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是朱颜》Ilens夏

27、第二十四章

　　正月十四到十六日，是庆祝上元佳节的日子，据说，京师里面那几日，盖冠绣衣，蹁跹络绎，且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正月一十六，是夜花街灯如昼，玄烨未与我做任何商量便拉着我出了宫门，那满是繁华的灯市，是许久未见的，他牢牢牵着我的手，怎么也挣不脱，后面跟着那个叫做曹寅的少年侍卫。

　　皇城里家家户户都挂了花灯，自然许多官宦的府邸也是有的，我还在猜测着我们今夜是要去哪里，却听见玄烨说：“寻常，今日，你便忘记我是这天下的主子，你也忘记你喜欢的那个人，我们只要好好玩玩就好了。”

　　是的，人生得意的时候太少，那么便尽管欢愉吧。

　　我点了点头，他眼睛里面是难以掩饰的笑容，我知道，他是高兴的。

　　他说东安门是他舅舅家，每年这日，都是烟火盒子最好的，今日也去看看。

　　我连声应是。

　　我仍旧惦记着会不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不该遇见的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时候走水被烫在右脸上的伤虽然是小的，但是也有疤痕在，故而如果出了宫门，我定然是要戴着面纱的。

　　我不能吓坏别人，也不能被某些人看见，我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劈头而来的是如雷一样的轰鸣声，我来不及掩住耳朵，被结结实实吓到了，前世里面最怕这种声音了，每每看见别人放烟火或者说是雷雨天气，都是一个人放大声音带着耳机听重金属的，而如今，这声音来得如此迅疾，令我一丝防备也没有，瞬间眼睛就变得潮湿了。

　　手握着玄烨的力气大了些，然后被他紧紧反握住。

　　后面的曹寅却是注意到了，连忙喊了一声：“主子，寻常姑娘怕是害怕这烟火盒子的声音。”

　　玄烨这才转过身来，猝不及防，还来不及擦干的眼泪就留在眼底，他看着却是轻轻拭去，然后温柔地说：“既然这样，我们去灯市吧，那里虽然吵闹，但也不会有人斗烟花。”

　　我随即点了点头，对他这样的安排十分感激。

　　就这样走一路看一路，四周人声鼎沸，偶尔也会有一声炸雷声，但都会被玄烨小心拽到怀里捂住了耳朵，我感激地抬头看他，却是见他一脸平静，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便是这样走走停停，挤到灯市的入口，简直是无法挪步了，这里，人几乎是挤着人，一步也挪不动，只能随着人流前进，灯海就在眼前，也只能遥遥相望，可是要挤到跟前，是要出两身汗的。

　　这里是灯市的中心，很多无色的灯球，花盏灯，就摆在数丈高的架子上，我急于上前，便松开了玄烨的手，却是被人群挤到了别处。

　　玄烨在人群里面大喊却是听不见说什么，我只能小心翼翼护着脸上的面纱不被掉下去，然后随着人流来到一处可以行走的地方。

　　灯笼锦绣，这个世界在这一晚是满世界的红，圆月如帘，四周都变得银色的雪亮。

　　我想着前世是不能这样放肆地庆祝一个节日，也是不能与他人如此陌生而接近的在一起，我想着，这样子，有时候竟然觉得是好的。

　　前面有猜灯谜的活动，而我却是想要返回找到玄烨他们，这个时候，他会不会认为我是故意的，也是，我是故意的，只有远远离了他，我才能快乐。

　　我站在一处桥上看着周围的人都兴致勃勃欢呼着，远处斗放的烟花还在，却是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了。

　　一株葡萄架，一幕珍珠帘。

　　我想着这官宦家的，果然事事都要争一口气，然后便伏在桥上看着那烟花绽放熄灭，就像是这灯市如昼，也不过今时今日而已，过了今日，人该是原来的人，街市也该是原来的街市。

　　转身刚要下桥的时候却是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人。

　　阿立仍旧那般像个孩子，他指着天上的烟火甚是兴奋，我登时傻了眼，却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容若，他瘦了，也更加不快乐了，我看见他阴郁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即使现在所有的人都应该高兴。

　　漫天绽放烟花的夜空下，我便看见那个令我仍旧心神不宁的少年一脸的不快乐，就站在那桥下，而我，就这样直直望着他，不能自已。

　　打一开始就不敢看见的人如今正站在眼前，我连忙身子一转，又回到刚才的姿势，是的，他的身边没有女子，但是却惹来了更多女子的目光，我仍旧听得见阿立的声音。

　　他说：“小姐在宫里，肯定会有比这个还好的烟花可以看。”

