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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挟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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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众青城弟子乱纷纷的哭叫起来:“师父,师父!师父死了!”原来余沧海重伤之余,加上气怒,竟然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死了。林平之又一愣,侧头听着声音,低声道:“余沧海,你死了?”
令狐冲说:“是,他死了,恭喜你大仇得报。”林平之喃喃的重复:“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怔怔的站着,脑子里一瞬间只剩下了空空如也。他的眼前是黑色的,脑子里也只有黑色的、雾蒙蒙的一片,混沌中突然听到有那么一个极低的声音,含含混混的,在笑,他没发现那是自己的笑声,只知道那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诡异,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说:“余沧海,你死了?你命好,真好,哈哈,真好……”
他眼中有血迹蜿蜒流出,脸上满是狰狞的痛苦,却发出了如此凄厉的笑声。
令狐冲看着他,心里也有恐慌在慢慢的放大,柔声说道:“平弟,你的家仇终于报啦,真是天大的喜事。”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想要握住他的手。
他就快要握住他的手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向后一闪,叫道:“走开!”
令狐冲被他吓一跳,顿时着急起来,提高了声音道:“你的仇已经报了,你不用再这样担心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看看你的眼睛……”
林平之不说话,令狐冲能看见他脸上扭曲的神色,一阵哀戚,一阵凶残,就像他身体里有两个林平之正在打架。田伯光从后面走过来,看看林平之又看看令狐冲,转头看看旁边抱着余沧海尸体,正蠢蠢欲动的青城弟子们,脸一沉,冷笑道:“你们还不快走,等他再来杀你们么?”
这话提醒了青城弟子们,他们立刻抱起余沧海的尸体便逃。却也惊醒了林平之,他脸上的凶残之色顿时停滞住,手腕一抖,身形飘忽,倏然一跃,令狐冲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动就知道他要怎样,长剑一横,隔住了他的剑,叫道:“你先治伤要紧!”林平之冷笑道:“你也想试试我的辟邪剑法?”话未说完,左手短刺向令狐冲当胸刺来。
他的招数永远都是那么快,让人无法猜想,也无法躲避。他们相隔太近,令狐冲眼看着这一刺,他要抵挡只能是跟着出手,后发而先至,在林平之刺中自己之前,先刺中他。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向旁边稍作倾斜,避开要害,咬紧牙关,等着身体挨上这一刺。
但这一刺刺破了衣服,刺向皮肤,却在破皮见血之前硬生生的停下了。林平之的眼睛已经睁不开,黑色的血在脸上流出花纹一般狰狞的形状,沙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躲开?”
令狐冲嘎声道:“你都要杀我了,我躲开还有什么意思?”
林平之呆住,他站在那里,紧闭着眼睛,脸上出现一种莫名的茫然,令狐冲两手扶住他的肩膀,他没有反应,用手心抹开他脸上残留的毒水和黑血,他也没有反应。他呆呆的样子像个泥塑木雕的偶人,令狐冲心痛得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口的咬啮,忍不住用力抱住了他。
他突然惊声大叫,就像是被这一抱给惊醒了。他像抽搐一样发疯的挣扎,没有用手里的兵刃刺令狐冲,却用剑柄狠狠地砸他,令狐冲吃痛,肩上的伤口也痛得一跳一跳的,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被他挣脱,他纵声大笑,叫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到今天我还相信你,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令狐冲又是难受,又是不解,急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平弟,是我啊,我是令狐冲,又不是别人,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岳灵珊再也忍不住,冲过来,哭道:“平之,求求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她试图靠近,林平之转身向着她的方向,就是一剑,令狐冲大吃一惊,伸手一带,将岳灵珊拉向旁边,堪堪躲过了这一剑。岳灵珊却狠命甩开他,大声说道:“都怪你,都怪你!”她对林平之手上的长剑视而不见,依旧向他走过去,呜咽着说:“平之,是我,我是灵珊……”
她真的走过去了,林平之端着长剑,却真的再没有对她出剑。她就那么慢慢的走过去,拥抱住了他。
令狐冲呆呆的看着,这样也好……他愿意接受谁,就是谁。
林平之却突然阴森森的笑了,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在岳灵珊的耳边说道:“到现在你还在这样惺惺作态,很好玩么?”
岳灵珊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后退,他却狠狠的圈住她,不准她离开,咬紧了牙关,冷冷的笑着,问:“是你爹叫你跟着我,是不是?”
岳灵珊一下子哭出来,道:“不是,不是,我爹爹从没叫我对你做过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的。”
令狐冲提心吊胆,就算他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能不担忧岳灵珊,向旁边绕过去几步,眼睁睁的盯着林平之,可是能不能在他刚一出手就截下他的招式?他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只听林平之对岳灵珊冷笑说道:“他从没叫你做过什么?当初他让你化妆成个丑丫头,去福州城外开酒馆,为了什么难道你现在都不知道?可笑我这没见识的乡下小子,这点三脚猫的微末道行居然还去学人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哈哈,岳小姐是何等的身手武功,哪里用得着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你假装不会武功,装得很像啊!”
