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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 ...


  •   “……你大yi了。”
      姜世离不留情面地说道。
      一手揭起对方衣袖,乍看血肉模糊,其实伤处不深,筋骨完好。
      拇指在出血的地方按了按,片晌也没止住。
      姜世离冷冷地哼了声。
      被这种不成气候的精怪伤到——
      “呵,上了年纪,是怠惰了些,让姜兄见笑。”
      夏侯瑾轩苦笑声,抬手施了道气疗术。
      姜世离看他一眼,无心玩笑,对三个孩子道:“谁有帕子?”
      “叔叔,瑕儿、瑕儿有。”
      瑕儿举着块帕子到姜世离眼前。
      她很害怕,尤其看到夏侯瑾轩为他们流了血。
      相反又很坚信,这个在照顾先生、不太喜欢说话的叔叔会保护他们。
      “呃——”
      夏侯瑾轩疼得嘶了声。
      气疗术都把血止住了姜兄你何必包那么紧哎哟——
      最后一个结把帕子收得更紧了。
      这算是……姜兄的真性情么?
      夏侯瑾轩苦着脸笑了笑,手上的伤包得很严实。
      他想这次那人多少是真的气了。
      那一声“夏侯瑾轩”,当真是用尽气力的喊啊。
      “先生……”
      脚边的孩子们怯生生地搂紧了他。
      夏侯瑾轩矮下身耐心道:“都别怕。看!妖怪不是都被打倒了吗。”
      几步外还躺着那只绿蛛的尸身。
      瑕儿喊了声,躲进夏侯瑾轩怀里不敢看。
      剩下陈宝和刘桐,怕归怕,还是透过指缝往外瞧了几眼。
      姜世离立在一旁,神情戒备,环顾片晌,始指向一处道:“前面有个山洞,到那里去。”
      一行人遂往岩洞去。
      安顿好孩子后,姜世离独自出去趟,回来时手里多出几人包袱。
      夏侯瑾轩伸手接过,布料干爽,原是压在帐下,不曾浸水。
      二人给孩子换上衣裳,又分些干粮兑水嚼了,便把人哄睡下。
      姜世离正往火堆上添薪柴,忽听夏侯瑾轩道:“我以为你是去拾柴火。”
      久等人不来,一声不响跑回原处,若是再遭袭怎办?
      姜世离听罢,反不以为意,一手指夏侯瑾轩包袱道:“出门前不是带了火石么,你也在附近拾了不少,一晚足够。”
      饶是夏侯瑾轩,一时也只语塞,他原想借口发问,现下却无话可说。
      姜世离微一摇头,自有计较,他离开不过为试探,然林中静谧,不闻异响。
      兜转片晌,他始往平原去,一路疾驰,也无动静,令人介意其目的为何?
      夏侯瑾轩显是留意洞外,此时道:“这四周并无异动,姜兄处可有发现?”
      二人皆知今日事蹊跷,尤其夏侯瑾轩。
      他在此地二十年,尚是头次碰上精怪伤人之事。
      草蛛纹虎,冰泥雪魂,毫无关联的小妖竟会聚在一起——
      还有那雨中幻境,一时连姜世离都难以辨清。
      姜世离道出离开后事,又问夏侯瑾轩道:“除长老外,还有谁能自由进出圣山?”
      夏侯瑾轩一怔,道:“姜兄是指……?”
      姜世离不过作一推论,因长老曾言,二人若要离开,此行定不易。
      起初以为圣山阻挠,不久遭人窥视,后连番异样,怎能不以为是人作祟。
      此地灵气充盈,人妖各居一隅,互不进犯,今日又如何回事?
      魔君之名,堪负孤煞之象,此乃天命,不可违。
      老者之言恰如警钟,惶惶敲响。
      有人介意姜世离身份,欲致其死地,然,目的是为何?
      姜世离神色一凛,脑中闪过一人,转念又否去。
      他心中暗叹,若真是其人,当不致此时阻挠二人。
      夏侯瑾轩看他神情凝重,道:“姜兄是有——”
      线索?