　　我也听见容若说：“她自然过的很好，听说，皇上对她，是极宠的。”

　　像是说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令我无地自容，急急走下桥去的时候正好与他们打了个照面，然后看见他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却是伸着手要拉住我，我吓坏了，捂着脸在人群里面横冲直撞，面纱却还是不小心掉了下来。

　　我听见他喊我：“惠儿。”

　　痛心疾首的声音。

　　我捂着脸，我牺牲容颜换来的是他的不可置信，却仍旧强作镇定同他说：“公子认错人了。”

　　捡起地上已经脏掉的面纱便要戴回去，却是被他拉住了手腕，另一只空着的手便要去抚摸我右脸上的伤疤，他用我近乎觉得幻觉的声音问我：“疼吗？”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

　　现下我只想有人来把我从容若的手中救下，是的，我希望有人来救我，如此被他看着却是想要死掉好了，他爱着的那个女子如今是丑的，如今是别人的，而他却仍旧深情款款，却是比凌迟还残忍。

　　阿立拉着他的袖子：“公子，小姐此刻在皇宫好好的，不会是这个……额，这个样子的。”

　　是啊，你看，连阿立都觉得我这个样子是丑的。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着。

　　可是容若仍旧拉着我的手不松开，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却是听见人群有人喊道：“寻常，原来你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正是玄烨和曹寅赶来，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期许玄烨站在我的身边，然后一个闪神便被玄烨拉到了他怀里。

　　他抬头看着容若，就像是对峙一般，彼此互相看着，都不让步。

　　还是曹寅先开了口：“少爷，该回去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嗯”，然后他将我的身子扶正，从我手中拿过面纱，替我小心戴好，然后左右端详一番，便拉着我的手要走。

　　这个时候听到容若在身后说道：“为何，惠儿会如此？”

　　我不知道要作何回答，站在一旁的玄烨开口替我解围道：“纳兰公子想问的惠儿，如今在皇宫里面好好的，倒是，纳兰公子，你刚才那般轻薄对待我家丫头，却是作何解释。”

　　“她明明就是惠……”

　　“她是寻常。”掷地有声的声音不容置喙，然后在容若愤恨的眼神中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说过再也不要对那少年动心了，却是仍旧难以做到任何掩饰，那皇宫并没有让我刀枪不入，如今那近在咫尺的割舍让我更加脆弱，我告诉自己不能软弱，那场田猎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可以软弱。

　　玄烨握着我的手力气异常，我知道是自己不该乱跑，如今招惹了容若，即使再痛也得忍着。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他仍旧没有松手，一旁的曹寅却是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便听见玄烨说:“滚。”

　　曹寅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侍读，从某些程度上来讲，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兄弟，如今他这般出口，却是表明他此刻有多愤怒。

　　我不敢开口说话，只是一直忍着疼痛，却听见他闷声冷笑道：“你不觉得痛吗？嗯？”说着的时候还故意加大了手中的力气，我却仍旧未敢出声。

　　整个大殿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忽而，他将我狠狠推到地上，然后欺身压了上来，我心中一慌，再去推开他的时候他已经压在身上丝毫不能撼动。

　　“你说过的。”

　　“朕是说过的，但朕也说过，你不该还想着他。”

　　我想要解释，和他分散是一个意外，我想要解释，遇见容若是一个意外，我更想要解释，被容若认出来也是一个意外，但是这意外太多，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是的，我从不敢去看玄烨，他眼中的深情和欲望那么强烈，是我不能承受的。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然后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身上蓦地一松，他已经支起了身子，就那样一直看着我。

　　“我说过今日你该要忘记他的，可是为何，你却还记得，更加过分的是，你去见了他。”

　　“是，我是还记着，我故意去那里见他，我毁了自己的脸，我只是为了见他，我只是为了让自己难堪，我……”

　　这番话语连同眼泪一起被他吞了去，我却不作任何挣扎，我知道自己挣扎是徒劳的，唯有如此默默承受着，才能尽快结束这可怕的亲吻。

　　我不回应，不拒绝。

　　他终于放开了我，从我身上起来，而我却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不知道，央歌什么时候进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保守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失去，而这场狩猎的后果，将会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