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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 ...


  •   其后数日,二人各做准备,三日午时,曾然传书至。
      信上施有秘法,惟蚩尤血脉方可堪破,不虞旁人截劫。
      姜世离滴血在纸上,信笺浮出字迹,乃兽族古语,聊聊几句,涵盖当年之事。
      信中所言与老者一般,指二十年前天之异象,与那日来人有关。
      姜世离眉心微蹙,指尖幻出一道赤炎,火舌舔上纸边,转瞬成灰。
      夏侯瑾轩此时在旁,看他神色掩在火光中,恍然生出怪诞之感来。
      这仙缘二字,旁人钦羡,求之难得,却助他得道,避过死劫,现又将二人命途牵扯一线,饶是经历再多事,一时也难以平静。
      姜世离收拢掌心,火星栖止,他微一摇头,叹道:“尚有几日,你毋须勉强。”
      夏侯瑾轩一怔,露出赧然神情,这几日他重拾术法,无论劲道还是准头,都不及当年,闹出不小动静,常引得邻里来看,又不好解释,只得含糊过去。
      姜世离看他勉强施为,不论进境如何,对身体损耗巨大,且操之过急,未必起到效用。
      夏侯瑾轩点头称是,再看姜世离神情,比月前松懈不少,不再紧绷,道:“你呢?”
      姜世离常在静处打坐,夏侯瑾轩不便打搅,只是见他眉心紧蹙,冷汗涔涔模样,不免担忧。
      那日归来后,姜世离任他探脉,魔气畅行无阻,周而往复,循环不竭,乍看似将神力消磨,然一经运功,又会激起体痛,不知为何。
      他又将长老药方详看数遍,确是固本培元无误,或是姜世离伤势过重,故而疗效甚缓罢了。
      姜世离似在斟酌,半晌才道:“尚可。”
      夏侯瑾轩不语,能叫姜世离说出尚可二字,这疼痛势必难熬,不过一连数日,稍许习惯罢了。
      他张口欲言,而看姜世离坚定神色,还是按捺下忧心,微一摇头,算是揭过。
      如此又几日,正是新月近前,出行之时。
      天势晴朗,碧空如洗,渺万里无云,一派潇洒写意貌。
      二人停在谷口处,身前惟一道溪流蜿蜒,左右道路稀疏,耳目难以豁朗。
      夏侯瑾轩举目四顾,遥指一处,道:“我记得是在那附近……”
      姜世离顺势望去,但见山势绵密,树木丛生,时有紫气攒出。
      单是站立此处,便觉灵气激荡,与身中合鸣,与人飘忽之感,确实称奇。
      夏侯瑾轩在前领路,一路迂回曲折,时上时下,兜转片晌,已在半山中。
      姜世离看他熟稔模样,便是一身长衫也换成短打,乍看手无缚鸡,实则健壮不少,思及这些年他处境,一时难言。
      一两时辰后,二人来到当日夏侯瑾轩休憩处。
      夏侯瑾轩正说话,姜世离按住他道:“不忙。”
      夏侯瑾轩道声好,接过姜世离递来水囊,道:“姜兄对这圣山,如何看?”
      姜世离闻言一顿,远眺山外,道:“景致瑰丽,确实不凡。”
      夏侯瑾轩一怔,神情柔和,淡笑道:“难得姜兄同我一般闲心。”
      二人齐向山外看,但见天悬异彩、轻雾弥漫,有奇峰突兀嶙峋,绵延百里,而草木郁葱,花朵争艳,引来林间小兽,漫步穿梭。
      夏侯瑾轩眨眨眼,似疑惑地轻咦一声,不知是否错觉,这山中雾气何时缭绕起来?
      正欲说话,忽觉肩头一沉,姜世离按住他道:“噤声!”
      边斜跨一步,护在夏侯瑾轩身前。
      不过片刻,山涧雾气大作,一路漫向山腰。
      姜世离不发一言,两手拳刃挚出,夏侯瑾轩抢前一步,拉住他手,道:“雾气太浓,切勿走散!”
