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只若初见(全修) ...
-
“不管用什么方法,朕必要保下皇贵妃的命!你们可听到了??”
药味弥漫的殿宇内,身着龙袍的福临面色憔悴,眼窝深陷,青黑之气铺满眼部周围,几日几夜没睡,他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皇宫中所有太医噤若寒蝉,抖得像筛糠。
不远处的明黄色凤鸾账下躺着一名枯槁瘦弱的女子,这女子脸色灰败,印堂撩绕若有似无的生气。她颤颤巍巍从账内伸出皮包骨的手,轻飘飘的呼喊:“皇上……”
福临心头一紧,几乎要堕下泪来。他疾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那只可怖的手,轻轻的说:“晴儿,你觉得怎样?”
女子急促的喘了几喘,苍白的嘴唇嚅喏几下,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皇上,妾已回天乏术,莫要为难太医了。”
福临心痛难忍,扶起她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小心的替她裹好锦被。“晴儿,你是舍不得离开我的,对不对?”
婉晴喜欢这样靠在他怀中,他的肩膀那样舒服,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福临,不是皇帝,不是其他人的夫君。
“皇上,四阿哥哭着要额娘。妾要去陪他了。”婉晴气若游丝,福临必须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福临搂紧她,眼泪扑簌簌的打在她额头,“晴儿,我需要你。你不可以这样不公平,疼爱儿子便不要我了。晴儿,我不许你走……你可听见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住。
婉晴抬手摸摸额头上的泪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咸又苦。“皇上一国之君,怎可以哭鼻子?”她勉强笑了笑。
“晴儿,如果哭能让你留下,我愿意日日哭,直到泪干!”心像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一下又一下的划着,破皮流血,煎熬一般的痛。
婉晴咳咳两声,她想捂福临的嘴,可惜已经没了力气。“皇上……不要说……孩子气的……话……”
“晴儿,晴儿你好好歇着,听我说便好。”福临忙打断她。婉晴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不可闻,到了弥留之迹。
她终于哭了,“皇上,妾好想……陪在……你身边……”为什么当她开始珍视这段感情,当她爱他爱的那样深的时候却只能离开,她不想离开,不想啊!
“晴儿……”
婉晴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听见福临唤她的名字,可他在说什么呢?为什么听不到了?福临……福临……你还在吗?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1660年9月23日),皇贵妃董鄂氏崩逝于承乾宫,享年22岁……
帝悲,声色大变,痛哭不已……
———————————————————————————————————
婉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眼睑内忽而渗进一丝丝光线,耳边想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又喜又急的说:“小姐,小姐快哭呀,小姐。”
哭?
婉晴有些糊涂,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呃?屁股好痛,谁这么大胆子,敢打她屁股?
啪啪啪,那个声音还在催促,越来越急躁,“快哭啊,快哭啊!”
婉晴只觉心里发酸,忍不桩呜哇’一声哭出来。
这声哭泣,犹如久旱逢甘霖,一屋子人都笑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约摸而立之年的男子快步迎上来,把她抱在怀中,连说了几个好字,激动的再也说不出二话。
婉晴很是奇怪,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重新投胎了?她蓦得睁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眨巴着看了看抱着她的男子。
阿玛?
她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
她又仔仔细细瞪着那个男子,这人国字脸,肿眼泡,单眼皮,厚厚的嘴唇笑眯眯的,不是她阿玛却又是谁?
一旁立着年轻温厚的梅氏,她笑着逗弄婉晴,“老爷瞧瞧,大小姐多乖巧,不哭不闹的。”
“是啊。”董鄂鄂硕转头看向虚弱的妻子,柔声道,“辛苦夫人了。”
柳氏牵起嘴角笑了笑,本以为是个儿子,没想到却是女儿。也罢了,只要夫君喜欢便好。
乳母抱着婉晴去喂奶,婉晴拧着头不愿意啜。乳母略一用力,硬是把乳/头塞进她嘴里。婉晴不得已啜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一想来这样的日子得过一年多,又是一阵作呕。
可是,她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回到了小时候?
福临,福临怎么样了?婉晴心急,咿咿呀呀的小胖手乱抓。
乳母赶紧握住她的小手,塞回襁褓中。婉晴只好干瞪眼,哇哇喊了两嗓子。梅氏抿嘴一笑,“姐姐瞧大小姐多精神!”
