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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杏落 ...

  •   那夜睡得不是怎么安稳,自从那日之后,胤禟也很少再碰到。知道他会来拜访胤祺,我总会逃得远远的,胤祺多少察觉我和胤禟不和,也半是容我这般做法了。
      我没有入住那间屋子,而是回到了之前的婢女所住的屋,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让我觉得轻松,在整理东西时,又翻出了那个小木盒,从烈火中带出的盒子,除去给了君恒的张家地契,留下的是一个香囊和一块玉佩。
      拿起那块玉佩,该是还给他的主人的时候了,却不知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最终还是又放入盒中,至于香囊,我没有还给君恒,有些不舍,便任性的让自己留到今日,想要还,却也再也不会见面了,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经历了这么多伤病,即使伤口愈合,还是会留下病根,这身体算是彻底破败了,苦口的药是不离身,再如何调养也还是一样,人也比刚入宫消瘦了不少。
      等着几日,到了不再服药的时候,忖着如何像胤祺问起红杏的事,这件事一直挂在心头,夜里想起,反复难眠。
      在书房,他在批复公文,而我在一旁替他磨墨,他看起来今日心情甚好,我放下了手中的砚条,“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磕头,他手中的笔掉落,立马站起,想要扶我,让我阻止了。
      “爷,若清很少有事求您,只是今日不得不求您,带我去见见刺伤皇上的那名女刺客。若清求你了。”我哀求,他肃起了脸,正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
      “那人可是朝廷要犯,任何人不得探视。我也不能带你去,不能。”他皱紧眉头,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温和的眼神也变得肃杀,“难道,你——”他没有问完,不住的摇头,最后摆摆手,让我离开。
      我在房门外焦急踱步,他这样说,那么岂不是没有机会了,这样,我连见红杏一面,问清事实的机会也没有,至少,至少我想要知道,红杏所做为何,可上天连这一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让我达成。
      我几次举起手,却又放下,我不该为难他,我此时是他府中婢女,公然探视一个刺杀皇上的刺客,这样不让人起疑是不可能的,这样反而会连累了他,且这是归刑部管,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我放下了手,欲转身离去,身后的门却被打开,他见我微楞,最后抿了抿唇,双眸平静,“跟我进来。”只四个字,却让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进门,他劈头就问,“你是如何知道的,皇上被刺杀的消息?”
      我垂眼,让自己镇定下来,尽量不露出马脚,“在言府养伤时,偶尔下人们会闲谈,从他们口中便知皇上被刺杀的消息。”
      “啪——”他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心也被狠狠地震了,立马跪下,不敢抬头看他的神情。
      “若清,你并未讲实话。”他怅然,“消息被流传,但是刺客的名字并没有让人传出,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他甚至有些哀求。
      我摇摇头,心里有些苦涩,看着他温润的双眸第一次那样黯淡,可是不能讲,不能告诉他,关于太子的事我不能拖他下水,咬着唇,“我、我不能讲。”
      “若清,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没有。”我回的坚决,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刺杀康熙,而且他和我无冤无仇。
      “暂且信你,这红杏是你何人?”
      “红杏于我而言是长姐的存在,她是看着我长大的。”即使有太多的漏洞,可是能说的也只有这点了。
      他有疑虑,思绪百转千回之后,他只道,“让我考虑一下。”
      第二日,推开门准备洗漱,却一早便发现他立在门前,背靠着我,双手背后,看着眼前的银杏树,听到开门声,转过身,看我散乱的头发,还未洗漱的样子,双眸眯笑,“早晨凉气重,怎还穿这样单薄?”
