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黄昏≠黎明》十七岸

79、Chapter 79

　　库洛洛也曾想过要不要对现在的凯瑟依好一点，毕竟究其根本，造成当初那个错误的源头并不在这孩子身上，然而，那又能怎么样？无法后悔，无法挽留，既然已经过去了，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活着的人自然就要背负起其中的责任来。

　　他想凯瑟依只看他一人，他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除了他以外再映不出世间万物，现在他做到了，在付出了那样的代价之后。他无法说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后悔，究竟是理想中的事物更重要，还是手中持有的事物更重要，他亦无法断言。

　　不过，两者必是无法兼得的，当曾经拥有的事物永久消逝后，他除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也再无选择。于是这个问题便也毫无意义了。

　　静心誊抄着之前作废的一页笔记，黑发黑眸的俊秀青年身上自有一种隔世的沉静。他写出的字迹毋庸置疑是极度工整的，每一个字的笔锋均透出从容的圆融，仿佛穿透时光般，羽毛笔在微黄的纸页上带出沙沙的轻响，单是看着，便已令人无心打扰。

　　库洛洛自认没有缅怀过去的习惯，然而偶尔想起，也是无可奈何。他没有强行中断思绪，一边默默想着，一边平静地将眼前的书籍读完记完，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他沉默了几息，而后用带笑的声音说：“晚上好，凯伊。”

　　凯瑟依和玛奇道别后天色已近夜晚，他在街边看着黄昏时分的景色，不觉有些出神。记忆中的人仍是记忆里的模样，这既让他感到安心，又提醒着他他的时间仍然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中，没有半分前进。
　　自天边铺开的绚烂残红在这最后一刻总是美得心惊动魄，然而在逐渐被黑夜吞没时，却又安静得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再盛大的华美终将归于落寞，大抵便是如此了。

　　他淡淡地看过，然后转过身去走进了小巷，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站出来时似乎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也不想再听，五指合拢轻松拧断颈骨，他喜欢的生命便如同黑夜吞没夕阳时一般安静地消失了。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感受，因为凯瑟依突然意识到了，那一直以来感到遗憾的真的是他吗？记忆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虚假的？

　　他仿佛一直在做着一个梦，做着做着，便忘了那梦是什么。他低声笑了起来，面上却一片平静，这样又是何其可悲呢，因为他做了梦，便不愿醒了。

　　奇犽和杰连胜两场之后没有了比赛，又因为还没有打到一百层而没有分到个人房间，当晚，两人在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来，杰去浴室冲澡，奇犽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跳电视频道。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打了进来，平稳的声音中隐隐带着笑。
　　“奇鲁，晚上好。”

　　奇犽的表情瞬间切换，骤然亮起的双眼中含着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濡慕之色：“大哥，晚上好。”

　　伊尔迷结束了一天的任务，正靠在旅店的床头休息，也许是真的有些累了，也许是对这次任务的清理十分放心，又也许是因为电话对面的那个人，他少见的在外换上了柔软舒适的便服，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最无防备的慵懒模样，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低缓的暖意：“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在外面有没有不习惯？”

　　“我过得很好…倒是大哥，你怎么样？听老爸说你又一口气接了好几个任务，别太累了。”奇犽换了姿势靠在床头，平时眼眸中过于冷透的冰蓝色也因为雀跃的情绪而温暖了许多“大哥又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急需花钱，存款又很多，何必这么累呢。”

　　“恩，我还好，存款的话，虽然有很多了…奇鲁不是喜欢巧克力吗？为了给奇鲁买很多巧克力，我也需要更努力一点呢。”伊尔迷的食指在虚空滑动着，念力的痕迹留下来，渐渐变成了奇犽的模样，伊尔迷嘴角挂着笑，对着影像珍视地抚过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他的目光幽深，忽而手掌合拢，将那影像紧紧禁锢在手心。

　　奇犽觉得耳朵有点发烧，他伸手搓了搓，语气不自觉地多了羞恼之意：“我哪有那么贪吃…大哥也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啦！我自己会赚钱的…临走时也顺便接了暗杀任务，之后离开天空斗技场的时候就会顺便做掉，而且我打到顶层也能赚到两亿元呢！”

