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亦步

23、步莲

　　Part23

　　休战次日，景云大帐正中长长的西式大桌很是显眼.用脚趾头都猜得到是文熙的主意，这女人一门心思想走西方中世纪古典华丽路线。可怜她属下那帮工匠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出文熙脚蹬细高跟、手拿皮鞭的s样子。虽然事先知道这国家是女尊，但是看到她那皇妃，我还是呆在当场，原来男人真的可以生子。在礼官的示意下，我们各自收回打量对方心上人的眼光，分两边坐好。
　　“按国际惯例，朕也不多说了。朕与贵国无忧郡主有旧，这场仗无论如何是打不下去了，但还请贵国归还龙珠，景云这便撤兵，且与贵国订约，百年内互不相犯。”小气女人，大家那么多年感情送颗龙珠给我又如何，我拿眼睛瞪宁紹岚。
　　“龙珠一事，实与……本宫一名失散已久的兄弟有关，若要立时归还，恐怕……”
　　“既然殿下如此爽快，朕也本该谦让，不过这颗龙珠，却与朕义弟的性命相关……”
　　文熙话还没说完，大帐门帘突然被人掀起。闯入者一身素白，帽兜遮面看不清相貌，只隐约可见那帽下，面容苍白如雪。
　　“这龙珠不要也罢！我就不信我离不了那颗小小珠子！”低沉的声音夹带着怒气，男子一掀帽兜，倔强的皱起好看的双眉，愤然打断两国之间的谈判。
　　“泰书！”文熙这家伙，连这种时候都要算计我。她八成之前在看到泰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两人的关系。只是，既然泰书你还活着，为何不回来找我们？
　　“灵王打小身子就不好，据说女王为他寻了一样有治愈魔力的夜明珠贴身带着，那夜明珠跟田杰描述的一样……”青蒲的话在大脑中回荡，我赶紧搭上泰书手腕，内息甚弱，但隐隐有股真气在保护着他，绵弱却生生不息，和龙珠的能量如出一辄。
　　“龙珠是步莲的保命珠。”文熙剜我一眼解释道，“要不你以为我为何放着好好的皇宫不住跑到这地方。草原风沙可是皮肤的大敌！”
　　“谁知道你来这是不是为了猎艳。”
　　“天地良心，你别挑拨朕夫妇关系。”文熙转向泰雅，“步莲若是殿下的亲弟，看来我们对于龙珠归属问题的谈判，也可以结束了。殿下自然知道怎样对令弟最好。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朕这里备下了协议书。”她轻击双掌，小侍呈上了两卷火漆封印的金边国书和一把小巧银刀。
　　银刀一动挑开封印，她将两份国书对着龙泰雅展开。泰雅快速地浏览了条款便也不犹豫，直接从袖中拿出皇子大印，重重往上一盖。
　　“殿下真是爽快。”文熙小心把国书卷好，重新封上漆，再按上自己的戒印，“你们是否要把步莲带回皓泷？”
　　“当然要！”我双手撑在大桌上，直视文熙。文熙朝我点点头，敛容说道：
　　“我明白了。步莲，你跟无忧和殿下回去吧，恢复你皓泷国皇子身份。”
　　泰书低着头，眼睫垂下，双拳紧握，肩膀微微颤抖着，许久，双唇一抿。
　　“遵命，女王陛下。”说罢，甩袖离去。
　　“文熙，这怎么是一回事？”我强忍住追出去的冲动，手握上泰雅紧攥着的拳头。泰雅松开拳头，反握我的手，给我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
　　“母皇在得云崖底捡到步莲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虽然勉强续回了这条命，但是，过去的记忆已经不复存在。”
　　“他……是不是在景云过得很不好？”
　　“为了保他命的龙珠，朕连战争都发动了，你觉得我对他不好么？”文熙睨了我一眼，后又心虚的说道，“不过你是知道我的，对于别人，我一向缺乏耐性。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但是，如果你指的是对他嘘寒问暖、呵护备至，那么我的确没有做好。再则，步莲待人极冷淡，几年也没见他说过多少句话，终日只是闷在书房中，就算我想关心他也无从下手啊。”
　　听到这，泰雅握在我手上的力道顿时重了几分。
　　“……无论如何，谢了。”既然他肯跟我们走，就等于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泰书，我会努力让你重新接受我们的。