      他复又去看那棵茁壮生长的银杏,“原来这棵树已这样粗壮了。若清,我考虑了一晚,你虽未能如实告知一切,但,红杏,我会让你们相见的。只是相见,不要做傻事,刺杀一国之君是死罪,你和我都不能改变。”
      我看不清背着我他的神情,却也难抑欣喜,他也尽力了吧,手中的盆颓然落地,我只有向他福身,声音哽咽,“多谢爷。”一时之间,想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还该说什么才好。
      胤祺说让我耐着性子等着,等他安排好了,便带我去见红杏,我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一个月,离红杏行刑的日子只剩一天。
      那天,胤祺早早的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换上了一身太监服,跟着他上了马车,在车上,他才告诉我他自动请缨去天牢宣旨,正好可以带上我。
      去天牢的路上,我的心忐忑不安,只是期待着牢中的红杏并不是我相熟的红杏,只希望这是一个乌龙,红杏在飘香楼好好的活着,这一路受尽了煎熬,下了马车想要迫不及待的进去证明一切都是假的。
      老头得知五阿哥亲临,在一旁溜须拍马,尽说好话,开了天牢的大门,指点了路,就放了我们进去。
      走进天牢最先的感觉就是昏暗,阴暗的走廊,一件件牢房,有的关押着老者,有的空置在一旁,还能听到老鼠的“吱吱——”声,还有的老鼠是从你前面窜过去的,墙上布满了灰尘,有的走廊上还可以看到蟑螂的尸体,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人作呕,几次胃里翻涌,被压制下去,吼中一股涩味,苦得很。
      走到了尽头,里面有两个房间,安静异常,我跟在胤祺的身后,心“怦怦——”的跳,当看到了那个清瘦的人影盘腿而坐面对墙壁时,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头有些晕眩,身子发冷,胤祺在后面稳住我,握紧了我的手,“里面可是红杏?”
      听闻声音的人,转过了脸,那样熟悉的脸庞布满了沧桑,原本红润的脸如今也变得蜡黄憔悴,眼泪一下子忍不住流出,一滴一滴好似心头的血,流尽了,血也干了。
      她平静的起身,双眼镇静,却没有往日的神气,“我就是。”即使身陷囫囵她也依旧淡定。
      “我只是带一个人过来看你罢了。”胤祺将我推到了她的面前,他附在我耳边,“你们好好谈,我到一旁去,等好了叫我一声。”
      “清儿,好久不见了。”她笑了,伸出了手,手上布满了伤痕,隔着牢门,她替我抹去眼泪,“看到你好生生的在我面前,我心安了。”
      “红杏姐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一定是梦,对不对?”我双手抓着牢门,宽大的衣服随着我而抖动,帽子也一点点的脱落。
      “清儿,你冷静一下,看清现实,这是真的,也许当你知道了一切之后,你就会恨我?”她苦笑,伸出手想要拍我的头,最终还是落下了,我和她之间相隔的不止是牢门,还有千山万水。
      “红杏姐姐,为什么要刺杀皇上?”手因为木刺,划破了手指而冒出了红色的鲜血,可没有痛感。
      “为什么?呵呵—”她顾自笑起,仿佛我问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一脸愤恨,“因为那个狗皇帝,他杀了我全家。”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愤怒的红杏,充满了恨意和杀气,手上的镣铐叮叮作响。
      从来也没有听过红杏说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一直以为她同其他家仆一样是因为家庭困难才来府中的,奶奶对红杏非常好,但我从来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她的双眼因充血而发红,还未愈合的伤痕因她过激的动作又溢出了血珠,把已经成了暗红色的囚衣又染红了一遍。
      “清儿,我本不叫红杏,我本有一个疼我的爷爷,还有很多家人。只是因为爷爷的身份涉及前朝,总是要被忌惮的,一日不除,心里不会安宁。这样的情况下,爷爷被召入宫中,回来时,是没有生命的尸体。护送爷爷回来的侍卫,又端来了白绫和毒药,赐给了我们,我是在家人的护卫下才侥幸逃脱的。”她停了下来,我看到墙壁上是一个个用鲜血而书的字“仇”。
      “我是被人救起的,那个救我的人是你的爷爷,他和我爷爷算是有交情的,收容了我,并为我改去了旧名,清儿,你知道我的旧名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原本叫朱染心。”
      朱染心,我瞪大了双眼,朱,这不是前朝的皇族么,那么红杏就是,不就是,前朝皇族的遗孤。
      红杏的双眸倒映着的是震惊的我,她接而道,“我们并没有想要东山再起,只是狗皇帝却因为我们是前朝人,开了杀谬,诛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的爷爷,也只是想平淡的过日子而已,清儿,你也了解那种恨意吧,那种报仇的执着。
      我开始练剑,加入杀手会,清儿,如果可以,也许,在那时我就应该离开张府,那样,今日的清儿会在济南,过着平静的生活。
      我们接到了太子的任务,我开始和他频繁的接触,为他卖命,呵呵,我想要利用他进入皇宫,便要取得他的信任,我的手染了许多人的血,洗也洗不清,没想到最后染上的是老妇人的血。”
      “你、你说什麽?不、不可能——”我不信,我摇头,她一定是骗人的,她看着我那样的歉疚,双眼微湿,“清儿,是我,亲手——”
      我捂着耳朵,蹲下身,叫,“你不要说,我不听——”
      这一叫,却把胤祺带了过来,他看到我濒临崩溃,将我拥入了怀中,“你和她说了什么?”