柳氏是汉女子,鄂硕独爱这个夫人,虽说家中还有一位姨娘梅氏,但依旧没法和柳氏的宠爱相较。
婉晴记得她额娘在生下她后身子便不太好,拖拖拉拉病了痛了,在她五岁那年逝世。能再享受五年母爱,对于婉晴来说,当真是难能可贵的。
依偎在额娘怀里,婉晴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梦中的她刚刚入宫不久,天真烂漫,温柔似水,惊叹的在华丽的承乾宫中左看右看。
苦苦煎熬了三年,她终于可以在乳母的看护下,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了。婉晴穿着粉红色小棉袄,迈着两条小短腿,一路跑着捉蝴蝶。
天天让人抱着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婉晴想。
她张开小胳膊想拥抱一下这湛蓝的天空,冷不妨撞了个人。
对方没有准备,加之婉晴的冲劲又大,两个小家伙齐齐摔倒。
婉晴知道自己闯祸了,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拍了拍脏脏的小棉袄,奶声奶气的说:“对不起。”
对方本气着,闻言一愣,继而也奶声奶气的说:“无妨。”
婉晴眯着眼打量他,这娃儿比她高半个头,约摸四五岁,肤色白皙稚嫩,眼睛呈茶褐色,温和从容,薄薄的肉色嘴唇抿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婉晴问他。
小娃娃似乎很惊讶。婉晴有些不解,她说错什么了么?
“我叫……”
“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远处一名俊逸非凡的男子大踏步而来。
小娃娃赶紧躲在婉晴身后,鼓足勇气道:“不去!我不去!”
“臭小子,反了你了!”
那男子根本不理他,径直朝两人走来。婉晴下意识张开小短胳膊,正气凛然的说:“他说不去,你没听见吗?!”
男子微愣,笑着拎起婉晴的后领,将她提了起来。婉晴吓白了脸,可恨自己这个小豆丁的身体啊!
“你是鄂硕的女儿?”他说。
“那又怎样?”婉晴不服气的扭动,他应该不会松手的吧?
男子晃了几晃,赞许道:“妮子年岁不大,胆识不错!”
婉晴脑充血,衣领扼住脖子,小命岌岌可危。
“多尔衮,你放开她,我跟你去便是!”小娃娃不畏强权,挺着小胸脯站了出来。
多……多尔衮?
婉晴晕晕乎乎中听到这个名字,小身躯一抖,自己真是仗着重生不知道害怕啊,这个人是好惹的么?
多尔衮哈哈一笑,大掌一揽,把婉晴抱在怀中,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妮子生的不错,将来与我当福晋如何?”
婉晴慌慌张张的汲取安全,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只听底下传来奶声奶气的斥喝,“不行!我不同意!”
婉晴转过头看他,小娃娃满面通红,攥紧小拳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多尔衮乐了,“小子可以啊,这么小便想女人了?日后皇叔做主,让你娶了她可好?”
小娃娃脸更红了,像熟透的大番茄。
婉晴眼都瞪直了,她才多大呀,什么嫁不嫁的?
“莫要胡说,快放我下来!”她扭动小身体,不安分的挣扎。
多尔衮被她捣腾烦了,猛得松了一只胳膊,婉晴差点掉下去。她吓得攀住多尔衮的脖子,眸中泪光点点。
“小妮子,看你还敢不敢乱动了。”多尔衮笑的奸诈,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娃娃也被吓着了,他已然做出接她的手势,这会儿瞧着没事,才悻悻的放下手,视死如归的说:“走吧,不要打扰人家了。额娘还等着听信儿呢!”
多尔衮放下婉晴,朝小娃娃挤眉弄眼,“你倒是惦记着你额娘,还是惦记着四贞妮子?”
小娃娃刚刚平复的脸色又红透半边天。“啰嗦什么,走!”话毕,他扶袖离去,多尔衮摇头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婉晴怔愣了会,几步追上去,急切的问:“你是福临是不是?”
多尔衮顿步,小娃娃反身折回,歪着脑袋看她,“你见过我?”
眼中一热,差点落泪。婉晴没想到两人的渊源竟这样长,前世她在这个年岁时,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多尔衮好奇的蹲下看了看婉晴,又偏头望了望福临,扑哧一声笑了,“行啊小子!宫里头一个,宫外一个。你才几岁就惹了这么多桃花债?”
福临面颊飞上一抹红晕,“多尔衮你瞎说什么?!”啪,被打了踉跄。
“臭小子,我是你皇叔!一次两次喊名字,你倒是喊上瘾了!”多尔衮拍拍手,瞥了他一眼。
福临没理会,而是走到婉晴面前,茶褐色眸子越发深邃,“你是谁?”
婉晴激动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执起福临双手,哀哀道,“是我啊!我是……”
“和硕睿亲王,九阿哥,庄妃娘娘召二位即刻回宫!!”
小福临还想问,多尔衮等不得了,一把拎起他,快步离去。婉晴呆呆的望着两人的背影,五内郁结。
崇德八年(1643)八月初九,皇太极驾崩,未留遗诏。其第十四弟、掌正白旗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与其长子、肃亲王豪格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皇位之争。争夺者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精明的多尔衮随机应变,提出动议,以拥立皇太极第九子福临为帝,由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他共同辅政,结果获得通过。
福临于八月二十六日登上盛京笃恭殿的鹿角宝座即帝位。
次年改元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