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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旧事 ...

  •   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出,眉间白豪,普照十方。

      二十年前,倘论武林之中遮蔽一方的豪门,当属聂荣的十方门。十方门下十方天,十方天主降人间,彼时十方门气势之盛,几可直冲霄斗,与玉帝天兵论衡。聂荣作为一方豪雄,自是赏尽天下乐事,无所忧愁。他虽仅有一子,但这独子聂池亦是天纵奇才,卓尔不群,只待聂荣百年之后,便接手这十方福地,续承父辈辉煌旧业。

      无奈从来天有不测风云,这聂池二十四岁去门下分坛平叛之时,竟是不巧中了奸人毒箭,在病床辗转月余,竟是越病越重,最后甚至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聂荣慈父心肠,替他定下了一门婚事,娶得正是十方门下上天门门主滕昀,只可惜这婚事才刚定下不过几日,这聂池就已然没了气息。

      要说这人去了,婚事自然作罢,可是聂荣心疼亡子,竟不顾众人反对,逼着滕昀替聂池守灵,这滕昀不过十八,生的也极是美貌,可聂荣暗地施压,竟将求娶滕昀之人一一逼杀,落得最后这滕昀已经二十来岁了,却是没有一家敢聘。

      这滕昀一直被聂荣迫着守在聂池灵柩之下,一守便是十年,死得极是仓皇,不过三十岁便香消玉殒,竟其一生,竟是不曾嫁过一人。

      后人说她可怜的也罢,说聂荣狠绝的也罢,终究两人都是无子无息之人,竟都断亡在了这一脉,约莫也是一种天命了吧。

      阮青遥、陆西苓听易承提起这桩公案,不由面面相觑,不知他究竟何意,阮青遥顾忌他身体,又忧心师兄换了壳子的事,尤其显得不安,易承视若不见,只是自顾自说自己的话:“……我当时年轻气盛,看不惯聂荣行事霸道,闯进十方门内,就想要将滕昀带走。”

      阮青遥本来神思不属,听到这么一句,脑子一个激灵乍然醒了过来,滕昀自聂池死后就一直被聂荣锁在十方门内,十年不曾跨出一步,竟从不曾听闻有这么一桩!

      阮青遥突然意识到师父讲这么一段并不是漫无目的,顿时脑子抽醒,全神贯注听了起来,易承似是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平淡无波地继续着自己的话,竟仿佛自言自语,与其说他是同阮青遥二人回溯,倒不如说他是在清理自己旧日的回忆:“我当时闯到她面前,也不由为之一惊,她的容貌确是世所殊闻,但更令人惊羡的,还要数她的气度风华。”

      他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却掺杂着无数惘然思绪,带得阮青遥也不觉沉重起来,像是压了块石头一般,沉垫垫压得人不快。

      她察觉师父的语气伤感,赶紧地岔开话题道:“那滕前辈可曾跟师父你离开么?”

      她的手段实在太拙劣,连易承也能看出她是刻意转开话题,默然看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不曾的。”

      “若是她肯同我一起走,倒是好事了。”

      阮青遥听这话,竟是越发伤感了。旁边陆西苓目光莫测,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眸光暗隐暗现,却似乎像是已经知道了易承话中隐意。

      “我当时少年意气,只是当她畏惧聂荣权势,这才不肯离开,便铁了心要将她带走。不料她虽然生得柔弱,性子却是无比刚硬,任我怎么说,就是不肯踏出一步。她越是这般不情愿,我越是狠了心要将她带走,一来一去,竟是争执不下。”

      他说了许久,竟慢慢合上了双眸,露出了深重的疲色,阮青遥心中忧惶,赶快凑到旁边,扶住了他右臂,轻蹙着眉唤了两声:“师父?师父?”

      易承好一阵子再慢慢重又睁开了眼,将她手推开,寞然道:“看来我这身子……当真是不行了。”

      “师父你怎么这么说!”阮青遥双膝跪倒,眼见着又要掉泪,“师父你这般厉害,怎么会有事!到底是谁伤了你?徒儿虽然不才,但也愿……”

      易承拉下脸来,摆了摆手:“多事。”

      阮青遥知道他就是这副性子,见他恼了,也不敢再提,只咬唇跪在一旁,脸上一片忧色。易承不理会她神色变化,只继续自己之前的话:“她虽执意要留,但见我铁了心要带走她,便与我约下了一个赌注,若我能在三个月内劝服她,她便心甘情愿跟着我离开。”

      “我满口答应下来,当日就在十方门总坛周围安置了下来,日日都去寻她……我……”

      易承惨笑一声,攒紧了瘦弱的右手,表情似笑似哭:“我终是忍不住爱上了她。”

      阮青遥眼睛陡然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他说……他爱上了十方门少主的遗孀?!

