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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烟花易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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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缓慢滑向八月底。
接连下了几天雨,空气里泛着潮湿,严酷的暑意有些微消退。
顾依岸狠了狠心、将那架Yamaha钢琴买了下来。
程嘉也如他承诺的,真的将弹钢琴的人带了过来。
顾依岸看到那个叫靳迟的男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她几乎是第一眼就感觉到他与其他孩子的不同。
Autistic disorder,孤独性障碍,即自闭。
因为她以前也有过自闭症,不过症状要轻得多。
顾依岸让他弹了几首曲子,从肖邦到李斯特,从舒伯特到海顿,一曲一曲弹下来,果真像人们平时所相信的,患有自闭症的孩子,通常具有某一项了不起的天赋。
钢琴演奏只在清晨上班时间之前和傍晚下班时间之后两个时间段。
正午时分,身着深咖色九分裤、淡蓝色衬衣的男士从门口走进来,然后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之后准确无误地停在正手把手教靳迟拉花的女人面前。
顾依岸感到一阵无形的低气压,抬头。从那人的咖啡色墨镜上面看到自己诧异的表情。
室内戴墨镜,真是……奇怪的人。
“靳迟。”男人这时偏了偏头开口。
靳迟眼睛死死盯着手下的白色泡沫,丝毫没有理人的意思。
顾依岸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艰难的开口:“请问你是?”
“靳兆其。”男人这时重又偏过头来。
“……”依岸默了一会,“我是说,你是这孩子什么人?”
都姓靳,该是兄弟吧。
靳兆其将墨镜摘下来,凑近了一些:“你不认识我?”
她该认识他么?依岸摇头:“不认识。”
与颜川溪的清朗俊逸不同,这个男人五官清秀出色,又多了几分邪气,说话的时候眼角微挑,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诱惑。
靳兆其没再理她,拿墨镜在靳迟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臭小子,回家。”
靳迟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先是呆愣了几秒,随即扑上去。
“爸爸!”
依岸看了看两个人的年龄差,真是作孽,这得是多小就当了爹。
“先走了……店长小姐。”靳兆其抬手戴上墨镜,嘴角颇有深意地扬起。
靳迟临走之前还不忘朝顾依岸挥手告别,“姐姐再见。”
林静悄悄移过来,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说:“依岸姐,你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A行的小开啊,长得好帅好迷人。你看门口那辆法拉利FF,是最新款呢。对了,他是靳迟什么人?”
顾依岸瞥了一眼银色的车,脑海里陈奕迅“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的声音开始无限循环。
很残忍地陈述事实:“是他爸爸。”
“Oh,my gosh!”林静捂着胸口,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慢慢吐出一声长叹。
顾依岸看着她的神情,想着要是左小田遇到这事,一定会气壮山河地吐出一个字: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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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二楼超市结账区,左小田仔细核对完□□与实物,发现在三楼买的化妆品重复付款了,她走回收银台,拿了两张□□出来。
“美女,这个我付款付了两遍。”左小田对着收银台后面原本笑靥如花的女孩子说。
女孩拿过两张□□看了看,语气有些不耐:“您怎么不早说化妆品早在三楼就付了款。”说着指了指前面的服务台,“您到那边去解决吧,不要耽误后面的顾客付款。”
顾依岸看左小田脸色风雨欲来,连忙拉了人走到前面服务台。
好在服务台工作人员态度温和,很快找收款的女孩签了名,又找了现金,说是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
出了超市,左小田还是那副闷闷不乐又心不在焉的表情,顾依岸了解左小田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刚刚那件小事搞得自己不愉快太久,但看她这个样子又猜不出她心里还有什么事。
往公交站走着,顾依岸的手机震起来,颜川溪来电,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顾依岸看了眼身边的人,低声:“……应该有。”
“我想带你见见我朋友,你……晚上我开车接你一起过去。”
讲完电话,公交车恰好停在两人面前。左小田手里的东西却突然悉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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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酒吧。
左小田想起下午看到的场景,心里胃里火辣辣的疼,却偏偏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顾依岸到现在还是难以相信,下午那个搂着一个女人过马路的人是杨文西,是还有两周就要跟左小田步入婚姻殿堂的杨文西。
她以为是个误会,比如那个人只是跟杨文西长得很像,又或者那个女人其实是他某个妹妹,可都不是,左小田说:“我不会认错的,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衣是我前几天刚刚从韩国代购的,今天早上是我为他系上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的表妹堂妹我都见过,但那个女人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顾依岸从来没见过左小田这个样子,颓废难过却条理冷静,她当时甚至没有冲上去质问,她只是静静地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镇静地上了车却来到了这里,一言不发、安静地喝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顾依岸偷偷发了短信给杨文西:小田在尘埃,如果不想取消婚礼,带上你的诚意速来。
“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你这样,我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左小田闻言,喝酒的动作顿住,眼泪却再也收不住……
“依岸,你知道吗,在我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我懂得喜欢一个人开始,我只喜欢过他一人,也只爱过他一个。”
“这么多年,我们从初中一直到大学,不是同班也是同系。工作都是在同一条街,早晚一起上下班,一日三餐都是在对方注视下吃完。他去外地出差,每次都会在他同事之前回来,我加班的时候他也会做了夜宵送到我公司楼下。”
“我们一起去过许许多多城市跟国家,学过各种语言的我爱你说给对方听。”
顾依岸安静地在一旁听她诉说。
“我们也曾吵过架,曾半个月冷战不理对方,曾在无数个愤怒到极点的时刻挑了最伤人的话来说。可我们不管吵得多厉害都没有舍得分开,我一直以为只要渐渐磨合容忍,两个人一定会越来越适合对方,可是当一个人不愿再忍受的时候、不想再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是不是说,这段感情就要枯萎,要彻底结束了?”
顾依岸把左小田流泪的脸埋进自己肩头,微微仰头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柔声安慰:“不会的,不会就这么结束的,待会他会赶过来,到时候你们好好聊一聊,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的,你先判他死缓,等他把一切解释清楚再下决定要不要真的枪决,必定你们就要结婚了,他如果不在乎你,就不会选择跟你结婚了对不对?”
杨文西赶到的时候,左小田哭的累了,正靠在顾依岸身上,黯然神伤地默默出神,顾依岸把人交给了他。
“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谈一谈。”
杨文西微微点了点头,在顾依岸原来的位置坐下,慢慢抱住仍满脸泪痕的人。
顾依岸刚走出尘埃,颜川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顾依岸这才想起她下午答应晚上去见他的朋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我在尘埃门口。我朋友,就是下下周要结婚那个,她今天遇到一点事,所以我陪了陪她,你现在方便过来接一下我吗,现在过去还来不来得及?不过我可能没时间换一下衣服了。”
那边顿了顿,几不可查地微叹了口气:“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