      话音方落,四周一时极静,松涛尚在摇曳,而山峦已倾覆。
      姜世离喝道不好,然为时已晚,风啸起阵阵恸哭,大地崩裂,豁出一道罅隙,将二人推往深处。
      黑洞不知深浅,二人一再下落,似无尽头,头顶裂隙逐渐重合,显是逃出无望。
      夏侯瑾轩捻作风诀,勉强托起二人,姜世离环抱他身,一手凝聚掌力,五指抓在壁上,又再一缓,堪堪顿住身形。
      姜世离深吸一气,稳住声音,道:“你抓紧。”
      言罢负着夏侯瑾轩向下去。
      一时只听他粗重呼吸,十指攀在光秃岩壁上,渐有血痕磨出。
      夏侯瑾轩心如擂鼓,焦急万分,纵是懊恼无用,也知别无他法,只盼及早落地。
      思忖间隐有风声响起,夏侯瑾轩低头望去,见洞底一处明晃晃,不知是何。
      姜世离似也注意到,呼出口浊气,道:“下去后……不可离远。”
      夏侯瑾轩点头,姜世离一按他手,待人凑近过来,旋即松开手臂。
      风割过面颊,激起眼皮疼痛,泪水不及涌出,但觉一股炽热灵力爆裂开来。
      夏侯瑾轩睁眼看去,姜世离一掌隔空按压,赤色火屏怒张开,渐将二人裹起,直到落稳地下。
      才起身,正摸索腰间找寻药罐时,听姜世离道:“这是……”
      夏侯瑾轩顺势望去,同样惊叹道:“人俑……?”
      二人正前方大小横纵罗列人俑无数。
      弩手qiang兵、刀盾手应有尽有,或站姿、或跪趴,形貌逼真。
      姜世离环视四周,岩壁空荡,偶有风声,并无出路。
      他与夏侯瑾轩对视眼,道:“走。”
      遂往兵阵中走去。
      又过半柱香,二人穿梭俑间,说不出怪异之感。
      猜是入得谁阵中,倘不破阵,恐难以脱身,然,阵眼何在?
      二人绕行一周,夏侯瑾轩停在一处研磨,姜世离立在他旁,警惕四下。
      少顷,正往下一处走去时,忽听喀哒一声,似是锁扣扣实的声响。
      “姜兄!”
      夏侯瑾轩心道不妙,刚出声示警,姜世离身形疾退,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人向后提起,倒飞出阵。
      耳旁风声呼啸,兵刃相交擦出火星,只听锵锵几声,五柄刀剑入土三分,堪堪砸在原先站立处。
      姜世离眉心微蹙,出手如电,唰的声握住两只箭镞,反手一掷,正中一人俑。
      人俑一击崩碎,正待喘息时,四方八面兵阵恰如幻影,无风自动。
      夏侯瑾轩身在半空,眨眼看清形势,笔墨挥毫,画出一道玄墨咒。
      水墨穿空,点成云雨,淅淅沥沥连降天幕,似道屏障护住二人。
      姜世离一吸气,五指成拳,对准水墨挥出一记炫龙拳,刹时龙吟虎啸,拂肆纵横。
      其红火翻腾,现出龙首赤尾,化开雨幕点将漆墨,一时天地为之变,蟠曲龙身迅雷而下。
      轰的声巨响,赤黑龙影阵中荡开,爪拨刀枪、身扫剑戟,口中犹若霹雳,漫天火影侵吞四方。
      姜世离一气用尽,携夏侯瑾轩落在地上,稍作喘息。
      此时阵中将破,一时气流攒动,人俑渐退四方,合围拢之势,欲将二人困在其中。
      姜世离冷笑声,左右手暗火飘忽,祭出拳刃,人似柄剑,锐利无匹,周身灵气环绕,如无穷尽,聚起而上。
      夏侯瑾轩一声且慢,踏前半步,按住他手,细察片晌,道:“姜兄,此阵不易与,不可强破。”
      姜世离略一点头,道:“你说。”
      两手仍摆开架势,以防暗袭。
      夏侯瑾轩思忖道:“适才半空我观兵阵,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便是风后八阵之天覆阵,乃阵之主,而此时中阵被破,兵俑成分散势,逐渐成形,料想你我自东北入山,居艮位,始有可能变为云垂之阵。”
      姜世离于兵法涉入不深,蹙眉道:“何意?”