      他正开口,忽见姜世离站起,两手虚握下。
      火光掩映下,十指细微颤抖,姜世离深吸一气,缓缓吐纳。
      临行前,怕吓及孩童,护手拳剑俱留在村中,故此前一战,难尽全力。
      然白日耗损巨大,渐有不支态势,此时若再战,凭一双赤手空拳,又有几分把握?
      纵是如此,也有可行之事——
      “我去看看,你……能行吧。”
      夏侯瑾轩望进他眼里,是信任,也有一丝忧心,让他难以说不。
      二人对视片晌,便是踟躇也渐消磨,后者缓缓点头,任姜世离独自离去。

      **

      姜世离回来时已近丑时。
      夏侯瑾轩一直担心他,见人平安回来才算松口气。
      而看他难掩疲惫,嘴唇却抿直成线,便知有事,道:“发生何事?”
      姜世离接过他递来水囊,默默灌了口。
      他看了眼孩子,见睡得熟,一扬手,对夏侯瑾轩道:“出来说。”
      夏侯瑾轩会意,跟在他身后出了岩洞。
      姜世离直领他到一棵树旁,才道:“你看。”
      夏侯瑾轩不疑有他,凝神望去,却不觉何处古怪,道:“姜兄?”
      姜世离看他片晌,摇头道:“你这样不行,把灵气放出部分再看。”
      说着额前闪烁,似清风拂过,现出红纹来。
      夏侯瑾轩心中微动,情知不妙——
      姜世离在他处疗伤,一直隐匿气息,村中无人知晓他身份。
      然有人伺机而动,欲迫他现出魔气,想来别有居心。
      此事非同小可。
      夏侯瑾轩放出灵气,再睁眼看去,头皮一阵发麻。
      从面前这树到林子里,随处可见蛛丝的线结,在暗处发出荧绿的光。
      夏侯瑾轩眼神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或想到了谁。
      过去,有个女子擅使蛊毒,她叫结萝,来自苗疆。
      结萝总是笑称她身边有许多可爱的宝贝。
      她拍拍手,就有好些裹藏剧毒的绿蛛围拢过来。
      真是让他们吃尽苦头啊。
      正出神,身旁一阵微微响动。
      姜世离踏前一步,向他道:“你留下。”
      便往前去。
      夏侯瑾轩叹息声,依言退到洞口,忽见姜世离顿住脚步,身形微晃。
      他一手扶正树干,单手支额,肩背稍稍下倾。
      暗处看不清他神情,却知他一心逞强,定是头痛又犯了。
      夏侯瑾轩一时顾不得其他,匆匆布下道结界,就往姜世离处扑去。
      “怎样?”
      他搂着姜世离肩背把人撑起,两手送出道灵气。
      这蚩尤魔息原是霸道,然久经消磨,倒也堪堪容得了夏侯瑾轩的灵力。
      姜世离得他助益,勉强压下心头躁动,缓过口气,道:“……可以。”
      夏侯瑾轩闻言,皱眉道:“就没见你何时‘可以’过。”
      他这话说的热切,姜世离却微偏过头,像没听见。
      夏侯瑾轩无意戳穿他,只是把人架起,往回走去。
      二人年纪相仿,身量倒差许多。
      姜世离见他吃力喘气模样,摇头道:“我没力气,在这坐下就是。”
      说着挣开夏侯瑾轩,靠在树上向下一滑。
      夏侯瑾轩摇头叹息声,岔开话题道:“姜兄原是想去哪里?”
      他阴差阳错入了仙门,道法却荒废二十年,眼力自比不得姜世离。
      方才见他径自往林中去,想是已有线索,正欲一探究竟。
      “这线……纵有千丝万缕,总有源头,想必姜兄已成竹在胸?”
      姜世离并未答话,夏侯瑾轩又自顾道:“你我并未张扬,长老也断不会说,便是有人知道姜兄身份,又为何对你存有顾忌——”
      一缕蛛丝恰被风吹落,刮在夏侯瑾轩鼻尖上。
      他微觉痒,遂信手去拈,姜世离神情丕变,喊道:“你别碰!”
