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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四:当湖十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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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范西屏愈发不可一世,与各地高手较量,战无不胜。
渐成“棋圣”。
岁月浮尘,时光荏苒。
十数载的沉淀后,海宁终是迎来了又一当世国手施襄夏。倘若说范西屏以鬼手成名,那施襄夏便是那“落子有仙气,迥非凡手及”。
春兰秋菊,各有胜场。
海宁连出两大国手,却从未真正较量过。不论武林,亦或是棋林,都执著于这“第一手”的称呼,究竟是以鬼手成名的“棋圣”棋高一招,还是落子有仙气的施襄夏道高一筹?
渐成棋林,乃至天下所争执不下的话题。
可偏偏这自幼相识,同乡、同师的国手,从未有过交手的念头。
终有一日,海宁的父母官熬不住朝廷王孙贵胄的折磨,亲自递出请柬,邀二人当湖边,较量一番,也算有个高下之争。
先拿到请柬的范西屏未答复。
民间猜测,许是这棋圣成名太久,怕输,尤其是输给成名比自己晚十数年的旧识。
施襄夏却在接到请柬时,当即应允。
不久,范西屏应邀。
当湖边,独有一亭。亭外十丈远,围着数百人,几十个棋盘。
亭中落了一子,亭外便有人在数十的棋盘上,落上同样的黑白子。
当湖十局,范西屏先手六局,却终打了个平手。
施襄夏眉目含笑,轻将白子收拢:“再来三局如何?”
范西屏看他,恍惚间,只觉这十数年来,他竟未曾老去。仍旧眉目入画,甚至真如传闻所说,不止落子有仙气,人也有着清淡的,远离凡尘的仙气。
反观自己……
范西屏微扬一侧嘴角,甚为自卑,年少成名,浸染棋林,阿谀奉承听了不少,终显俗气了。他微扬的眸子里,满满尽是面前人。
当年碧树下,小小人儿初现眼前,便是如此,压下盛夏浮躁热气。
当年棋苑中,小小人儿月下前来,便是如此,让人心头浮躁难忍。
当年凉亭中,少年如玉淡看棋局,便是如此,让人欲说万语千言。
范西屏不知如何,就应允了他。
心神俱乱下,草草输了三局。
当湖十三局,以他落败为结局。有人在外想要复棋谱,却被施襄夏拒绝了,最后这三局,他并未准人旁观,是输是赢,亭子那一道珠帘隔开了真相。
“十六岁成名,二十岁战无不胜,渐成棋圣,”施襄夏一粒粒拾起黑子,“我以为你喜好的是世间浮华……”
范西屏未料他如此解读,伸手按在棋盘上,未料却按住了他的手。
依旧仿佛柔软无骨。
范西屏愣了愣,竟不知该说什么,想收回手,却不舍离开。
施襄夏掌心仍旧压了几粒棋,淡淡地笑著,回视他。
“十六岁成名,二十岁战无不胜,渐成棋圣,是为……”范西屏晶亮的眸子里,闪灼着万言千语,他只怕是说破了,便再无相见日,“输给你……”
施襄夏笑起来:“如今你已输了。”
“我心甘情愿,将天下第一手给你,若你……”范西屏竟有些语塞,如少年儿郎对着心爱人,不知如何才能说尽这二十余年的思念,“若你能日日与我弈棋,我便甘愿日日输你。”
“日日弈棋?”施襄夏合起手,缓缓抽出自己的手。
他一寸寸抽出,范西屏的心便一寸寸冰冷。
终归是奢求妄念了。
“倒也不错。”施襄夏,仿佛自言自语。
有风吹进来,隔着珠帘,将范西屏身上的汗吹去。
“你……当真愿意?”
“有何不可?”
“我指的不仅是弈棋……还有……”
“嗯?”
“我并非要把你当女子对待,襄夏……你在我心中……”
“嗯?”
“我在京城二十余年,也曾与一些女子、少年……可我心里……”
“我知道。”
“你我……”
“说下去。”
“你我不如就如此过了一生……可好?”
“倒也不错。”
范西屏只觉心头滚烫的,有什么流到身体四肢,甚至眼里滚烫的,热烈的,浓郁的,那些情感,明明如此久远,却从未启齿……未料竟如此简单地,得到了他的应允。
施襄夏继续捡着棋盘的上黑子:“这三局棋谱只你我知晓,可好?”
“听你的,全听你的。”范西屏哪里管什么黑白子的事,他只想着日日与眼前人对弈,管他输赢,只要看他捻棋,时不时瞧自己一眼,便是最好。
施襄夏忽然,微微地,簇了眉。
“怎么?”范西屏已是心头猛跳。
“我听闻委身做女子的……总要适应些时日……”
范西屏长吁出口气:“这……我也不知,可我舍不得你……不如,我来……”
“你可受的住?”
“我?为你,有何受不住……”
“那便好。”施襄夏清淡笑著,忍俊不禁,终是笑出了声。
范西屏这才恍然,自己应允了什么……
施襄夏抬眸,看了他一眼:“喝口凉茶,免得中暑。”
纵你山水闲走,纵你棋林称圣。
却终究抵不过黑白子间,
那一双眸,那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