      夏侯瑾轩解释道:“言下之意,倘云阵被破,左右毗邻鸟翔、虎翼两阵,倚八卦推论,一景门,一惊门,前主平和,而惊门则恐有变故,需小心提防。”
      姜世离点头会意,夏侯瑾轩握他两手,替二人施上潜龙濯,以备后患。
      此时人俑分成数路,前排持刀盾,步步推进,后排射弩手,弯弓搭箭,靠后又有枪俑,缓缓进逼。
      适才一击效用渐去,姜世离见前后人俑左右又分成两路,各成三股依附外围,一经变化,确实无穷。
      姜世离微侧头,正见夏侯瑾轩睁眼,一时赤蓝青黄四色变换不清,二人周身灵气充盈,使双目晶亮,炯然有神。
      夏侯瑾轩耗去不少气力,喘气苦笑道:“有劳姜兄了。”
      姜世离微一点头,揽住夏侯瑾轩双肩,足下使力,一记登临半空。
      兵阵如有感应,弩手齐齐举弓,但听弦声嗤嗤,箭矢破空来袭。
      姜世离不疑不惧,提气又再上行,一手刀锋错闪,银芒过处,火星四溅,以拳劲隔空震碎箭镞。
      夏侯瑾轩笔墨唰唰,画出百马奔岳,铁蹄过处,金戈不断,或踩或踏,将后排兵俑推撞在地。
      此时两旁弩手纷至沓来,姜世离气将用尽,夏侯瑾轩画笔不断,以水墨画出道道山壁,姜世离足尖轻点,左右挪腾,夏侯瑾轩又遣墨作画,玄墨咒接连吞噬箭雨。
      姜世离看他两鬓汗湿,气息不匀,心知拖不得久,正前尚有一股人俑,而四周剩余也齐齐再来,不欲再深藏实力,功聚双腿,使出旋焰蹴,狠狠踏上一枪俑面门。
      这一招含他八成功力,两足踏下犹若雷霆,赤红焰芯点燃成紫,一簇簇、一股股旋飞倒掠,过处寸草不生。
      不说阵中人俑应声碎裂,便是夏侯瑾轩圈住他两手,业因火燎气息频生震颤,险些落下。
      姜世离一按他肩,道声忍住,携夏侯瑾轩潜下地去。
      二人凭拳脚咒术杀出条血路,眼看破阵在即,夏侯瑾轩却陡生不祥,心头警铃大作,正要按住姜世离,眼前倏然一黑,撞进一道虚空里。
      砰的声。
      夏侯瑾轩摔倒地上,正狼狈起身,忽觉气氛不对,抬眼看去,高台正中处,一吊睛白虎虎视眈眈。
      他料到身陷虎翼阵,然姜世离不在此处,是陷在云垂还是落进鸟翔?