      又隔空打出一拳,掀起的罡风把那蛛丝挥得老远。
      夏侯瑾轩惊退半步,被姜世离抢去两手,道:“你是不要命了?那蛛丝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还用划出过口子的手去碰!”
      姜世离面色不善,乍看以为是头疼犯的,其实是被夏侯瑾轩气的。
      许是动作大了,牵动额头又再疼起来,夏侯瑾轩见他面色惨淡,胸口一起一伏,忙道:“呃,姜兄,这事怪我错,对不住。”
      他勉强言笑,两手俱被握在姜世离手中,对方却似不察,一时尴尬至极。
      一日遇上两次这般光景,饶是夏侯瑾轩亦不免慌神。
      这矛盾忐忑的心思,姜兄你究竟知,还是不知?
      “……近日,总有一股奇怪视线徘徊左右。”
      姜世离淡淡道。
      夏侯瑾轩联想近日情形,道:“难怪姜兄似有心事,此前说到时机成熟,便是指今日吧。”
      姜世离微一点头,问出心中困惑,道:“你……没有感觉?”
      说话间他松开手,靠着树干摇晃站起。
      夏侯瑾轩见状去扶,又似方才被挥退开。
      他叹息一声,道:“你何必防我——还是你希望互生埋怨,相憎一生?”
      不待姜世离回应,又续道:“罢了,你只是不愿示弱人前,是我自己想要太多,你……自不必顾忌我。”
      姜世离神情微动,料不到夏侯瑾轩此时说正心思。
      自成魔君起,他便再无回头路。
      一人抉择,赔付的或许就是万千魔众的性命。
      每行一步都艰难万千,敌手却非他人,正是自己心魔。
      不可犹疑、不可软弱。
      从姜承到姜世离,乃人至魔的距离。
      “……我并无奇怪感觉,对方目的应只在姜兄你。”
      沉吟片刻,夏侯瑾轩轻声道。
      姜世离直起身子,不欲谈此前事,一指林中深处,道:“这里距离白天草地不远,如此近施放妖气,能令你我毫无所觉,对手不简单。”
      “可我并未感受到妖气……”
      姜世离摇头道:“来者不善。这气息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连我都不能把握。”
      夏侯瑾轩看向身后岩洞,道:“我不放心孩子,也不愿你冒险,还是天亮后一起行动吧。”
      话虽如此,等到天明不啻线索尽断。
      对方既为姜世离而来,相信对其实力亦有掌握。
      错过这一时之机,恐怕只会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二人对峙片晌,姜世离终是一声叹息,沉吟道:“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你一人在此我也——”
      不放心。
      话到中途,才觉不对劲。
      姜世离匆忙顿住,一时不察,竟道出真心思。
      再看夏侯瑾轩,见他微偏过头,耳后烫红,使姜世离抿唇苦笑。
      他直想问,夏侯瑾轩,你这是何苦。
      沉默、拒绝,视而不见,哪样才能阻止你?
      直到此刻他才能承认自己痛苦。
      剥去坚毅外壳,不过也是一颗血肉长的心。
      被刺伤会疼痛、流血,人与魔皆是如此,因而何来痛恨、打压,甚至杀戮。
      “先生……呜,先生……”
      才到洞口,几个孩子就扑将上来。
      想是夜里惊醒,没看到夏侯瑾轩和姜世离,害怕的。
      两人把孩子抱回铺上,看夏侯瑾轩哄这哄那的,倒觉有趣。
      到重新静下来,又过了不少时候。
      姜世离倚墙站着,神情淡漠,让人猜不透他心思。
      夏侯瑾轩看他会儿,走到他近前,道:“时辰不早,姜兄不歇息?”
      姜世离摇头道:“你睡。”
      此景似曾相识,让人想起多年前,凝翠甸一晚。
      夏侯瑾轩细细分辨姜世离面上神情,想找出一丝不同。
      然而没有。
      他和记忆里姜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眼里似有若无的在意把硬朗的线条一并柔和了。
      “……看什么?”