      “清儿,冷静,听我讲完,这样我才不遗憾。”
      “因为,我不得不这么做,杀了你的祖母,杀了奶妈,放火烧了府,再赶到符大人的府邸,看到你冲出来,却无法下手,却也没有放弃执着,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清儿,我利用了你,利用你给他情报。
      从始至终,透露消息的人一直是我。也是我让你去了京城的府邸,让你见了你爹,而你爹听取了我的建议,送你入宫,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可笑的是,最终,他还是没有信任我,我鲁莽的进了皇宫,那时候的你早已经离开了宫中,去了五阿哥府,这样他才没有下手,所以清儿,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
      她早已泪流满面,我擦干了泪,走近了她,“我原谅你。”她怔忡,讶异于我这么简单的原谅了她,只是我的话还未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家仇,你的国恨,我能理解。如果奶奶在世的话,她一定会原谅你,但我不会,那个原谅是我替奶奶说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是你利用了我,而是你为了复仇杀了张府和符府,所以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原谅你,红杏,谢谢你告知真相,却不知原来这般伤人。
      你可以告诉我采宁去了哪里么?”
      “她跟着傅君恒回去了,回了张府,是我让她走的,傅君恒会好好照顾她的。”她哀伤的望着我。
      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了,昔日的情分在今日彻底的断了,在公布了一切之后,我无法释然。
      胤祺宣了旨,如我所预料的是死刑,明日午时在午门问斩,她只是笑,笑得苍然,然后她开始说起了疯言疯语,笑声络绎不绝,从轻笑到了狂笑,一个劲儿的叫着一个个名字,有我熟悉的,还有我不熟悉的。
      “她疯了。”胤祺看着她疯癫的样子,告诉我。
      疯了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当听闻她说的那一切时,我也有疯的冲动,只是心里酸酸的,却没有疯,至少,神志不清的,可以忘了许多痛楚,可以忘了许多事情,一个劲儿的逃避现实,在美好的梦境中。
      我以为我会痛不欲生,却没想到我可以这么平静的接受事实,害了洛轩哥哥的不是任何人,是仇恨,当然,太子是罪魁祸首,只是,我的力量无法皮及,如果可以,我是可以利用身边的人去复仇,可是我不想变成第二个红杏,不想。
      第二日的行刑,在我的央求下,胤祺带我去了午门,远远的,我看到狱卒们粗鲁的将她押至行刑台,判官将她的罪行一一罗列,便毫不留情的扔下了令牌。
      我远远的看见,她还是在笑着,可是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和着笑容,她被粗鲁的推至虎头前,我看到她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眼中弥漫了失落。她咧开的嘴最后没有了笑容,神情木然的落着泪,铡刀落下的那一霎那,胤祺的手遮住了我的眼,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落铡声,一片静寂,等他松开手,我只能看到台上溅出的一滩血迹,是属于红杏的。
      “想哭便哭吧,你还是念着她的,那些情谊不是説断就能断的。”看到我茫然无措的样子,胤祺有些怜惜。
      我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是自那夜之后第一次如此发泄的哭泣,将心中所有的痛,恨,酸,苦,一并哭出,哭到累了,便开始抽泣,直到再也没有力气流眼泪为之。
      那天,是黑暗的一天,没有采宁在身边,他一直守着我,也许正是这份温情是我正需要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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