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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因时日不祥,瓜尔佳静姝差点儿丢掉一条命生下的女儿硬是被改了生辰,据说是请岫云寺的高僧给算了八字,将生辰往前挪了半年,改在康熙四十二年十一月十六。对于这个说法,我只有报之一笑,在我看来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可在生于这个年代、长于这个环境中的十三阿哥、瓜尔佳氏,甚至康熙皇帝心中,这就是顺应天意的要紧事。不管怎样忽略、淡化,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差还是在我与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之间,划下了深深的沟壑,我曾以为能帮助我逾越这道沟壑的力量是无往不利的所谓爱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敢相信我在这个时代、在那个人身上能得到期待中的爱。
      尽管我一再压低期望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能投入太多,可情愫的滋长就像原野春草,只需一点点雨水的滋润、几缕阳光的亲吻就会毫不吝啬地欣欣向荣。对十三阿哥,我不能要求太多,但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渴盼他更多的驻足和流连,每当他离开书房,要去兆佳氏或瓜尔佳氏房中的时候,我的心都恨不能长出一双手来抱住他,让他留下!然而我的口,只能以平静的语调和他告别;我的手,只会为他打开门,再关上,然后独自收拾起他写过的字,摆好他看过的书,握着还残存着他体温的笔在笔洗里来回荡涤自己的忧思。
      这样的思恋太苦,而更苦的却是我已对它依赖成瘾,心甘情愿将它咽下。
      再与瓜尔佳静姝对面而坐时,我已不能如之前那般平心静气,甚或带着一丝同情与怜悯,再如何不济,她至少生下了她所爱的男人的孩子,那个柔软的、懵懂的小生命是他们血脉的结晶,再过一年,就可以咿呀唤出“阿玛”和“额涅”,然后渐渐长成一个可人的姑娘,五官和气韵都看得到她父母的影子,会跟父亲撒娇,会和母亲学做女红,偶尔任性犯错,却永远都是她父亲手心里的小公主……多么神奇而美好的未来,可我只是想一想便会心痛,不知到那时要如何面对。
      瓜尔佳氏让我到她房中来,把寒翠等一干下人支使出去,我以为她有话要跟我说,然而坐了许久,等来的还是一片沉寂。她仍在月中,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看不出半分初为人母的喜悦,一日里有大半日躺在床上,这会儿倒是坐到了炕桌前,却仍是一手拄着软枕半歪着,这点子精神撑得十分勉强。
      我忍不住先开口:“侧福晋叫奴才来,有何吩咐?”
      瓜尔佳氏抬抬手示意我用茶,轻声言道:“姑娘尝尝这茶,据说是六百里加急从福建运来的乌龙,皇上赏了咱们爷一小盒,爷记得我喜茶,便分了这小半钵来。”
      我端起杯观色闻气,心中不免有些泛酸,“十三爷当真是时时刻刻记挂着您的,连这么金贵的东西都不忘给您。”
      她唇角微扬,扯出的竟是一丝苦笑,“是啊,时时刻刻记挂着……呵呵,可他偏偏不记得,我如今在月子里不能饮茶,只能白白看着新茶变老,这样好的茶叶,竟是错付了人。”
      我这才明白她为何如此萎顿不振,换做从前,我一定会不忍再加怨责,可如今心却软不下去了,女人的大度在“情”字面前都会不攻自破。
      我哂笑道:“侧福晋不必话里有话,您一直说十三爷心里没有您而有我,可看看眼前,你们已经有了孩子,而我呢?我有什么?几句情话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兑现的承诺吗?是啊,是我不要他给我名分的,是我说不想卷入你们的战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也只配拥有那几句话,只配抱残守缺地活着!”不知是委屈还是什么,和着泪水夺眶而出,大概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不能对十三阿哥说,不能对花菇子说,不愿却只能对瓜尔佳静姝说,“可是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的处境和身份是多么的尴尬,我和他的未来是多么的渺茫!侧福晋叫我来,是想让我看看您有多憔悴,为他生孩子吃了多少苦,是吗?若是这样,抱歉,您找错人了,您的憔悴应当让十三爷亲眼来看,您的苦也该对他说,您想要的是他的怜惜他的爱,而不是我表面的同情和内心的幸灾乐祸。”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怔怔地听我说完,过了半晌,才轻声道:“对不起……”神情像真心认错的孩子。
      这个反映也在我意料之外,竟下意识地答了句:“没关系。”话一出口就悔青了肠子,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气场又被自己亲手毁了,难道我天生不是演狠角色的料?
