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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胤禔几乎是逃回了寿安宫,踏进大殿便拿眼去寻周月竹和水清。

      待见得三皇子水汶正同水清说话,胤禔的面色不由得沉了沉。然而正是他这么一瞬间的踟蹰,高位上的太后已看了过来,笑道:“溶儿刚刚去哪儿玩儿了?”

      众人玩笑声音立时低了许多,都在等着胤禔的回答。

      皇太后瞧着北静王府不顺眼也不是一时半日的了,而北静王及其世子对太后的态度亦甚是疏离,眼看北静王的次子同三皇子貌似相处的不错,众人瞧着胤禔的眼神免不得有些同情,心中皆为一般念头:若是有必要,皇太后必是会想了法子让这世子换个人的。

      并不在意众人的眼神,只一眨眼胤禔已换了合适的笑容,从容上前回道:“回太后的话,水溶刚刚在碧涛亭坐了会儿。”

      太后早从宫人处知晓了胤禔的行踪,如今也不过是随口一问,遂又笑道:“溶儿倒是同那方森杰学的风雅了。”

      纵是胤禔这两年见惯了太后对他说话的阴阳怪气,心中不免还会有些腹诽狐疑,如今再瞧着太后如此态度,心下转过先时胤礽同他说的皇家秘辛,只莫名想笑,原来太后瞧他不顺眼不过是因为他的先生方森杰十几年前曾在那一科士子聚会上落了她娘家侄儿何岑的面子!

      当然那不过是明面儿上糊弄人的说法,实则是当年方森杰阻了不少人上进的路子,纵然他现今仍是白身,而曾经与他同席一较高低之人皆已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人家却还都记着旧事,在旁窥伺暗待时机。胤禔当下算是真切的明白了水臻为何执意留了人在府上。

      面上端着笑,胤禔见太后不再问话便又向她行了回礼,退了两步,顺手抱了扑过来的水清回去北静王妃身边,心下很是不耐烦。

      这皇太后见天儿的折腾实在是让人消受不起,过两日教教水清去哄着胤礽给想个主意,所谓能者多劳么~胤禔没心没肺的想着。

      太后面色有些不好,水汶也觉着自己面上的笑有些撑不住了,众人一时间也不知当以什么表情相对,看人家这兄弟情深的,果然坏人亲缘,是会成了笑话。

      而那边兄弟两人安顿下来之后,胤禔还不忘瞪了三皇子一眼,面色不好,眼神更是不善。

      见胤禔如此行为,太后面上不显,心下却是不喜得很,只是又听见水清摇着胤禔的手低声说着什么“最喜欢哥哥了”,再看胤禔面色微红的捏着水清的耳朵凑近了嘀咕什么,也不知自己是该恼还是该笑。

      北静王世子疼弟弟这事儿众人皆有所闻,前回皇帝水郅瞧着水清可爱便抱在了怀里说了会儿话,胤禔在旁就是一副紧张模样直直的盯着,直到将水清抱回了怀里才收回眼神。

      果然这北静王世子纵是再早慧,也不过是个幼童。如此自我安慰,太后便不再看胤禔,只是同周月竹说了几句教养孩子的话,隐隐透着让水清多同三皇子亲近的意思。

      周月竹只管笑应着,轻拍着她拢在手臂里的孩子。

      水清偷眼瞅瞅太后,低头拨拉两下腰上新配的玉饰,想着胤礽教他的‘可以趁着年纪小无视那些规矩礼仪’,便爬到胤禔腿上,将头枕在胤禔胸口,慢慢静下心来。水清不喜欢来宫里,也不知道皇太后是不是忘性太大,每次她说的话都是那么两句;他也不喜欢那个成天都在笑的三皇子,更讨厌那个成天阴沉着脸的四皇子,他们两个日日都是这般模样,都不会累么?他一直照着胤礽曾经私下的嘱咐,‘不落单,时时跟紧了他的母妃和兄长,若是有人和他说话,瞧着面上带笑的,他就只笑着对了,若是瞧着不喜欢的,便委屈了面色。’可是,今天,他被三皇子拉住说话时他的哥哥并不在!水清掐了把胤禔扶着他肩膀的手,满眼的委屈:哥哥说好了陪着我,怎么自己溜出去了?

      胤禔摸摸水清的头,无言以对,他只是想着今日有他们母亲在,定不会出什么事,便自寻了清净……胤禔挑了眉头看着水清,这小子刚才对着水汶笑得那样灿烂,该不会是因为他不在而故意为之……为的是气他?

      被胤禔探究的眼神看着,水清莫名的心虚,缩头埋在胤禔怀里,不动弹了。

      胤禔叹口气,无言轻拍着水清的背,他知道水清现在的应对法子是保成教给他的,现在这招定也是保成教的!他这两个弟弟倒是亲近的很,一起算计他这个为他们劳心劳力的大哥,真是没良心的小子!

