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云小七

23、皆是误会

　　树影风动，茶有余香。
　　冷寒凌放下茶壶看着她，不否认也没有解释。
　　云九倒掉杯中一点冷茶，从他手上试图夺到茶壶，冰冷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背，他静静的看着她，反手覆上，止住了她要斟茶的手。
　　“说了这样多，口渴了。”云九笑笑，执意要夺茶壶。
　　他仍是不放，往日如阳的神情，今日蒙了月色，很是沉寂。
　　云九与他对视许久，笑了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警觉，今日这些话，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今日你既然有心想知道，我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其实我私心里，既希望你知道，又害怕你知道，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要想和你在一……”
　　“想不到云兄心智如此坚韧。”他松开她的手，任她取走了茶壶，“我本以为，你我同饮一壶茶水，就能打消你的戒心，想必云兄今夜一进这间屋子就知道茶水有问题了，既然如此，为何还任由我问，云兄如果有心，就算是问我些事情，我也只能如实相告。”
　　云九又斟了一杯茶水，捧着温热的茶杯暖了暖手道：“其实我确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只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觉得这件事情要你哪一日想说了，主动告诉我才好，所以今夜，便先欠着吧。”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应道：“好。”
　　其实今夜他不便多说话，多说是错，多说也容易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可是云九那么多秘密，今夜却比往日里说的话都多，看上去是毫不避讳，他有些搞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同时也很好奇，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云九只是很想问一句：“你是何时喜欢上久久的？”
　　两人撤去了吐真散，换上了一壶上好龙井，云九看着他起身向庭院走去，也跟了上去：“北楚的事情已经了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就要离开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封州？”
　　“明天？”冷寒凌转过身，看着跟上来的她，“这么快？”
　　“你这是舍不得我么？”云九心中一阵甜蜜，“你放心，我既然答应放久久，定然会送她会封州，到时候你自然会明……”
　　“云兄不是为了要辅佐六皇子登基而来？如今只是子期入狱，北楚皇帝还算硬朗，足够平定这场未起将起的内乱，退一步说，就算是云兄也在皇宫安插了人手，北楚早已经立下二皇子为太子，就算是皇帝突然驾崩，登基的也不会是未及弱冠的六皇子。”他不解的看着她，眼中还有极欲隐藏的不安，云九看在眼里，觉得他当真是别扭的可以，直接说舍不得她不就好了，何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既然要兜圈子，她也想装糊涂，于是笑道：“哦，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是想多待几日的，不过我前些日子金屋藏娇，被她相公找上了门，那样漂亮的美人，我很是想念。所以准备去寻她回来。便是要提前解决一下这边的事情。”
　　“美人。”他眸子闪闪，避开她的目光，看向不知延伸至哪里的树林，“云兄说的是西周佳人刘浅浅？”
　　云九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却无法抓到那是什么，应道：“想不到连你都知道了，这事么，说来也十分有辱我颜面，好不容易藏了这么一个绝代佳人，前几日竟被人劫走了。我正要打算去司徒家要人，倒是也可以借机探一探司徒家的家底，他日司徒云泽领兵再打封州，我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卖个免费的情报给你。”
　　“哦。要是司徒家，云兄大概不必再赶路去西周，昨日我曾在楚城西北的安延大街见到了司徒岚，听说是来寻妻的。”
　　“休都休了，又想要寻回去，司徒家可真是不要脸啊。我看他寻妻是假，寻仇是真，不知道是哪一路英雄说了我云九在楚城，他大约是来找我报夺妻之仇的。”说罢，林主又一声鸟鸣，声音划破夜色，一直海东青扑闪着翅膀在云九头上飞转。不一会儿，粉衣飘然而落，仍是那句清清冷冷的声音：“属下来迟。”
　　海东青落在扶疏肩膀，嗷了两声很是自豪，云九想了想道：“你身上有伤，今夜这样站着已经很耗神了，我多允你一天，后日举兵，明日你先离开这吧。”
　　“你的意思是，后天就会辅六皇子登基？”冷寒凌确认道。
　　“嗯。”云九肯定道，“只是乱起来多是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其实我虽然知道了结局，但说到底自己已经入局，也不过是个棋子，入了局再有把握的事情都会变得看不清楚。更何况我喜欢你，不想让你有危险。你要是能先离开，也算是帮了我。”
　　“你……”他看着她，不知要如何说。
　　云九笑了笑，卷起袖子解下绑在臂腕上的暗器，冷寒凌看到那熟悉的木匣子身形微微一怔，不由得想要伸手解开这张面具确认她的身份，云九毫无察觉，拉过他很自觉伸过来的手，弯起他的袖子，替他将暗器绑好，她的长发冰冰凉凉，如一匹丝缎，散落在他的手背，冷寒凌抿着唇，低头看着身下一脸认真，系的仔细的人。
　　“其实你今夜想问的，是我到底是谁吧。”云九系好了，抬起头来对着他笑，“这个盒子还是你替我修好的，我知道你武功很好，只是这几日连着受了两次重伤，再厉害的英雄也要落魄。嗯……诚然，你是不会落魄的。因为我会护的你好好的。”说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我喜欢你，想要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
　　他震惊的眸色渐渐散去，眉头却是渐渐皱起：“久……”

