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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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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评书的人都知道,所谓“滚刀肉”,乃是地痞中比较常见的一种人物。地方官往往对其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钦差大臣或是武林豪侠出手解决。这类刁民最大的特点就是韧性十足,脸皮奇厚,时常撒泼耍赖,专门欺压良善。而换成正面说法,那就是有恒心,有毅力,宠辱不惊,百折不回!只要能做到这些,干什么能不成功?西门彰恰好拥有此种可贵品质,并且十分乐于将其发扬光大。所以他很快便振作起来,重新展开对上官的追求行动。
所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只要长得不是太对不起群众,为人处事不是太糟糕,天长日久下来,除了混个脸熟,多少还能引起对方的一些好感。所谓日久生情,多半就是这个道理。在这个方面,西门彰其实早已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对方现在看到他也不再板着脸,偶尔还能说笑几句。说实话,老是精神紧绷着,任谁也受不了。彼此都是成年人,既然不好撕破脸,那就大家各退一步,将就将就。
写文章有所谓欲扬先抑,西门彰自然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他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就看什么时候上官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原来身边有这么个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的超级帅哥,正在苦苦等候美人垂青。然后他被他的一片深情感动,终于放下过去的一切投入爱人怀抱,从此实现灵与肉的完美结合,双双谱写新的乐章——西门彰一直在用这个美妙无比的前景来鼓励自己,每天至少要默念一遍什么是黎明前的黑暗。
至于上官文止,他的内心也的的确确起了一些小小的波动。如今他也能猜到西门彰的心思,知道这位先生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毕竟不是傻子,回忆对方自重逢以来的种种行动,就算再迟钝也该有所认识。只不过原本他还以为西门彰会使出什么高超手段,没想到居然会用这么无聊的牛皮糖招数。而这狗皮膏药一旦贴上,那就再也甩不掉。
如今跟离婚事件有关的种种流言版本不断翻新,甚至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人类的想象力永远出乎专家们的预测,即使是体积最小表面最平滑的大脑,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时所产生的创造力也十分惊人:现在西门彰已经有了一个九岁的私生子,正在美国跟姨婆生活——这孩子在艺术上极有天分,遗传自身为钢琴家的母亲;而李端凝会同意离婚,其实是因为她跟情夫们狂欢的照片被某周刊弄到手,威胁要登报——这让西门家破费不少,老总裁因此一度传出病危。
外界原本以为西门彰的那位神秘爱人会由地下浮出水面升上正宫娘娘,为社交界再添重量级丑闻,没想到全无半点动静。有传言曰,现在西门正在积极治疗因婚姻破裂所引起的抑郁症,每天跑医院。但更有好事者发现,他去的那家医院分明是上官家名下的产业,此种行为无疑自杀——疑云再度笼罩各人心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商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上官西门两家的关系更是时好时坏,扑朔迷离。
这些小道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上官的耳朵里——虽然他很少出门参加什么聚会。说实话,他多少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变成这些广播剧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当他反思过这种幸灾乐祸的不良意识之后,内心深处不免对西门彰产生了一些同情。这也是他对西门公子这种紧迫盯人的异常行为网开一面的部分原因。
至于其他理由,说起来则有些伤感。上官本来就朋友不多,仅有的几个还都在为事业奔忙。在学校的时候常听师兄抱怨,在医院工作简直就像条狗——没准儿还他妈的不如狗!当时听听也就算了,等真正工作之后才发现那些牢骚原来都是至理名言。连他这个未来继承人都超负荷工作,就更别提那些普通医生。你累我更累,哪还有什么心情去估计对方有什么心事有什么烦恼,能坐在一起打打牌就很不错了。
而西门彰永远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也并不过分纠缠,一切都恰到好处——这简直有些可怕!上官有时候怀疑身边埋伏着间谍,整天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向对方通报。现在西门几乎天天过来,整个医院没有不认识他的。护士们对此早已熟视无睹,不但笑脸相迎,还好心指点主任所处方位。虽然身为领导,上官对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也毫无办法。他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给属下脸色看,实在没意思。
据上官了解的情况,虽然西门一族上下的道德观念都比较薄弱,对于吃闲饭的子弟却相当严厉。像西门大少现在这样整天在外面晃来晃去不务正业,早晚得挨家法伺候。听说他们家现在还保留着一些相关传统,比如整夜跪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忏悔,或者干脆扒了裤子来一顿竹笋炒肉。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光着屁股挨板子?哈!