      被看的人耐不住地先移开了视线。
      出声是为了喝退,听上去却像急于掩藏。
      夏侯瑾轩似怀念一笑,轻道:“看你为何总说不累,看你……为何总是那么累。”
      姜世离浑身一震,肩背下意识绷直。
      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如此轻易拿捏住魔君命脉。
      一句话让他露出防备又疼痛的神情。
      惟夏侯瑾轩矣。
      “姜兄的孩子,叫什么?”
      二人并肩站着,能互相看到火堆下的影子。
      夏侯瑾轩忽然问了句,算是揭过方才之事。
      他在那镜中见过,飞扬热忱的性子,倒不似他爹,可话又说回来,却又有像极的地方。
      敢为人先,也勇于承担,待人宽厚,对己,自也努力。
      “云凡,姜云凡。”
      这一次姜世离回答的很快。
      难得他不再固执,把惦念脱口而出。
      夏侯瑾轩侧身看他,淡淡的笑、浅浅的弧,简单又干净。
      父子天性,斩不断、割不下。
      它让温情变得很轻很轻,又很重很重。
      把难诉诸口的爱,简简单单的诠释了。

      **

      次日,食过早饭,几人收拾行囊,往密林中去。
      林中茂密,灌木丛生,闻鸟兽声,听溪水淙淙,日光洒下,照得前路金辉。
      姜世离拾起砂子,指尖细细摩挲,夏侯瑾轩守在后,几个孩子惴惴跟着。
      越向深处,痕迹愈少,蛛丝不见踪影,且气息散去太半,难以捕捉。
      又走片晌,似无出路,二人停下商议,一旁刘桐轻咦声,唤道:“叔叔,先生!瑕儿她……”
      瑕儿神似专注,盯住一片叶尖,好奇伸出手去。
      夏侯瑾轩不及劝,姜世离一把按住她,另手拨开树丛,双眉蹙起。
      女孩似怔忪,两手仍抓握,一副恍惚模样,吓得陈宝退半步,与刘桐抬头四顾,直觉有什么。
      夏侯瑾轩把他俩护在后,与姜世离相觑眼,轻声道:“瑕儿……瑕儿,听得到先生说话吗?”
      丫头一个激灵,两眼眨眨,似怯怯道:“先生……好多,这儿有好多好多!”
      几人不明,夏侯瑾轩待再问,姜世离神情丕变,后心一阵寒凉,戒备道:“小心!”
      边抱起瑕儿奔出半步。
      原先站处,草木枯萎,花叶凋零,土石豁出细口,露出本相来。
      前方现出条道,幽幽通往暗处,气流似凝结,沉沉压在头顶。
      瑕儿呀的声,一惊下清明起来,她一指姜世离下摆,道:“叔叔,好多!好多线!”
      众人惊疑,齐向她看去,姜世离一怔,低头正见一缕蛛丝,缠绕他身。
      夏侯瑾轩踏前一步,姜世离一摆手,把瑕儿朝他一推,祭起火灵,堪堪将其灼烧。
      他周身赤火,其他人不便近,正以为无碍,瑕儿又指头上道:“还有还有!那儿还有好多!”