      吼——
      白虎不再与他思虑,仰天阵吼,指爪扑地,身似前倾,口露长齿。
      夏侯瑾轩脑中刚闪过不好二字,那白虎庞大身躯一径扑来,速度之快,堪比雷电。
      眼见巨爪扫向面门,夏侯瑾轩就地一滚,再要使墨咒才知气力将尽,连身形都把持不住。
      白虎一击扑空,渐起狂躁,后身一扭,长尾拍打而来,夏侯瑾轩再往后退,哐的声撞在石墙上。
      他一吸气,疼得金星乱窜,白虎一尾拍裂土石,趁势再来,夏侯瑾轩心念电转,情知无路可退,反倒镇静下来。
      书中有言:白虎属阳,降服万鬼,乃主战、杀伐之神;又具辟邪、禳灾、祈丰之能,是为圣兽。
      而虎翼在西,对惊门,易遇惊恐之事,当真所言不虚,但愿虚惊一场,能化险为夷。
      “属阳……”
      夏侯瑾轩灵机一动,暗中捻诀,果不其然,周身隐隐有灵气激荡。
      亏得他原也属阳,是以阵中灵气未使白虎占尽先机,此时他引入身中,少许恢复劲力,倒也称幸。
      白虎身形晃动,前身伏地而后足绷直,吼声压在喉中,使气流也在震颤。
      夏侯瑾轩扶墙站起,细细喘息,作出疲态,那白虎通灵,见他面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却也信以为真。
      它爪尖一刨,砂石作响,忽的声消没身影,夏侯瑾轩低头作四顾,其实凭阵中灵力激荡处,已猜出它在何处。
      夏侯瑾轩唰的声扬手,掌间紫芒烁闪,一道缚神印打出。
      白虎不妨他此招,但觉浑体一麻,它咆哮出声,利爪向下猛抓,麻痹却愈甚。
      眼见那庞大兽身落下,夏侯瑾轩横里扑出,勉强扭过身形,紧接一招魔灵渡生放出,刹时鬼哭狼嚎四方来袭,无边昏黑卷成幕布,将白虎裹挟侵吞。
      白虎还欲挣脱,夏侯瑾轩又补上一击,缚神印脱手而去,需知阴阳相克,纵是白虎有异能,也不可相违,如此这般,终归于无。
      夏侯瑾轩吁出口气,重重落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
      此时阵势再变,一人影独现眼前,正是姜世离。
      姜世离一手撑起夏侯瑾轩,另手拳剑戒备,道:“怎样?”
      夏侯瑾轩喘息片晌,摇头道:“没大碍,就是累了些,倒是姜兄方才……?”
      姜世离低头看他,虽则狼狈,然无损伤,始宽心道:“突破云垂之阵,你踪影全无,我欲寻你,恰在阵中遇一凤鸟,想来是鸟翔阵无疑。”
      一炷香前。
      姜世离立定阵中,而四壁光滑,不见一物,既无守将,也无出路。
      夏侯瑾轩不在,姜世离恐他不测,不欲耽搁,思忖鸟翔在南,主离火之阵,此处却不见半点火星,未免怪异。
      恰在此时,一声尖啸破空来袭,姜世离心神一震,凝眉向上,见一火光炸乱成球,四散飞溅。
      眼见火星射中双目,姜世离岿然不动,一道火灵自身中升起,眨眼化作屏障,任火苗灼烧,不伤其分毫。
      那火中灵物现出身来,鸿头鸡身,鹰爪雉尾,身有孔雀翎鸳鸯羽,正是凤鸟无疑。
      火凤扇动羽翼,一双鹰眼俯瞰眼前人,四周灵气因它激荡,渐成火势。
      姜世离观它体态,倒与烈焰翔鹏相似,却比后者更矫健、庞大,也更难驯。
      二者互为对峙,姜世离不乏耐性,然此时心系夏侯瑾轩,遂放开拳脚,抢先迎上。
      凤鸟见他弹跳而起,双翅随即扑闪,掀起一股热浪,卷成气墙堵堵压上。
      姜世离无畏灼火,欲一击毙敌,待那气墙推来,神情忽而一变,眉心蹙起,两手交护胸前,向后飞退。
      那气墙还在迎面打来,兼有股似有若无气息,比适才火灵更强悍霸道,姜世离一时不察,险些吃亏。