      水泱在碧涛亭中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儿,亭外近侍瞅着时辰耽误不得,只得乍着胆子上前低声唤道:“太子,太子?”

      水泱回过神,只觉得身子都被冷风吹透,忍不住颤了下,水泱的贴身侍从忙上前为他披上斗篷。

      抿了抿唇,水泱咳了声正了声音,问道:“诚儿可送回昭阳殿了?父皇已往寿安宫去了?”

      侍从李循低声回道:“回太子的话,穆小公子已被穆将军带出宫去。皇上现下该是到了寿安宫。”

      水泱点点头,慢慢拾级而下,旁人见他如此只当他从容镇定,只他知晓自己刚刚站立那一时,心底泛起的凉气让他如坠冰窟,如今腿脚尚是僵直行动不便。

      水泱不知道刚刚胤禔说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亦或,是谁教给他的,或者,只是他想多了,可是曾经穆将军也嘱咐过他莫要纵了性情,如今看来在父皇的宠爱下,他到底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骄纵。

      你能哄着他到几时?

      水泱嘲讽的勾勾唇,是啊,他能有多大的本事在哄着诚儿不让人长大的同时护着人不受伤?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护了诚儿一辈子,若是有一日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只稍稍想象下那孩子一瞬间面对真实的残忍时的绝望,他便心痛的无以言说。

      穆诚,这个自在宫中初见便莫名只同自己亲近的孩子,被他当成弟弟一般疼爱的孩子,他一直怕见穆诚的眼泪,便多护着了些,原来却做错了。想到穆诚近来愈发爱哭的性子,水泱轻叹口气,决定过几日再见着人定要硬下心肠将世情解说一番。

      不过,许是他多心,北静王世子刚刚那一番感叹似乎别有深意,似是在暗指他将来哪一日会觉得照看一个只知道依赖着自己的人很烦,会觉得失望,会幡然醒悟其实他一直看错,然后沉痛的承认了错误,便不再——水泱勉强着自己收住思绪,掐着拇指上的玉玦,长出口气,定下神,他想的多了,不会的,他的担心不会成真,他会这般颠三倒四的胡思乱想,定是因今日饮了酒!

      摇摇头抛开了纷乱念思,水泱匆匆往寿安宫走去,转过几转刚好遇上了水郅一行人漫步行来,整整心情便迎上前去向水郅行礼。

      不待他行全了礼,水郅便俯身托了他手臂道了免礼,触到水泱沁了水汽的袖子,想到刚刚听到的对话,暗叹一声,握了水泱的手。

      跟在水郅身后的众皇子见此情形,心中俱是一片酸涩,水汜上前一步对水泱行礼道:“臣兄见过太子。”

      水決亦随了水汜向水泱行礼:“臣弟见过太子。”

      水泱抬手虚扶,又同水汜回了半礼,道:“大哥,四弟多礼了。”

      看着儿子们生疏的客套,水郅只觉着心里不舒坦,曾经他的父皇是不是也看出了他们兄弟伪装出的亲热,故而每每召见他们兄弟时唇边的讥诮便从未褪下,只是他到底没有他父皇那样的城府,他受不了这样的虚情假意,或者,他实该同他父皇学一学,子孙多了有时候确实不是福气,现下宫里头这么些皇子也尽够了……

      “皇上驾到。”内侍的嗓音尖细,众人皆起身行礼。

      “免礼。”水郅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视线在胤禔面上略停了一会儿,又瞧了眼站在胤禔和周月竹之间的水清,唇角上牵了几分。

      待皇帝同皇太后应对几句后坐了,众人方才随之落座。

      胤禔瞧了眼坐在水郅左手下那一溜儿孩童,只觉着一阵恍惚,若是这殿堂再奢华些,若是众人都换个服饰,再隐去面孔……他还就真以为这是前世了。

      碰上水泱的视线,胤禔垂下眼,拿起面前酒盅一饮而尽,虽是劲头不大的果酒,却是胤禔这辈子头回饮酒,面上登时红成一片。

      水泱见他如此,轻轻一笑,也执了自己面前的酒樽一口饮尽。

      见他这般举动,胤禔暗自磨牙:太子都是讨人厌的!

      除却之前听过三小儿对话的水郅晓得胤禔当是后悔了交浅言深,这般情形在众人看来却似胤禔已被水泱收服,几位皇妃还好,多年修神练气倒还不至于为了这没点证据的小事儿破功,几位功夫不到家的皇子心中滋味很是不好,免不得露出些许不郁。

      瞟见坐在水泱下手眼中掩饰不住妒意的水汜,胤禔轻叹一声,生母身份贵重,却一直被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压在头上,不甘心也很正常,可是正如他之前同胤礽说过的,看不清楚现实的人总是付出代价,便如他曾经一般。

      刚刚在太后面前凑趣儿的水汶现下却是副乖巧讷言模样,看来这位也清楚皇帝不喜欢他同皇太后亲近,是想两面讨好么?可惜他年纪尚小,忘了这皇城中最是没有秘密,这般痕迹明显的讨好手段实是犯了帝皇的大忌。

      再看坐在水汶身边的四皇子水決,这面无表情的模样……胤禔决定讨厌这位皇子,他可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去迎合个肖似雍王的家伙!