　　忽然间门口有白马长啸，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冷寒凌皱了皱眉，反手握住云九，带着她向内院走去，扶疏却是长剑一扬，止住了他的去路。白马破门而入，雪白的高头大马已经染上斑驳血色，马上的追影面色肃杀，一柄长枪扫了数人，飞身下马，护在了云九身旁。冷寒凌默默收了手，后退了一丈，站在了蜂拥而至的官兵中央。
　　瞬时间火把忽然亮起，映的这间宅院犹如白昼，内院里，缓缓走出一身着白衣气质清冷的女子，她手上一柄短剑，抵在一抹紫色裙襦的女侠脖子上，这个女侠正是昨夜去劫人未归的雾香。云九看着这样的阵仗，嘴角弯了弯，竟然笑了。
　　被人抵住刀子的雾香见到云九，冷哼了一声道：“小九，你眼光太不济。冷寒凌就是宁王妃的那个奸夫。”
　　她身后的白衣女子面色微怒，刀子上滴出一串血珠。映的雾香本就重伤却血的脸色更白。
　　云九抬头看着天空，许久未动，半晌才从空中隐隐飘出三个字：“为什么。”许是这三个字太浅太轻，冷寒凌似是没有听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云九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冷寒凌身上，自问自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为什么，是我傻了。”
　　他张口刚要说什么，身后又围上来几圈士兵，不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绯红衣衫，祥云绣图的一个俊逸少年下马，围着云九几人的士兵迅速让出一条路，那人黑靴上的烫金蟒纹，上天下地，这是唯有太子才能用的绣图。北楚二皇子当朝太子楚见寻眯着眼睛看了云九好一会儿，才道：“多些冷兄仗义相助。”
　　冷寒凌拱手，淡淡道：“太子殿下只要不忘记与封州的协定足够。”
　　楚见寻又摇摇的打量了一番云九，笑道：“这是自然，封州若与西周对立，北楚绝不会答应助西周，也定然不会趁机攻打冷少的地盘。”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可云九就是执意想要问一问：“你说你爱上过一个姑娘，你与她相识不过几日，她曾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原来都是骗我的。”
　　他皱了皱眉，看着她既心痛又心疼，云九突然觉得自己错怪了他，脚下血蛊发作，一阵锥心之痛让她没能站稳，这才注意到他目光根本没有移动，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宁王妃。那样深情而疼痛的眼神，原来不是对她。
　　真是多说无益，自取其辱。
　　她冷笑，听到他的回答在耳边盘旋：
　　“九年前我到北楚经商，在楚城被人追杀，是羡儿舍命相救。我自十三岁出海经商，寻我庇佑又或是追杀我的数不过来，不求回报真心待我的只有羡儿一人。我与她本是立下婚约，在我回封州准备聘礼的时候，却知道了羡儿要入宫的消息，玉尚书为了成全我们，假意与宁王联姻，羡儿趁机到封州来寻我。那个时候正逢封州与西周战事紧张，她为了去营中为我送信，被西周的一名副将砍伤。为了救她，用了紫玉膏。她醒来之后记得所有人，却独独忘了我，那时我们本要成亲，喜帖也早已经发出去，可她却看着红嫁衣，吓的躲在屋里哭，看到那样的她，我又怎么忍心强娶。本以为我和她有的是时间，可以让她重新爱上我，可就是这个时候北楚传来消息，玉氏尚书当庭被杖杀，玉氏一门永世为奴，她就在那个时候离我而去，等到与西周的战事止了，我再去寻她，她已经是宁王妃。”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无意骗你。”

　　清晨第一道微光劈开夜色，映的她银质的面具清清冷冷，她弯起的唇形，似笑非笑，朦胧在晨雾里，飘渺的不真实。
　　那是大风浪的海上，他说，她很像他此生最想留住的女人。
　　那是三日前凤鸣山上，他说他至今未娶，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了认定的妻子。

　　其实那日云九也很想不明白。明明他早就知道玉子期被关在哪，说不定人就是他派人掳走的。为何要等她快要下手的时候才不那么甘愿的出现救人。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不是玉羡在乎这个唯一的弟弟，就不会在大婚之日离他而去，就不会委身嫁给宁王。如果她弟弟憎恨宁王，因为此事与宁王起了不可磨灭的嫌隙，那玉羡和宁王之间必然也会产生裂痕，他撬墙角会更容易，如果状元爷恰巧因了这件事死了，那宁王妃和宁王之间必然没法再回头。他也就成功的抱得美人归。
　　怎么看，都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可笑她还以为自己才是这整出棋盘落子的人，实则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说，状元爷是故人嫡亲，所以他想求云九高抬贵手。
　　她以为他有情有义。
　　什么有情有义。
　　哪里有情有义。
　　纵然是有情义，那满满当当的也全是对宁王妃玉羡的情义。像她这样一个外人，分不到丝毫，只有被利用的连渣滓都不剩的份。
　　说起来，他还向她求过久久。他待久久好，皆是因为叶寒初，不知道今时今日，是叶寒初重要，还是他与北楚未来储君的协定更重要。
　　她倔强的扬起脸，声音轻轻浅浅：“我记得冷少你十分重情义，你今日这样待我，他日要如何对小叶交代？”
　　他看着她，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云公子还要骗我到何时？云公子对自己的家世来历记得清清楚楚，刚才也与我说的明明白白，你与寒初，根本就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寒初认错了人，却不点破，难道不是云公子对我封州有企图？那日赏玉大会，云公子买玉用的是我封州的银矿，封州是冷叶两家多年心血，从未出过有谁私踩矿藏之事。云公子藏的这样深，如果说对封州没企图，我实在难以相信。”
　　云九冷笑一声，沉默许久才抬头问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防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