的人钻空子,说是上天不愿意让他进入上京入主朝廷。

      季子楚的担心其实并不多余,先皇虽然只有他和季逸和两条血脉,但他有九个皇叔,七个皇兄,一十五个皇弟,还有两个皆已成人的皇侄。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不好找,听话的皇帝候选倒是一抓一大把。

      皇位在上,权臣在右,高高在上,也有一着不慎摔个粉身碎骨的时候,何况他还没有坐到皇位上。他怎么可能甘心,哪怕现在只是个代理皇帝,但他知道,他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地位总有一天会落实。

      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最终没能拦住季子楚前进的步伐。

      刚下过雨的天空,一片湛蓝。不见云彩,也稍带走了些暑气,慕靖蕊一身缟素,除了头上插了个根白玉簪子,身上便再无任何饰品。一袭白衣衬托的她越发的瘦了,他脸颊深陷,脸色蜡黄,本来一双灵动的眼睛,也变得木讷没了生气。

      姝静园的葡萄快要成熟了,刚被雨水泡过的葡萄,看上去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去采摘。慕靖蕊走到葡萄架下,踮起脚尖,摘了一颗葡萄送到嘴里,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顿时在嘴里蔓延,酸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去年好像也是这个时节,她用了满满一篮子的酸葡萄来捉弄顾北初,还害他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回忆那么清晰,仿佛还是昨天,一切犹在眼前,可她知道,花谢还会再开,但过去的终究回不来了。

      她站在葡萄架下,终究没吃到第二颗葡萄,因着余煜出手阻止了她。慕靖蕊收回了手,叹了口气:“为什么阻止我?”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余煜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你。”

      慕靖蕊转过身,背对着余煜,脸上暗淡无光,眼睛如一潭死水,无论多大的风,也不能让它激起一点浪花:“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控制自己不去伤心。你从前不懂,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死者已矣,生者长哀’。”活着的人,永远比死者的人痛苦,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那些已经离开了的人,那样的煎熬,让人痛不欲生。

      她不愿再回少将军府,她害怕触碰跟顾北初有关的一切,她不想再一次堕落到深渊,那些想一想都会痛的记忆,那个只停留在回忆里的人,终究不能陪她走完这一生。

      说好的一辈子,他终于还是丢下了她。

      慕靖蕊是个倔姑娘,想不通的傻事她不会做,可是现在,她倔给谁看呢。

      顾北初不在了,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慕靖蕊将它们藏了起来,虽然她不缺钱,但那毕竟是顾北初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了。她当了不少首饰,换来的钱全打点给府里的下人了,做他们的遣散费。

      曹恒不愿走,说要替慕靖蕊照看房子。

      余煜笑着摇了摇头:“这所房子是朝廷分给姑爷的,如今姑爷不在了,朝廷很快就会把房子收回去,你还是不能留在这里!”

      曹恒终于没了借口,默默收拾东西。

      余煜送他到城外,卸下身后的包袱:“我们小姐知道你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所以让我把这个给你。”

      余煜接过手里,很沉。

      他打开包裹一看,满当当的全是银子,立即要包袱还给余煜,可这时已不见了余煜的身影。

      后来这事被慕思才知道了,他什么也没说,瞒着慕靖蕊到当铺将首饰全给赎了回来。

      慕思才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拂袖离去。慕靖蕊刚好从回忆中走出来,不经意捉到他的袖角,再抬头看去,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慕靖蕊知道,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都压得他爹喘不过气来,看着渐渐爬上慕思才两鬓的白发,她忍不住自责,责骂自己不懂事,责骂自己,总是让爹爹操心。

      她记得她爹说过,等皇上他们回来后,他就向皇上请求致仕,到阳溪去陪姑妈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想起他那时如释重负的笑容,慕靖蕊知道他是真的打算放下了,但人算终究算不过天。

      她前几日见过宋玉衍的爹娘,他们苍老的不少,他娘抱着宋玉衍的遗物不住的哭,宋尚安一边安慰她,一边默默拭泪。慕靖蕊见到此情此景,也跟着一起哭,哭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宋玉衍的房间很整齐,满是阳光的味道。

      他的床前挂着两把剑,其中一把是木剑,已经破损不堪了,另一把剑,是宋玉衍拥有的第一把剑。慕靖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们,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宋玉衍,看到他的笑脸。

      宋玉衍从小喜欢习武,那时候他还没有剑,就自己用木头做了把剑,整天佩戴在腰间,说要保护慕靖蕊。

      慕靖蕊笑他:“一把木剑,怎么可能保护我呢?”

      宋玉衍将手中的剑一挥,稚嫩的眼神里带着几丝失落:“你不信?”

      慕靖蕊抿着唇摇了摇头,她没看出宋玉衍情绪的变化,轻快的吐出两个字:“不信。”

      宋玉衍顿时泄了气,但很快又挺起了胸膛:“等我有了真剑,是不是就可以保护你了?”

      慕靖蕊想了想:“等你有了真剑再说吧。”

      过了没多久,宋玉衍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剑,终于在慕靖蕊面前威武了一回,将好被宰附近巡逻的官差看见,连忙喝止住宋玉衍。他们见官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二话不说,拉着手拔腿就跑。

      宋玉衍手中的剑太重了,慕靖蕊见他跑的有些吃力,劝他把剑扔掉算了,但宋玉衍始终不肯,他说:“我说过会用手中的剑保护你,怎么能将它丢了。”

      两人在前面跑,差役在后头追,两人不敢回家,这等阵势若是被他们爹爹看见,慕靖蕊还好,宋玉衍定是会被打的皮开肉绽。他们像狗一样的跑了八条大街,那些差役终于没再追过来了。但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宋尚安的耳中,为此,宋玉衍被禁足了一个月。

      回忆如斯,只一轻轻触碰,还温暖如故,但给她温暖的那个人,永远只能出现在回忆里了。她不知道宋玉衍死前,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后悔不听他爹娘劝告,后悔留他爹娘孤独终老。

      慕靖蕊想,他一定很舍不得吧,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孝顺懂事,怎么会舍得丢下他爹娘,可是再不舍得,他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慕思才看见慕靖蕊红着一双眼从回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去阳溪。”他顿了顿,“我实在是难以抽身。”慕靖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慕思才的用意,只是他是为了她好。

      慕靖蕊想,离开一阵也好。

      不在这里,就不必触景伤情,那么痛苦也许也会少一点。

      慕靖蕊离开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看到慕思才闪烁的眼神,没有察觉到慕思才的异常之处。

      她不知道,有些地方,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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