      至于正在贤妃怀里玩儿手指的水汨,胤禔瞧了一眼便转开了眼神,想到这位贤妃娘娘的母亲同胤礽外祖张松那位继室是姐妹,胤禔便不会同这家亲近了。

      可是,若是如此算来,他又知晓那同自己的前世极其相似的水汜不过是为将帅的本事,便只剩了一个选择。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要支持了这一朝的太子,胤禔只觉得好笑,不过既然这也是保成想的,家中两位长辈也因着故人的缘故倾向于太子,他便顺了大家的心意好了,左右这回时间尚早,水泱尚得圣心,今后有着他们在旁提醒斡旋,想来也该是稳妥的,只是想想今后可能要时常见到那位泪水涟涟的穆小公子,胤禔觉得有些牙酸,他可不要水清学了那人的脾性来!

      宫中行事最是客套繁琐,水清迷迷瞪瞪的伏在周月竹怀里,胤禔也闭着眼打瞌睡,好歹算是熬到了宫宴结束。

      一众人等出了宫,摆脱了水泱若有所思的眼神,胤禔终于松了口气,同几位堂兄弟别过,慢悠悠的爬上马车。

      然而直到这宫门口只余北静王府马车时仍不见水臻,胤禔有些担心,却听周月竹吩咐回府,偏头欲问,借着车内明珠之辉就见他这位在人前一向面目柔和的母亲皎月般的面庞冷若寒玉,不由得提了心。

      回到王府,水清似是做了噩梦,皱着眉抱着周月竹的手臂不肯松手,胤禔本想让嬷嬷抱了水清离开,他好问问水臻去了何处,见此,却是不好再问什么,且他今晚也累的很,便告退回了静斋。

      午夜梦回,胤禔从曾经噩梦中挣醒之时,就见水臻正坐在自己身边。

      水臻瞧见胤禔睁眼不由心生懊恼,探手摸了把胤禔的额头,见胤禔怔怔的瞧着自己,只当他尚在梦中魇住了,忙轻声道:“溶儿睡吧,父亲守着你。”

      胤禔也不知道水臻守他多久,更不知自己刚刚是否梦呓了什么不当说的,惊得睡意全无,又惦记着人今晚的隐匿行踪,将人细细打量一回,见水臻周身无碍、面上只有关切,方才松了口气。

      伸手握住水臻的手,胤禔轻声道:“父亲陪我。”

      “好。”水臻迟疑了下,除了外裳,卧于外侧。

      胤禔搂着水臻的脖子,枕在水臻胸口,难得的依赖姿态让水臻心里很是不好受,想到他回来时周月竹正守着那快燃尽的烛火等着他,心下涩然,轻拍着胤禔尚且稚嫩的肩,想起水郅那双愈发不露声色的眼,眼前又晃过胤礽那双仿若不动的墨瞳,不由得拥紧了怀里孩子的肩膀,狠下心肠:便是被人怨恨,他也不要他的溶儿如他这般成为皇家的暗手!

      深吸口气,本欲镇定的胤禔从水臻身上嗅到了不同于平日皂香的熏香,心下更是一颤,这是他前世最为熟悉的香料!

      曾经他初上战场时,他的舅舅纳兰明珠便为他备了那么一包香,嘱咐他一定要带上,他勉强带在了身上,原以为自己会被嘲笑,却见几位将军瞧见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他一直以为自己从来都没太在乎过身边侍从的性命,故而亲手取人性命也不会太难,却在一次亲手斩杀了敌军一位军士时发现这同他想的并不同,可是他不能手软,他要在战场上为自己的将来博得筹码,只能麻木的再度扬起手上的兵刃狠狠砸下……当战役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再是去不了了,泡了澡,换了衣裳,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还是那时候统领全军的裕亲王福全——他的二伯亲自去了他帐子翻出那包香点燃,陪了他一夜,方才让他小睡了片刻,那一夜他帐中的香气他永生不忘……

      如今,他的父亲在用这香……原来,父亲一直是皇家的暗卫!那么,他的父亲将胤礽弄进府来做他的陪读的意图便也明了了。胤禔微微苦笑,他一直奇怪水臻明明不是真的讨厌胤礽,却一直寻摸着讨厌胤礽的理由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能安心些么?可是,父亲,您真的选错人了,那小子当真不是能做暗卫的料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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