　　“恩，恩，奇鲁很厉害的。”伊尔迷轻笑着，想象那张脸上可能出现的种种神色“去天空斗技场了吗？那最近没有离开的打算吧，之后我给你寄糖果好了，回去的时候刚好顺路能够买到你喜欢的那家，有什么想要的吗？”

　　“大哥！”因为伊尔迷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奇犽显得不太高兴，然而听到后来又开心起来，如果他长了尾巴，那尾巴现在肯定摇得极欢快“我喜欢巧克力糖球！还有…他家的酒心巧克力也很好吃，大哥也可以尝尝~”

　　“我知道了，既然奇鲁这么推荐的话。”伊尔迷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奇鲁，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我一直很担心。你从小又爱惹祸，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你，这样的话无论你惹的麻烦有多大也没有关系，我总是能帮你解决的。可是现在你在外面，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他反复地在空中描画着思念着的那张面孔，而后又反复将其抓在手心，那动作间充满偏执，却因为抓住的始终是幻影而显得愈发无力。

　　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奇鲁，他又小又软，还不会睁眼，嘴里吐着泡泡，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不明声音。他觉得很新奇，糜稽出生的时候他在外面，没有看到小孩子刚出生时原来这种样子。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较之普通人更加稀少，难得感到这种好奇，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碰了奇鲁一下，触感软绵绵的，然后被碰到的奇鲁吐出了好几个泡泡，样子似乎是在笑。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孩子了，虽然父亲一直在强调要好好对弟弟，可是糜稽太弱了，性格也弱，他没什么感觉。所以他想，如果这孩子他自己养的话，肯定就能长成更令自己喜欢的样子。

　　之后，父亲允许了。父亲很严厉，但是对他的要求倒是一直有求必应，哪怕他说自己不做家主了也没有关系。
　　可能，是因为让父亲失望了，他更加精心地培养着奇鲁，期望让这孩子成为比自己更优秀的家主，至少那样的话，父亲也会安心些。

　　然而奇鲁渐渐长大，随着亚路嘉的出生，奇鲁开始对亚路嘉好得不得了，明明亚路嘉是那种身份不明的怪物…他觉得神奇，自己的情绪一直很稀薄，却只是因为奇鲁的疏远而感到嫉妒和愤怒，他开始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奇鲁是他的，只会是他的。
　　他决定操纵奇鲁的记忆让他忘记亚路嘉，顺便，让他更安全一些。
　　父亲默认了…父亲一向随他的做法，这样更好，他也能更好地保护奇鲁。

　　他渐渐养成了习惯，一次性接下许多任务完成，集中空出的时间便用来陪伴教导奇鲁，那孩子在忘了亚路嘉之后再度表现出了对他的依赖，从小到大，渐渐变成更让他满意的模样。
　　伊尔迷其实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放奇鲁自己一个人出去闯荡，哪怕用的是他亲手做出的翅膀。甚至于，他从未假设过自己会与奇鲁分开…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更是难以根除的附骨之疽。

　　现在，他依照习惯一次性接下很多任务，完成了后空余的时间却只剩下了自己。

　　没错，只有自己而已。

　　奇犽听得难受，大哥一直很疼他，记忆中大哥除了出任务时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握紧床单，努力让声音显得正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大哥…我不会惹祸的，请放心。”

　　“太好了。”伊尔迷又一次轻笑起来“和我保证过了就不要违反承诺了，不然我一定不会再允许你出去了，奇鲁…当然，我陪着你也可以。”

　　两个人就这样聊着些家常，听起来都是无聊的琐事，却自有一段温馨。

　　电话挂断时，伊尔迷的表情消失了，他疲惫地合上眼，很快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安下心的缘故，他睡得平静安稳，也许做了美梦，脸上勾出浅浅的笑容来。

　　奇犽放下电话，杰正好从浴室出来，他挥挥手：“奇犽，你可以去洗了。”

　　“知道了。”奇犽笑眯眯地回答。

　　轻易分辨出友人情绪的杰瞥了眼电视，正在讲各国政治，内容很无聊，原来奇犽喜欢这种东西？
　　他满头雾水，在奇犽进浴室的时候耐着性子听了一段，而后一脸痛苦地换了台。
　　杰真的觉得喜欢听这种东西的奇犽很厉害。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