      他由掌间聚起火焰,继而身前、头顶,最后灌注双足,便如一人仿似灼烧,化成一团赤炎,堪堪抵住那来袭气墙,再以拳劲击碎。
      凤鸟趁此时俯冲而下,若说姜世离燃烧成一团焰,那它便是穿透焰芯的一支利箭,电射而至。
      姜世离料想它后招,待凤鸟杀至近前,拳刃锵的声,以精妙角度斜斜刺出,刀锋过处,赤黑火焰随之攒起,以七分火灵注三分魔息,在凤鸟左翼割出一刀。
      他一招得手,却未趁势追击,反与凤鸟反驳之力,右翼狂拍掀起一股狂飙,姜世离顺势退出丈许。
      凤鸟通灵,然不解他意,只振翅飞起,盘旋在空,姜世离抬头看它,果见伤处黄芒瞬闪,以奇快之势逐渐愈合。
      姜世离深吸一气,不过使出三分魔力,胸口隐痛渐起,这伏羲剑力当真麻烦。
      不过料想不错,适才凤鸟之力确是神力无误,既如此,若非动用魔息,便是浪费再多时间也无用。
      姜世离正欲出手,忽闻一声啼鸣,见凤鸟缩身成团,有黄芒在火光中燃亮,继而四壁震颤,大地鼓动。
      它似忌惮姜世离赤黑魔火,故催发阵中火灵,与身中神力相合。
      姜世离一手扬起,魔息如有实质,汇聚成形,奇妙是此间灵力也在聚合,攒成汩汩火焰。
      与夏侯瑾轩一般,姜世离也在借阵中火灵,他与凤鸟二者相争,拼得便是最后一击。
      倘在强盛时,一招焚世龙火足叫凤鸟化为灰烬,然他此时魔体不稳,伏羲剑力犹在纠缠,且不知其后尚有何变故,当留得一分是一分。
      凤鸟又再一声嘶鸣,先一步展开身形,左右双翅向后猛张,羽翼根根竖起,似尖似利,随它两翼拍打,挟火光电射而出。
      姜世离立在原地,不闪不避,魔息经全身游走,灼出热火,他五指收拢,两手打出一记怒煌绝天拳。
      比之凤鸟翎羽,姜世离打出拳影更不计其数,速度之快、进击之强堪将影连成线,似一道漫天网张开,将凤鸟牢牢擒住,拗断筋骨、碎裂经脉。
      那凤鸟惨叫数声,自两翼起化成黑火,而阵势恰在此时又起变化。
      “……便是如此。”
      姜世离言罢停下,夏侯瑾轩思忖道:“如此看来,这八阵中四奇阵当由圣兽看守,其余四阵则由人俑列阵。”
      除此外,于破阵之法,二人全无头绪。
      姜世离看向正前,那阵势此番变换不穷,到此时仍未作停。
      夏侯瑾轩稍事歇息,恢复些气力,姜世离拉他站起,道:“时间不多,你……!”
      姜世离神情一变,眉心紧蹙,一手拳剑举起,冷芒下刀锋细细颤吟。
      他一手挡在夏侯瑾轩前,把人堪堪护住,沉声道:“来了!”
      吼——
      夏侯瑾轩直觉听过此声。
      使天地色变,云雨倾颓,百兽折服,而无敢不从。
      姜世离身形紧绷,双眼紧盯阵中迷雾,似这威压,他久不曾见。
      夏侯瑾轩靠近他身侧,附耳道:“姜兄,若我所料不差,此阵应是震东龙飞之阵,主伤门,易见血光。”
      似是印证他想,迷雾中一物身似长蛇,蟠曲游移,过处电闪雷鸣,不知其有多大。
      夏侯瑾轩两度惊见龙神,对其吼声堪称熟悉,联想适才所见,故作此想。
      姜世离略一点头,目视前方,道:“你所言八阵,现不过其四,已恐见血光,是否其后还有更甚者?”
      五行八卦乃合天道,生息相契,循环不断,然则有生必有死,有伤便有还,这生死二门,他们是先遇上哪道?
      便在此时,阵中神龙冲天而起,其鳞青光烁闪,露出黄睛獠牙,杀气拂肆,睥睨世间。
      乾为天,坤为地,而震为雷,五行中尤属火克雷,二人对看一眼,皆明了对方心思,遂按下不动。
      夏侯瑾轩暗中捻诀,此间雷灵或可一用,然姜世离未有动作,只五指收拢,摆开架势。
      他正不解,却见姜世离额前薄汗涔涔,气息略有不均,心中一动,轻道:“姜兄,是否……?”