      瓜尔佳静姝“扑哧”一笑,将手边的帕子递给我,“姑娘的手绢儿已经哭湿了,用我的吧,干净的。”
      我窘迫至极,正犹豫着接还是不接,那帕子已轻柔地拂在我脸上,她略显吃力地坐起,越过炕桌,替我拭去眼泪,我只好从她手里接过手帕自己来擦,而她又靠回软枕,含笑看着我,我被她看得直发毛,再也坐不下去,便起身告退:“侧福晋既然没什么吩咐,奴才先回去了,书房还没……”
      “我是想谢谢你。”她打断我的话,“寒翠都告诉我了,是你让花菇子教她如何帮我缓解疼痛的,也是你让花菇子带给我那些话的,若非那番刺激,我可能已经放弃了,无力生下孩子,甚至可能一尸两命。所以阿虞,谢谢你。”
      我忽然想起那天借着酒劲儿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嗤笑出来,四下打量有没有地缝可以让我钻一钻。“那些话是酒后胡言,侧福晋听过便忘了吧,别往心里去……”
      “当时疼得要命,略略听进去些,却没太记全,你再跟我说一遍,以后我觉得苦闷的时候说给自己听,也就不会自怜自哀了。”她说完,笑着眨眨眼,模样很是俏皮。
      也罢,左右我也是出于好意,从网上看来的这段话确实十分适合大宅门里的女人们自勉,我想了想,放慢语速说道:“你得好好活下去,若死了,便立刻会有小狐狸精来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睡你的男人,还打你的娃。”

      那一场谈话过后,我和瓜尔佳静姝的关系竟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原本老死不想与她往来,却意外地成了朋友,而我也渐渐发现,她既没有四福晋的尖刻古板,也没有兆佳逸君的傲慢清高,看似娇弱,骨子里却不失满族姑娘的热情豪爽,对待人和事有属于自己的判断和原则,恰巧在这方面,我们有近乎一致的标准,彼此兴味相投、好恶相近,也就有了聊不完的话题。可尽管如此,我仍谨记着彼此身份的差异,在人前是极有分寸的,加之顾忌兆佳氏的存在,私下里也不敢如何放肆,恐怕被人捉住把柄,在嫡福晋面前告上一状,到时遭殃的就不仅是我,还会连累静姝了。
      然而我素来是最藏不住心事的,时间长了,十三阿哥也看出些端倪但,他似乎觉得心系于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如此要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是以在一日回来后,径直来到书房,将门扉掩上,很有些郑重其事地问我:“你和静姝几时成了姐妹了?”
      我笑道:“姐妹还谈不上,但已经是朋友了。”
      他将信将疑,“朋友?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哪儿敢骗十三爷呢?”
      他拉着我坐在他腿上,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我,低声道:“我只是怕你委屈了自己。”
      我搂住他的肩膀,与他头并头靠在一起,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我不会委屈自己,别人更不能,普天下只有一人能让我委屈,让我伤心……那人就是你,爱新觉罗胤祥。”
      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笑着说:“真高兴能听你叫我的名字,但那个姓氏是要避讳的,以后只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喜欢听,因为只有这个两个字是完完整整属于我的。”
      “好,我也是完完整整属于你的,你也要像喜欢你的名字一样喜欢我。”
      “岂止?我是像爱生命一般爱着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爱”,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顿时让我产生为他任何事、受多少苦都无怨无悔、甘之如饴的感觉,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惟有以唇印上他的唇,由浅及深地缠绵亲吻,在心里默默地回应:我也是,胤祥,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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