“你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到底有什么意思?”上官一面仔细对照文件夹上的编号,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房间里唯一的听众正背靠着书架,百无聊赖地研究日光灯管上附着的尘埃。这天方秘书临时有事出门,干脆自己下到三楼资料室,在一堆陈旧发黄的纸张中慢慢查找所需的观察记录。这地方并不对外开放,但如今西门先生在医院内部已经被公认为主任密友,这点小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听了上官的问话,他并未立即答复,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资料室面积不小,却被一排排高大的铁制书架挤得满满当当。高大的玻璃窗两侧垂下厚厚的窗帘,灰尘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中自由飞舞,四周一片宁静。上官尽量不去看那些细小的颗粒,它们仿佛随时都会扑进口鼻顺着气管附着在肺叶上,让人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痒。过道很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就算不抬头,他也知道西门现在就站在自己身边,而且靠得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特别有意思。”半是敷衍的暧昧语句随着温热的气息扑上耳朵,深沉优美的嗓音几乎令耳蜗产生共振。西门彰说完,伸出双手抵在墙上,刚好把上官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上官终于从资料中抬起头,与他对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情景,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们都已长大成人。
就在这充满怀旧气氛的房间里,他们接吻了。
一切都在若有似无之间发生,那么的理所当然。如果事后问起,恐怕上官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没想过拒绝。他所做的,也仅仅是闭上眼睛,任对方轻轻摘下自己的眼镜。而接下来,便是亲吻。
刚开始只是小心轻柔的碰触,如同蝴蝶绕着花朵飞舞。但这样温柔谨慎的行为显然并不能令彼此满意,仅仅几秒钟后,便被更为火热而大胆的方式所取代。资料散落一地,空闲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扶上对方的腰身,肌肉微妙的收缩隔着温暖的羊绒传到手心,如细小的电流直达心脏。
冬日的阳光自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仿佛一片片的羽毛轻轻落在头上身上,连萦绕周围的柑橘香气也带上了融融暖意。比这更令人眷恋的,却是肌肤相接的亲密感。可真是久违了,上官在心里叹气。人毕竟还是离不开同类,更对肢体接触有着天生的渴望。即使对象是西门,即使他们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基础,他还是这么轻易地沉醉其中,甚至有了生理上的反应。这种感觉有些诡异,理智与情感并未背叛彼此,身体却不再听从指挥。再不老实我剁了你!他开始诅咒自己的下半身。
尽管他一心想镇定,眼前的迷雾却没那么容易散去,尤其当有人使出全力勾引你的时候。这么近的距离,连呼吸的空气都富含二氧化碳——这进一步影响了人脑的思考能力,那些小小的灰色脑细胞估计都快昏迷了。上官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感觉灵魂就快要被眼前幽深的瞳孔吸进去,而□□正以光速不断坠落。
好不容易黑洞转移了方向,狂跳不止的心脏却并未因此得到片刻宁静。温热湿润的舌头慢慢舔过耳后薄薄的皮肤,血流刷刷地回响。灼热的感觉自耳廓延烧至大脑深处,眼前渐渐模糊。上官反复深呼吸几次,终于抬起手,覆上对方的后脑。而手指游移于发丝之间的感觉居然很不错,非常不错……西门的动作因此一滞,却又马上换了个角度,开始啃咬他颈侧的肌肉。一面印下齿痕,一面含含糊糊地问道——
等会儿去我哪里?
……别乱动。
再等一下。
别闹了。
你答应,我就不闹。
……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