      那蛛丝乍看一根,其实头尾牵连,似千千结,盘绕树梢上,适才竟不得见。
      眼看几绺飘忽下,夏侯瑾轩扬手风咒,蛛丝拂远,撞在姜世离拳火上,烧成黑灰。
      二人联手,火势足燎原,姜世离微收敛,借夏侯瑾轩风压,一簇簇烧向树上丝结。
      孩子掩住口鼻,两眼紧盯面前小道,那黑漆漆一片,着实让人不喜。
      夏侯瑾轩掸去烟尘,看向这惟一出路,不祥愈甚,道:“看来,对方有备而来,且准备充分。”
      姜世离略沉吟,矮身去拈黑灰,一股似有若无妖气,不似毒蛛有,堪堪附在上。
      此前所料不差,幕后人定藏身村中,且对二人了若指掌。
      趁踏青日,作成妖怪伤人模样,一计不成,又留下三两线索,将二人引入腹地,施以陷阱。
      姜世离掌间幻出火,扬手一探,散去道旁黑雾,对夏侯瑾轩道:“情势稍变化,即刻撤出,我来压阵。”
      夏侯瑾轩一点头,效仿他化出道炎咒,又把孩子圈紧身侧,紧跟在后。
      林中宽广,可容几人通过,左右草木枯焦,细察是腐液啄食。
      四周寒凉,凄风阵阵,脚下常踩断枝,发出难听声响,暗处不见五指,与适才两般景致。
      除此外,别无异样,妖气渐随风散,而蛛丝不见,似被始作者遗弃。
      再走片晌,来到一处空地,树丛四方围拢,分岔道往别处去。
      姜世离正踏前,掌间火苗忽闪下,神色一凛,情知不妙。
      夏侯瑾轩靠近几步,一手圈住刘桐陈宝,瑕儿伏在他肩,两眼瞪大,惊道:“先生,线!那边——”
      随她说话声,树梢渐摇曳,大地鼓动,似訇然巨响。
      有蛛丝,绞缠成绳结,一束束、一捆捆飘忽起,转眼扭成弯刀,锵的下闪出银芒。
      夏侯瑾轩以火去烧,那丝线竟不断,他又以风去割,也只削去几束,而刃口摇摆,似俯冲下。
      姜世离把人拦在后,魔气涌上,间有火星绽开,一扬手击在弯刀上,紫色魔息将其裹缠,烈焰逐一渗透,待灼去刀口,便剩一团线结,不足为惧。
      夏侯瑾轩一击不敌,以为风火无用,此时见姜世离魔火肆虐,略一思忖,当是他炎术稍逊,或可一试风咒。
      想通关节,他闭目捻诀,少顷,自有清风汩汩起,吹散四周灰雾,姜世离正有感,待放出火灵与其相合,岂料叶风舞狂卷成气旋碎空,又左右激荡,扩成一招风卷残云。
      夏侯瑾轩无心插柳,柳却成飓风,任弯刀冲撞,被风壁一径抵在外,使人耳嗡鸣,双目难睁,过处一片狼藉。
      姜世离一时怔住,引得魔火摇曳,孩子以为先生厉害,个个拍手称快,全不知侥幸罢了。
      到难再坚持,夏侯瑾轩方掐停咒诀,心忖招式耗费太多,平常使来或可,现下却是满头汗,想来还需练习。
      他一睁眼,危机已去,姜世离正收拢魔息,此战时短,不虞牵动伤处,故面色如常,只稍作喘息。
      适才一场乱战,把妖气涤去,灰霾不再,光影自然投下,使林间再起生机。
      几人稍息阵,又往周围几条岔路去,俱绕回原处,只一条通往昨日平原,正对扎帐处。
      此印证姜世离言,彼时人躲在暗处,而气息藏匿群妖中,故难以辨清。
      然揣测无误,线索仍断,二人遂折返原地,再做勘查。
      孩子坐在一旁,好奇盯紧两人,姜世离略沉吟,移到夏侯瑾轩旁,道:“那孩子……是否有别他人?”
      夏侯瑾轩料到他指,点头道:“不错,瑕儿天生灵力过人,与少时的皇甫兄……颇为相似。”
      那暗藏蛛丝,便是姜世离都难以窥破,但看瑕儿神情,似轻易不过。
      纵是与人说话,也常瞪大眼,仿佛那处有什么,他人不可见。
      而提及故人,二人心思各异,姜世离微闭下眼,睁开时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暂且回去再说。”
      神情平稳,似无动摇,夏侯瑾轩却知那一顿,乃因记挂。
      正叹息时,忽的一窒,孩子落脚处,堪堪结出一层冰霜来。
      寒气陡峭,一瞬漫过足踝,三人唇齿打颤,瑕儿体弱,气息微促。
      二人急忙扑去,四手聚起火灵,把寒霜融去,又前后查看,不见异样。
      姜世离扶正瑕儿,夏侯瑾轩去搓她手脚,片晌,女孩面色稍转,回过气来。
      陈宝刘桐站在二人旁,互相暖和,两日下来惊怵不少,勉强算镇定。
      瑕儿正醒来,忙扑进夏侯瑾轩怀里,一指几步外,道:“先生……呜,瑕儿怕……”
      女孩抽噎几声,夏侯瑾轩轻哄道:“乖,不怕,告诉先生,刚刚发生什么事?”