      夏侯瑾轩踏前半步,被姜世离拦下,道:“无妨,破阵便是。”
      夏侯瑾轩估料不错,此间灵气常人或可用,于姜世离却有害无益。
      与凤鸟一战,他错在料想神力来源乃凤鸟自身,其实不然,此阵四处充盈仙灵之气,夏侯瑾轩自无碍,换做姜世离无疑与己为敌。
      所幸适才一击耗尽七八,只尚余几分残留体内,被魔息深深压制,不致加重旧创。
      夏侯瑾轩还要说话,那青龙终按捺不住,一声龙吟,有祥云腾升,连降雨雾,龙身渐隐,而天幕道道惊雷横纵劈下。
      姜世离一揽夏侯瑾轩腰身,踩着落雷间隙,展开身形左右挪腾,忽上忽下,倘避之不及,便炎咒挥出,将雷剑烧灼。
      夏侯瑾轩借来雷灵,频频施展屏障,护住二人左右,与姜世离前行之路。
      如此须臾,那雷霆看似稍息,而青龙掩在雾中不知其踪,两人小心踏行,每走几步均有紫电落下,一时姜世离牵住夏侯瑾轩躲闪,一时又夏侯瑾轩施展雷屏频频相护,地上洞出坑洼,闻之焦灼。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姜世离身形一顿,喘息间一手高举,掌间火灵幻化成剑,狠狠将雷刃斩断。
      夏侯瑾轩被他带得一个趔趄,而周身烫热,似那日般魔息又自姜世离身中攒出,忽明忽闪,将散未散。
      这别样气息果然引来青龙注目,黑雾中一双黄睛亮如灯盏,那庞大身躯迅如雷电,朝二人笔直射来。
      姜世离闷哼一声,阵中陡然暴涨的仙灵之气直冲经脉,与他魔元毫无阻滞拼撞一处,若非早有觉悟,恐一击即伤。
      夏侯瑾轩心中焦急,拼尽全力欲施展凰焰焚世,然此时耗损巨大,一时灵力不济,眼见龙爪近在眼前,避不得、逃不脱,纵学富五车,在这悍然威压前仍无计可施。
      姜世离喘息愈甚,似在压抑极痛,他咬牙站直身体,一把抓住夏侯瑾轩手,道:“忍住……”
      这是今日他第二次说忍住,欲忍之事却比云垂阵时更让人疼痛难当。
      混着炽烈魔息的阳炎灌进经脉,倘是常人,定毙命当场,然夏侯瑾轩几经替他调息,于姜世离脉息流动知之甚深,此时二人皆强弩之末,索性放手一搏,是否能成,还看天意。
      剧烈火光似将二人点燃,青龙一爪袭来,哐的声似砸在一道赤色屏障上。
      那屏障忽而消解,由外向内旋转成涡旋,一道道、一股股火焰点燃成光柱,向它双目射去。
      青龙收缩身形,以爪尖抵挡,那火似有灵性,一经缠绕便倏然绽开,形成一条长锁,往它身下罩去。
      便在此时,凰鸟一声啼鸣,振开双翼,以俯冲之势,自上而下,降下一盆赤炎来。
      青龙嘶吼声,蜷曲身形急往后退,而眼前冲天火幕忽被斩裂,姜世离手持炎弑斩,当头劈下,龙身欲闪,被夏侯瑾轩激起火灵牢牢锁住,雷霆四溅却不敌火燎之势。
      姜世离沉声一喝,下沉身姿,剑刃灼火,自龙睛一路划开至龙颈处,二人合力,一击以毙之。
      青龙暴出一声嘶吼,雷灵炸开,姜世离拳刃疾挡,向后弹开。
      夏侯瑾轩撑住双膝,胸口起伏剧烈,姜世离提起最后口气,抓住他两手,把人带往一旁。
      那青龙犹在挣扎,然灵力消逝,身形不稳,渐与周身雾霭相融,逐一淡去。
      二人跌坐地上,状似狼狈,姜世离捂住心口,额前魔纹似在挣扎,面色暗淡下去。
      夏侯瑾轩助他调息,然灵力耗损过盛,一时难以聚集,急道:“姜兄,你——姜兄……?”