　　只是，该怎么开头啊啊啊啊啊。
　　我和文熙分手后走出帐外，发现泰书早已在外面等着我们。他右手握着缰绳，露出手腕处一截白皙似雪的肌肤，那串红麝香珠串子衬得肤色越发透明。整个人如冰雪般剔透一尘不染，像用缎、绫、绢等精心扎结的娃娃。无怪乎前女皇会为其取名步莲。泰书一身素白长袍像雾一般轻薄，如秋水般的双眸傲视着我们，气体高华，出尘飘逸，犹如莲花般圣洁，却又于极清中生出极艳来。
　　“泰书，你不用收拾一下吗？”我环顾四周，并不见家仆侍卫在他身边侍候着，而泰书除了座下白马，腰间玉箫，连包袱都没带一个。
　　“……”
　　“不带也行，可以回皓泷再添置，对吧，泰雅？”泰雅本来就是一个容止若思，惜字如金之人，现在心里为着泰书的事更是心不在焉不发一言，再加上个冷气机一样散发着寒气的泰书，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将至。
　　“走吧。”泰书扭头冷冷说道，手中鞭子一扬，白马绝尘而去。我们一路无语，快马加鞭追着泰书疾奔的马往军营方向骑。眼看快被我们赶上，泰书脸上渐有愠色，扬鞭对着马屁股一抽。没有抽打肌肉的声响，泰雅将鞭尾卷在手中。
　　“你没必要把怒气发泄在马上。”从我们偷得龙珠，也就是泰书失去龙珠的力量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泰书在闯入帐中的时候气息已经不稳脸色苍白，在马上疯狂骑了半个时辰，现在泰书白皙的脸上反而晕着两抹异常的红，额上沁出了细密透明的冷汗，再如此下去，还没到军营他人就会晕厥过去。
　　“啊，你们看！”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然而左边一箭之遥的一座山却仿佛处在不同的时节。半山腰一片银装素裹，覆盖着层层白雪，而最为奇特的是，山顶却是一片火红，与山腰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灵雁山。”泰雅放开手中鞭子，若有所思的望着那山。
　　灵雁山，那不就是泰书堕崖的地方……
　　“驾！”
　　鬓边发丝被风吹起，泰书白色的身影从我身边疾速掠过。
　　“泰书，你去哪？”
　　越过覆盖着白雪的山腰，三匹马先后往最顶峰的得云崖驰去。艳红色的花朵在风中飘荡，眼前绵延数里，一片锦绣。这就是得云崖，我轻轻握着缰绳，任由坐骑在花海中左嗅右闻。白马走到崖边，泰书直视深不见底的峡谷，深思恍惚：“我在崖底下等了一个月，可是，你们谁都没有来找过我。”
　　“我找过你，自从你坠崖之后我一直不停的在找你。从景云逃出来之后，我也打算继续找。”
　　“打算，那就是没有。”泰书回头大声说道，墨黑的眸子里水汽氤氲，流露出无尽的悲伤。犹如被抛弃的宠物，看得我心如刀割。
　　“泰书！”泰雅忍不住呵斥道，“我……”泰雅驱马上前，张了张口。这时，空中传来雷鸣般的响动，我们脚下的土地突然抖动起来。白马嘶鸣一声，止不住往前滑的趋势。
　　“泰书！”我纵身一跃往泰书方向飞去。一米之外是往下坠着的泰雅和泰书，然而时间却仿佛静止般，一切定格在同一画面。
　　两者只能救一人，选谁？耳边忽然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两者只能救一人，选谁？”
　　漆黑的夜，一道道闪电划破浓重的乌云，整个天空呈现霎那的暗紫。雷声滚滚，倾盆大雨泼洒在山谷间激起强烈的回响。茫茫黑暗中，幼年的泰书一人孤零零的站着。寒气逼人刺入肌肤。泰书抹掉落在脸上的雨水，固执的漆黑的远方。
　　“步莲，你重伤方愈，跟朕回去吧。”景云国女帝昭宗将身上的大氅脱下裹在泰书身上，担忧的说道。泰书不语，甩开身上的大氅，从女帝怀中挣脱，继续等着。
　　“步莲，你到底在等什么？”
　　“有人来找我，如果找不到我，他会伤心的。”
　　“谁？”
　　“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来找我，他会伤心的。这里。”泰书指了指胸口，“这里就会痛，很痛。”
　　“步莲，现在下着暴雨。乖，跟朕回去。这里是景云和皓泷的交界处，万一被皓泷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来，走吧。”