      姜世离走近瑕儿指处,矮身拨开几片枯草,指尖一疼,似被何气息拂过。
      瑕儿断续说,她与陈宝刘桐说话,忽的看见那蛛丝,正开口叫先生,声音却像定住,浑身也觉冷。
      一旁陈宝插嘴道,他俩见瑕儿瞪大眼,觉得奇怪时,就被冻住似,口鼻难以呼气。
      夏侯瑾轩安抚几句,回头去看姜世离,见他两指钳住一物,走来道:“你小心,别碰到。”
      近看是昨日见过蛛丝,细细一根,光下荧绿。
      正思忖时,忽见姜世离指尖一颤,两指皮肤渐红,像豁出道口。
      夏侯瑾轩一惊,道:“姜兄,这是……?”
      适才极明显,是比毒蛛更慑人妖气。
      奇妙在此时,那妖气一经波动,始露出本相来。
      “居然是冰丝。”
      那丝线渐化成水,少许雾气凝成霜,结在姜世离两指上。
      而毒液仍渗出,姜世离一手化出团火,将之轻易焚尽。
      “此人不简单,善冰咒,惯藏匿,且……”
      夏侯瑾轩待他说完,却见姜世离一顿,道:“……回去再说。”
      他尚有思忖,然未出口,此时处境不妙,及早离开才是。
      夏侯瑾轩一点头,知不便言,二人牵住孩子手,照原路返回。

      **

      道是来时简装,去路难返,孩童步慢,又无车马代劳,使半日行程拖沓下来。
      官道清冷,匆匆三两人,一路疾走,远看神色疲累,似揣心事。
      几人分吃粮食,待歇息够,又再启程,黄昏时抵西村口。
      遥遥一行队,正栅道设防,护卫前后巡查,一主簿坐桌前,详问人名姓。
      二人暗吃一惊,料到有变,夏侯瑾轩认出一人,正是鲁琛,遂上前相询。
      鲁琛听人来报,一见是夏侯瑾轩等,面上惊喜,顾不上招呼,叫来一护卫,道:“快去,夏侯先生领孩子回来了,叫家人赶紧来领!”
      夏侯瑾轩正说不用,姜世离微一摇头,止住他后话。
      鲁琛此举,当有深意,他乃长老近侍,怕是有话要传。
      村中严防,必是大事,二人不解情状,权且不动,由鲁琛讲明。
      待护卫去远,鲁琛又做下安排,着一亲卫领孩子去歇脚,方把手一让,请人去旁说话。
      姜世离一眼扫过人群,皱眉思忖,夏侯瑾轩跨前步,问鲁琛道:“鲁兄,究竟发生何事,如此戒备提防?”
      鲁琛也不多话,把事情说了,无一错漏,道:“前日正午,有猎户来报,说山中精怪伤人,形貌特异,不似风山附近有。须臾,又有妇人来称,家中丈夫上山打樵,几日未归,我等奉命巡查,在山野见伏尸,确是失踪樵夫无误。此后两日,接连有人遭险,风声传快,人心惶惶,长老命查明原委前,封闭两村道口,行人严加盘查,以防有妖混迹人群,在此作乱。”
      姜世离神情微动,前日正午,亦是几人遇袭时。
      夏侯瑾轩也正想到,是巧合,还是其他,兹事体大,尚不可断言。
      鲁琛不觉有异,来回各看两人,确认无恙,始宽心道:“你们一去就是三天,可把大家急坏,原是一日夜行程,怎的耽搁许久?”
      正说话,几家大人赶来,把孩子抱进怀里,神情急切,满含忧心。
      孩子本在吃糕点,此时见了爹娘,记起几天事,再胆大也憋不住,哇的声啼哭起来。
      大人细声哄,孩子却一味哭,倒把周围人一惊,以为发生何事,喧声渐大。
      夏侯瑾轩跟过去,左右安抚,余下两人立在一处,一时无话。
      片晌,孩子似哭累,神情犯困,夏侯瑾轩劝慰几句,家人便各自领去。
      这一折腾,又过去许久,姜世离跨前几步,到夏侯瑾轩旁,道:“……护卫长可能传话?”