      手心一片空落。
      眼前人似一道烟影,瞬息不见。
      夏侯瑾轩浑身一凛,抬眼看去,周身一片晦暗,全不似适才之见。
      难道阵势又起变化?
      似乎……又全无杀意——
      思忖间一道黄芒烁闪,夏侯瑾轩向前看去,见一突石,上有一物。
      待视线与其对上,四周晦暗便一瞬揭去,黄芒连降成线,自内而外铺展开去。
      这情形与蜀山璇光殿中相仿,区别只在减去杀伐之气,多添一分平和安逸。
      夏侯瑾轩踏出一步,踏的声似踩中一物,身后便有响声起,他回头去看,正见方才与姜世离破云垂阵时情景。
      纵是伸手去碰,也只触到一片烟雾,而人影双双坠入黑暗,一瞬消没。
      夏侯瑾轩再往前,左右又同现怪异景象,是他与姜世离分破鸟翔、虎翼二阵。
      每走一步,便有残像曝露,由他与姜世离,更甚者似有过去之人,影影绰绰,接连不断。
      到夏侯瑾轩走到突石前,方看清其上之物乃一赤色锦盒,有怀抱之大。
      “这是……?”
      他正惊奇,眼前倏然一花,对面现出一人影来。
      那人影朝他看来,轻袖一拂,锦盒随即震开,横放一旌旗。
      夏侯瑾轩似顿悟,探手去取,脑内便有道声音凭空响起,道:“既已破阵,速速离去。”
      五指才握拢旗杆,眼前又是一黑,到睁眼时,已回到适才上山处。
      夏侯瑾轩四下看去,不见兵阵、也无圣兽,天地灵力充盈,却无肃杀之象,确是原来处无疑。
      “……是否破阵?”
      一道声音在后响起,夏侯瑾轩惊而回神,正见姜世离向他看来。
      二人劫后余生,不免松口气,夏侯瑾轩关心他伤势,道:“姜兄,你的伤……”
      姜世离微微摇头,道:“无妨,适才龙飞阵破,你又消失无踪,而我则陷在混沌中,不辨方向,如此趁势疗伤,已恢复七八。”
      话虽如此,然神器之伤到底伤及根本,良久也未得尽复。
      夏侯瑾轩正要说话,姜世离手指他怀中物,道:“何来旌旗?”
      夏侯瑾轩低头看去,才见旌旗揣在怀中,他却不知。
      姜世离看他神似茫然,眉心微蹙,道:“怎么?”
      夏侯瑾轩手握旗帜,端看片晌,道:“这旌旗是我在阵中取下……”
      遂将方才情形逐一道来。
      姜世离听罢一点头,道:“如此看来,这旌旗确是破阵之法,你我也算有惊无险。”
      边只手撑地,勉力站起。
      夏侯瑾轩看他面色不济,道:“姜兄你……当真无妨?”
      姜世离稳住身形,沉吟道:“你……往前走几步。”
      夏侯瑾轩不疑有他,跨前一步,眼前倏然一花,睁开时又回到原先处。
      他微一思忖,联想阵中人之言,道:“姜兄——”
      姜世离缓缓阖眼,道:“也罢,此事急不得,以你我现时处境,合该尽速离去,倘有变故,恐难做抵挡。”
      夏侯瑾轩叹息一声,道:“抱歉,姜兄,我不知此处会……”
      姜世离微一摇头,道:“与你无关。”
      顿了顿,续道:“此山不简单,与你我至乎关键,便是扑朔离奇,才显出玄妙来。”
      二人又再远眺山中,金乌西沉,而雾霭消散,天边一只孤雁穿过,似祥和安宁。
      便在此山中,或有离奇事,待二人揭开,现时不过沉寂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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