岳灵珊哭道:“我并不知道你会出手,那时我怕泄露行藏,一直不敢动手……”林平之高声道:“你从小娇生惯养,你爹妈爱你如同掌上明珠一般,怎么会放你到福州那么远的地方去抛头露面?嘿嘿,你爹爹深谋远虑,盼着的就是你我偶然相逢的那一天!”
岳灵珊咬着嘴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林平之尖锐的笑,柔声道:“你爹爹真是了不起,坏人余沧海做,小人木高峰做,他老人家躲在背后,连一句话都不用多说,自有我这个傻小子去自投罗网!你哭什么?你不知道连你今天在我怀抱里,都是你爹爹预先设计好的么?你自己说,玉女剑十九式是你这种功底能练的么?就算你的功底足够,我那套假的辟邪剑法有什么资格陪你喂招?你爹爹处心积虑,一心就想撮合你和我啊我的好姐姐!”
岳灵珊嘶声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我自己……”林平之陡然提高了声音,两个人都已经歇斯底里:“你自己移情别恋是不是?你就没想过好端端的你爹为什么发配他去思过崖,就为他和田伯光打了一架?呸!后来你爹知道了我和他的事,他老人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清理门户!令狐冲,你就没想过,从小养你到大的好师父,为什么连你的死活都不顾,就那么把当时重伤半死的你一个人扔在江湖上,因为你挡了他的路啊!那天晚上我想上五霸岗去救你,我这三招两式,怎么上的去?咱们的好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了不起,每一次他什么都不用做,眼看着就好了,别人自然会一切按着他的想法走!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和你的任大小姐卿卿我我是不是!”
令狐冲高声说:“不是,不是!”他觉得自己也快要发疯了,林平之就是想让所有人一起疯掉。他也忍不住吼出声:“我快死的人了不想拖累你啊你懂不懂!你当时就开始怀疑师父了对不对?你跟着他们走了那么远,一直在怀疑他,你怀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治好伤脱了险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啊!结果你什么都瞒着我,你根本连我都不相信!”
林平之放声大笑,叫道:“对,我就是不相信你,你要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怀疑你那天上神仙一样完美无缺大公无私高高在上的师父?我说了你会信么?你相信我吗?”
令狐冲说:“就算我未必会相信你——好,全是我的错,我知道了,我认错,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过去的事好不好?你已经报了仇了,我们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诚恳,可是林平之还是继续笑:“重新开始?你和我?呵呵,呵呵呵……你想先救你的小师妹,再制住我,省得我去找你师父的晦气,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不是?”
令狐冲叫道:“我只想叫人先治好你的眼睛!你看谁都是要害你,现在真正害你的只有你自己!平弟,听话,我们什么都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说,你要杀谁都可以,我帮你,不,我陪你,这样总行了吧?”
林平之冷冷的说:“你还是想救你的小师妹,你知道,我只要轻轻一剑,就可以要她的命。”
令狐冲连声音都已嘶哑,气愤惶恐和心疼折磨得他脑汁似乎都沸了:“你要她的命做什么?她那么爱你,她是无辜的!”
林平之低声说:“她是岳不群的女儿,我本来想杀余沧海全家的,可惜余沧海命好,这就死了,那就去杀岳不群全家好了。”
令狐冲高声吼起来:“你是不是连师娘也要杀?小师妹一心一意的爱你,师娘处处护着你,师父不对,你去杀师父,你为什么非要伤害对你好的人?我……我恨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给你,这样也不够……你……你好……”他说到这里,胸中所有的气都泄了,一瞬间只觉得空空的,没有气愤,也没有爱恨,长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身子都松懈了,伤口钻心的痛也变成了麻,他虚弱得一个劲儿的抖,有气无力的道:“好,好,我什么都不管,你杀她吧,杀啊!”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令狐冲实在不想再说下去,也再也没有什么可说。岳灵珊小声啜泣,眼睛发直,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他们都只等着林平之动手,令狐冲握紧了剑,如果他真的动手,他也真的会出手。
可是林平之却迟迟没有出手。
他怔怔的站着,脸色茫然。令狐冲咬紧牙关,慢慢的、静静地,向前迈出一步。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林平之也保持着那种茫然的神色——他的眼睛受伤不能看见,内力不纯,听力也不会太灵敏,是不是只要这样寂静无声的靠近,迟迟早早,他能制止他,夺下他手中的剑,解决这一切?
暗器破风的声音撕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令狐冲转头看时那道银光已经近在眼前,好快的暗器。他手上的反应比什么都快,“破箭式”专破天下暗器,“铮”的一声,银光挥落,原来是一柄飞刀。林平之却变了脸色,他挟持着岳灵珊,向后连退数步,愤怒到了极处,却笑了出来,说道:“你……原来你欺我眼睛伤了,偷偷靠近,哼,令狐大侠好手段,你的小师妹还你!”说着,将岳灵珊向他一推,随即出剑。岳灵珊“啊”的一声尖叫,长剑穿胸而过。
令狐冲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岳灵珊小小的、白白的脸,和她胸腹间透出来的剑尖。
一个黑衣人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林平之,叫道:“走!”两个人走得迅疾无比,刹那便消失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