      鲁琛一怔,面露难色,压低嗓音,道:“二位可是要面见长老?”
      姜世离略一点头,看他神情,道:“可有不妥?”
      三人心知肚明,鲁琛在此把关,一因其责,二乃传话。
      候两人归期,把前因后果俱点到,圣山脚下,惟长老神通,可参透天机。
      话既带给二人,便是与其相关,联想近日事,这幕后人,当有眉目。
      此乃姜世离想,也是夏侯瑾轩打算,事关性命,岂能坐视。
      鲁琛不明其中牵扯,一点头,续道:“不瞒二位,确是长老命我传话,却还有半句,嘱我相告。”
      姜世离听罢,神色一冷,沉声道:“长老是何意,如今牵涉甚广,倘以天命推诿,何能护佑一方?”
      此话一出,鲁琛神色丕变,但看其横眉竖目,显是动怒。
      夏侯瑾轩不欲二人此时争辩,打圆场道:“鲁兄误解,姜兄别无他意,只是我等确有事相询,烦请通传。”
      他与姜承相交数年,最知他脾性,便是后来做了魔君,也是一肩挑的性子。
      此事因他起,祸及稚童,连累百姓,倘是他一人担当,断不会要长老插手世俗。
      而今妖孽肆起,弑杀凡人,长老乃一山之灵,理当庇护子民,焉能坐视,此正是魔君不能忍。
      姜世离神情不善,鲁琛亦怒气未消,二人半步不退,恰如半月前,剑拔弩张起来。
      夏侯瑾轩横插二人间,对鲁琛道:“鲁兄有何难处,不妨直说,或是长老之言,还有何深意?”
      鲁琛看他一眼,稍事平缓,方收敛情绪,道:“今夜午时,长老将以圣山紫气,广布结界,深入东西二村,旁人不可入,内者不能出,此法耗损巨大,长老坐镇阵中,不可稍移半分,故不便打搅。”
      姜世离神情微动,看不出喜怒,听鲁琛续道:“昨日凌晨,长老传见我,称他业已在局中,时事变换,再难堪透,破阵之法,惟望二位。”
      言罢看向二人,姜世离闭目不语,神情凝重,夏侯瑾轩则面色偏白,吃惊不小。
      此番情状,实在二人意料外,这幕后人竟有这般手段,连长老亦算计在内。
      三人一时静默,有护卫来找鲁琛,后者一拱手,先行去了。
      剩下二人相对,夏侯瑾轩面露愁色,但看姜世离神情微松,倒不似方才戒备。
      此夜渐深,星子探头,而月辉遍洒,护卫轮值,主簿替人,百姓却散不去。
      有归家的,也有避祸的,神情惶惶,一副惊怕模样,颤颤畏缩。
      良久,夏侯瑾轩才叹道:“妖兽袭人,长老闭关,情势诡变,着实令人吃惊。”
      姜世离不言语,径自转身去,夏侯瑾轩缓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到僻静处,姜世离方才道:“此人如何?”
      夏侯瑾轩知他问鲁琛,思忖片晌,点头道:“鲁兄性情刚直,为人豪爽,以护卫村中为己任,对长老极为忠心,当不做假。”
      此前与姜世离冲突,业因后者来路不明,又逢长老召见,自令鲁琛生出戒心。
      姜世离听罢一点头,似惦记另件事,道:“妖兽异化,必有缘由,我欲寻曾然,详问此间妖族事。”
      询问乃其一,另是忧心兽族一道,是否也经变故。
      夏侯瑾轩一顿,问出心头困扰,道:“现下无旁人,姜兄可能说出昨日未尽之言,那蛛丝究竟有何不妥?”
      言道此事,姜世离神情凝重,沉声道:“我所说,此人不简单,善冰咒,惯藏匿,且——身有魔气。”
      此话一出,夏侯瑾轩浑身一震,神色丕变。
      魔气、魔族,除姜世离外,竟还有魔族落入此地?
      二人同看眼,俱陷入沉默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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