      易承自打开始说自己的话,就再没看过阮青遥二人,眼中一片空茫,只直直投射在头顶的一片冰洞上:“我确定了心意,便不顾一切向她表明了心迹,可她虽说自己心悦于我,却仍是不肯同我下山,我在十方门又陪着她呆了五天,她仍然不肯改变主意,无奈之下,我也只得离开她重新回了南云。”

      他说着说着,突然转了转眸,望向了跪在他身旁的阮青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也就是在那时,我在山下捡到了还裹着襁褓的你,这也许便是一种缘分了罢。”

      阮青遥只知道自己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却从不知还有这么一桩,乍然听到自己的身世,倒也有些感慨,只是她由此想到了此次来意,顾不上感念自己的身世,抓紧了时间对师父道:“师父,其实我们这一趟是有事相求……师兄他不知道什么缘故,竟是和横岫山庄的少庄主换了身子,我们没有办法,这才只好闯进师父闭关之地,来求师父拿个主意的。”

      易承眼睛缓慢转动,竟是盯紧了阮青遥:“哪里有什么缘故……青遥你不是也与以前大不同了么?”

      阮青遥只觉师父这一眼冷冽逼人,恍然间似乎自己重生之事也被他看了个通透,竟是不敢直视不自觉缩了一下,等她反应到自己的失礼,这才赶紧往前挪了两步掩饰一二。她将这话听在耳里,心中仍是难以理解师父的淡然:“可是师父……你又如何得知师兄的身份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师兄明明是秦敛的样子,师父究竟是怎么一眼看穿的?

      易承淡淡扫了眼立在远处的陆西苓,语气只如平常:“啸声中自可辨认。”

      阮青遥疑窦顿消,这才恳切望着他,目中流露期盼之色:“那师父你……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么?”

      阮青遥又是期待又是惊恐,生怕他开了口,却是二人不想听到的答案,掐着手心制住自己浮动的情绪。

      易承右手费力地抬起,轻轻搭在自己额上,衬得面庞愈发消瘦了,阮青遥看得酸涩,心竟也沉淀了下来:“师父你……”

      易承打断她的话,却是避开了她的问题,支着头沉声道:“青遥,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你可肯么?”

      阮青遥先是一怔,而后便毅然答道:“师父但凡有命,青遥必当竭尽所能。”

      易承听她答得痛快,这才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一直冷硬的脸也霎时柔和下来:“好孩子。”

      阮青遥见他面容缓和了许多,心中也是一轻,当即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师父……那师兄的身体……”

      易承听她又提起这个,柔和下来的脸色顿时又凝满了冰霜,阮青遥心中正自打鼓,却见他并没说什么狠话,只是一脸疲累道:“自然是有法子的。”

      阮青遥心中一喜,又听他道:“但要等你将这桩事办完了才行。”

      阮青遥只道这桩事关系着师兄身体被换的原因,顿时连连点头:“师父,究竟是要我做什么事?”

      易承咬着牙努力想起身,一把抓住了她手,脸色是不曾见过的急切:“我要你……替我带回来一个人。”

      阮青遥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莫非那位滕姑娘尚在人世?”

      易承被她这话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黯然道:“她早已死在十六年前,十方门的那场大乱中了。”

      阮青遥依稀听说过这事,据说是十方门内聂荣的子侄辈想要夺权,夜袭十方门,与聂荣一边斗了个两败俱伤,十方门一夜灭门,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只是既然如此,那么师父要寻得,究竟又是……

      阮青遥还在这边苦思冥想,易承已经一语道出了答案:“她死之时,却是刚刚产下我与她的孩子。”

      这话虽然说得极轻,落在阮青遥耳中却无异于滔天巨浪打来,浇得她大水淋头:“师父……你……”

      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心中正在惊涛骇浪之时,耳边却传来清清淡淡一句话。

      “他是谁?”

      易承少见的正视着开口的陆西苓,回答亦是从容:“皆杀陵的陵主,少室高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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