　　“不，我要等他。”甩掉女帝的手，泰书固执的说。
　　“没人会来的！如果要来找你，他早来了。你死心吧，没有人会来的！”堂堂景云女帝何曾被如此对待过？顿时心头火起，大声说道。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
　　“跟朕走吧，回景云去。”
　　“不要！我要出去找泰书！”
　　“我已经让暗卫都去找泰书了，一定会找到的。”
　　“泰书在等我，我也要帮忙找。我是哥哥，哥哥要照顾弟弟。”
　　“泰雅你要听话，你现在这个样子，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去找泰书？”
　　“我要找泰书。咳咳咳咳……”渗出的血水浸透白色的绷带，被高烧折磨得神志不清的身体依然奋力地想要挣脱舅舅的钳制，“泰书在等……”后颈却被狠狠一击，昏厥过去。
　　“请孟大夫进来。”
　　“是。”
　　当泰雅泰书痛苦的时候，甄无忧你当时在做什么呢？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顿时引起一阵窃笑。“我知道我知道，他每天吃喝玩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用手紧紧的盖住耳朵，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笑声。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笑声戛然而止，雨中的泰书，呓语的泰雅，一切幻想统统消失不见，眼前渐渐恢复清明，湛蓝的天空澄清飘渺，脚下是血红血红、灿烂得诡异的天紗莲蕊。
　　泰书紧紧的抱住我，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脖子上，灼烧着我的皮肤。我已经走到悬崖边上，脚迈开一步就是死亡。缓缓的退离悬崖，直到一米外，我才松了口气。天纱莲蕊是粉红色的，这如血一样灿烂鲜红的应该是医书上说的引魂花。传说这花香具有魔力，能够唤起人们最不想记起的记忆，令人产生幻觉，引人死亡。如果不是泰书，我早已坠入悬崖粉身碎骨而死。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好吗？”
　　环在肩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耳边再次响起泰书的声音，颤抖不安。泰书，原来你一直都那么害怕那么孤独吗？
　　“我们永远都不会抛弃你。泰书，我爱你，泰雅也是。”泰雅！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窜向脊背，我心脏乱跳，阵阵发抖。越是内力深厚之人越容易受到引魂花的蛊惑，泰雅在哪？
　　“泰雅！”我对着四周大声呼唤。
　　“我在这。”
　　泰雅低沉的嗓音从绚丽的花丛中传来。我们赶紧循着声音找去，只见泰雅倒在一大片引魂花中，右手臂上一道刺眼的剑伤在往外冒出鲜血。我神经一松，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为了清醒不惜用剑刺伤自己，不愧是泰雅这种痛感神经迟钝的人想出来的办法。不过，泰雅到底看到了什么幻觉？
　　“你怎么样？”我扶起泰雅想要检查他的伤势，不料泰雅左手环过我的身子，身子顺势压在我身上。
　　“泰雅你……疯了？”
　　从泰雅的身上，我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与心跳。体温过高，心跳过快，不利健康，我必须说点话分散注意力。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点的么？”泰雅说罢，吻上了我的唇。温暖有力的手臂环在我的腰间，缓缓碰触渐渐加深的一吻，让我幸福的差点晕厥过去。
　　“无忧，做我的妃子吧、”
　　“嗯……啊？！”
　　“我说，我们成亲吧。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