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荷园小霜

1、浩歌惊世俗，狂语任天真

　　一衰烟雨任凭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 代题记

　　第一章浩歌惊世俗，狂语任天真

　　北燕多影卫，南蛮多刺客。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燕王朝开国皇帝慕容浩德，当年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开疆拓土建立了大燕国，却险些败在自家兄弟身上。那意欲谋反为皇的徇王，正是慕容浩德的亲弟弟。祖制曰：“皇位者，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徇王曾暗地里训练了多名杀手，派出刺杀兄长的儿子，却不料一一栽在神出鬼没的影卫手里。
　　原来，慕容皇帝身边的佐相兼好友杨书砚，早已洞察徇王的野心，一手训练了优秀的影卫，破坏了他的计划。徇王见事已败露，索性化暗为明；皇家军早有准备，杨书砚亲自坐镇，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徇王大败，被逼至南蛮。
　　北燕本应乘胜追击，一举灭掉徇王的军队，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其无暇顾及——慕容浩德遭亲弟弟背叛，受到严重打击，至此缠绵病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子间的王位之争轰轰烈烈展开，又是一场兄弟倒戈、手足相残的惨剧。这竟是慕容皇帝与杨书砚都没有料到的。
　　南蛮虽只占一隅之地，但得此机会休养生息。从此南蛮北燕，分据两边。
　　事情似乎已经结束，却远远没有结束。
　　鲜少有人知道，那保护皇子的影卫们就是杨相的亲生儿女。在王位之争中，各为其主的杨家将，最先牺牲在血泊里……
　　大皇子慕容宸最终登上王位，开始了北燕国的第二代统治。
　　皇帝慕容浩德在伤心与痛心中，与世长辞。
　　————
　　十二年后。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正值春寒料峭，却丝毫掩不住过年的热闹气氛。
　　过年总要贴春联，那么这时候，最忙的恐怕就要属写对联的先生了。
　　樊无欺看着那个忙碌而快乐的孩子，很惊讶他怎么有这么大的精力。
　　“杨先生，给俺们家写一幅吧，俺们农户人家，虽然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但也想应应景，图喜庆哩！”
　　“好嘞！没问题！”
　　“杨先生，给我写一幅吧，这里给您拜谢了。”
　　“大娘别客气，马上就写好。”
　　“杨先生，我家要两幅，跨院也想贴上。谢谢了！”
　　“行啊！”
　　他当然已经不是个孩子，可在樊无欺眼里他就像个孩子，尤其，“先生”这两个字套在他头上实在古怪得可以，让人想笑。
　　杨判，一个喜欢对对子，并且以写对子为生的游侠？
　　他像吗？樊无欺问自己。
　　“阿判，”斜倚着门扉，他忍不住问，“都已经过了初十，你还在忙些什么？”
　　杨判从大红的喜纸和笔墨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秀气俊美的脸，一双温润如黑玉的眼，他嘴角上挑，扯出一个半天真半调皮的笑：“正月十五闹元宵啊，我在准备元宵节的对联。过完正月十五才算过完新年，难道樊大哥竟然不知？”
　　我当然知道。樊无欺暗地里翻个白眼。
　　“我是说，这京兆远郊、山野村户，能识字的都不多，你妄想人家揭了那上好的春联，又来贴你元宵节的喜联么？还指望卖个好价钱？”
　　“当然要卖个好价钱。”杨判仔细地吹干那纸上的字迹，自言自语地道，“又不是在这里卖。”
　　“噢？不是在这里？”樊无欺一喜，“难道……？”
　　“是啊，”杨判故作委屈地道，“不是樊大哥你死缠烂打非要我和你同进燕京城去赏灯吗？唉，算了，反正我无事，就满足一下你这外来人的好奇心，去和你一起看什么花灯吧！当然不是白去，所以呢，我就要趁现在多写几幅对子，给京城的酒楼啊、客栈啊或者大官、大富人家什么的，捞他一笔！”
　　“是啊是啊。”樊无欺喜出望外，想他前几天就和杨判提过两次，希望能和自己同游燕京，可是杨判咬着唇，好像不太愿意，似乎又有难言之隐。樊无欺自是不会强求，虽然遗憾，倒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想不到今日他主动提起。从樊无欺的心里，当然还是不愿和杨判就此分手的。
　　“那，看我这幅对联怎么样？”杨判小心翼翼地捏起“刚出炉”的对子，眉眼弯弯。
　　樊无欺定睛一看，只见上联是“地乐天乐地天共乐元宵夜”，下联是“灯辉月辉灯月交辉太平春”。
　　“很好。”他由衷赞道，“阿判的对子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说不定还是抢手货呢！”
　　“嗯！”杨判立刻裂出个大大的笑容给他，外加重重地一点头。那样子，活像受到表扬的小狗，就差摇尾巴了！
　　樊无欺有一瞬间的眩惑，随即便被他的笑容感染，心里暖暖的十分舒服。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个杨判，竟然能轻易地拨动他的心弦？
　　说起来，他们相识还不足月余。
　　初次见面，他就在兴高采烈地为别人写对联。樊无欺惊鸿一瞥，见他仿佛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俊秀飘逸、气质洒脱，秀才不像秀才，侠客不像侠客，感到十分有趣。
　　再次相会，却是打尖住店。只听得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道：“店家，上好客房一间，牛肉一盘小菜两碟烫酒一壶，快些快些，麻烦您勒！”
　　回头——原来是你。
　　于是两人共桌，于是渐渐熟悉。
　　一个热情，一个沉稳。
　　一个侃侃而谈，一个微笑聆听。
　　“我不喜诗词，单喜对子。虽说对子是由诗词演化而来，但远比诗词更精练、更分明，不似诗词的繁缛生涩欲盖弥彰。对子，是给普通百姓家看的，是为普通百姓家贴的，目的，是给大家带来欢乐、喜庆和吉祥。”
　　这是怎样一个玻璃心肝晶莹剔透的人儿，如何能不吸引他。
　　樊无欺虽然是文武兼修之人，但诗词从来不是强项，对子更是平庸，却见杨判出口成章，送给百姓家的对联竟从来不带重复，方知这孩子是个才子。
　　他告诉他，他居无定所，喜欢畅游人间；他告诉他，他急着要赶去京兆，因为那里有一村的人等着他出过年的对子。
　　所以当樊无欺被问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时候，他毫无顾及地说了。
　　樊无欺很少说实话，不是喜欢骗人，而是必须。
　　勾魂使者，童叟无欺，南疆乾坤，天下第一。
　　南疆第一杀手——勾魂使者樊无欺。
　　知道勾魂使者真实姓名的人寥寥无几，所以他连名字都没有隐瞒。
　　“我从南疆来，想一路畅游到京城。”
　　他说了实话，至少是一半实话。
　　而且，他没有失望，因为杨判的眼睛里依然干净清澈，没有丝毫鄙夷或敌意：“哦？樊大哥从南疆一路到此？樊大哥是游侠？”
　　杨判是北燕人，燕国人对南疆一直称其为“南蛮”，为樊无欺，杨判改了称呼。
　　樊无欺心中一暖，笑道：“算是吧。”
　　崇拜的眼神一闪一闪。
　　第二日，方欲分别。
　　杨判一抱拳道：“悲欢聚散一壶酒，南北东西万里程。樊大哥，后会有期喽！”
　　樊无欺却忍不住破天荒地提出了邀请：“既然顺路，杨贤弟可愿与愚兄结伴同行？”
　　一次相遇是巧合，两次相逢便是有缘。
　　“好啊！”回答干脆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