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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后来……

      还要什么后来。如果可以,我就不要后来。

      后来一切场景与人物都是混乱的。我一度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身边的人影幢幢来了又去,每一个人都象隐身雾里,看不清晰。

      而一颗心,沉到很深很深的深渊里,不再为谁而鼓动得热烈。

      我多想要永久的宁静。宁静……宁静就是,一颗心,从此不会痛,不会伤心,不会期待,不会患得患失,不会伤痕累累。

      我不想张开眼睛,不想清醒。愿意就这样沉睡下去,尤其是一颗心,永远不要有苏醒的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来。象是意识自身体里抽离,我在另一度空间,看着自己缓缓张开眼睛。

      呵我身边正好有人。伴随着我的眼睛张开,有喧嚣的人声。可是我的一张脸平静如水,眼光漠然的投向前方,看到那些满惊喜或安慰的脸也不觉得丝毫动情。

      这世上一切的人与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漠然再闭上眼睛。

      耳边有低声的说话声。其实他们又何必压低嗓音,说得再大声也影响不了我,我根本对外界的一切都麻木。我感觉到我在心里筑了个硬硬的壳,一切欢喜伤悲,通通都把它隔绝在壳外。

      他们很快的发现我不对劲。虽然醒来了,眼神始终淡漠,脸上一派平静,没有别的表情。无论谁与我讲话,我的眼睛都直视前方,连侧一侧头都不曾。

      有人来摇我,我就任由他们摇。药丸送到嘴边,我张口便吞。

      是萧杳最先发现我不对劲。是,我一醒来便看到萧杳,一脸憔悴,看到我睁眼脸上马上转出狂喜神情。

      我原该很感动,有人这样在乎我。可是麻木的一颗心象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我没有任何情绪,无法对于他的狂喜给以回应。

      他之前猜我是倦了,可是过半响我都这样子,终于起了疑心,伸手托住我下巴,轻轻转过我的头,问我:“七七,你……还认得我吗?”

      我顺着他手的方向转头,眼神表情,仍然是水波不兴的样子。

      我看到萧杳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他方寸大乱,两手扳住我的肩头,颤声问我:“七七,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说句话呀!”

      我被动的张了张嘴。

      没有萧杳想听到的声音。

      他急了,对身后叫:“快,请医生!”

      医生断定我患了自闭症兼失语症。他推荐了数位心理医生。

      萧杳暴跳:“她现在话也不能说,叫她见心理医生有个鬼用?相顾无言吗?”

      医生畏畏缩缩:“那也可以慢慢的作情绪疏导。先通过肢体行为让她感受到善意……”

      萧杳干瞪眼。医生趁机退出去。

      母亲也赶来了。她哭得撕心裂肝,风云都要为之变色。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白床单,几乎没把床单揉得稀烂。手里最后最大一张底牌突然失去,是该好好痛哭一回以宣泄失落情绪。

      我仍然是平淡无波的表情,目视前方,除了偶尔的眨眼,眼珠子只怕也是不太转动。

      父亲在一旁也只是叹气。大妈与我那莫姓的四名兄姐全数赶来了医院,匆匆的探过我后便热情的与萧杳寒喧。

      可是这一切,再不纳入我的关心范围。日月更替也与我无关。日复一日,我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眼睛不是茫然的睁着,就是安静的闭着。

      这样的生活状态,从某些角度看出来,不是不象植物的。

      我得到了颇好的照顾。虽然我一直不说话,表现得呆呆的。有私人护理人员专门护理我,不知是由萧杳还是父亲出资。

      我老是这样呆呆的坐着出神。萧杳常来看我,握着我的手,心酸的叹气。

      对于他这番心意,我甚至不觉得感激。所有的情绪已经冰封,我的意识退缩了又退缩,退缩到我筑起来的硬壳。

      又换环境了。据说我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我被送回家去。

      萧杳还是请了心理医生来看我。我听到他喃喃的不知是对李妈说还是自言自语。他说:“姑且一试。什么方法都要尝试。”

      心理医生是一个自以为风趣的年轻人。不知是因为平日只有别人对牢他诉说他没有机会对别人诉说的缘故,他一上来就对我又说又笑,讲些冷僻笑话活跃场景。很聒噪,可是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冷漠的看着他在我面前表演。

      他说话说得几乎没口干舌燥,最后悻悻然告退。

      我独个坐在大厅内。他们替我安置的位置很好,靠窗,有一缕阳光温暖的射进来。四周那样静,我不说话以来耳力似乎比以前更灵敏,我听到李妈的声音,在不知哪处响起,细细的。

      她说:“跟七岁多时一样症候……都是呆呆的不说话……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得过来。”声音里带点哽咽。

      萧杳的声音在问:“那她当年是如何好的?替她看病的是哪位医生?”

      有一阵时间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后萧杳的声音又响起:“李妈你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如何才能帮七七复原?”

      李妈嗫嚅的说:“可是……太太……”

      萧杳的声音继续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很纳罕的语气。跟着他说:“好,我保密就是。李妈你相信我,我无非想你家小姐早早好起来。”

      李妈这才说:“不是医生的功劳……当年是云少爷时时来陪小姐,一点一点的把她由不会笑,引导出真性情,最后小姐才重新发声。”

      心里好象有一小块地方,在听到李妈提起云庭时,生出温暖的感觉。怎么会有感觉的?从医院醒来后第一次我有了情绪上的不稳定,象一粒小石子投进死水里,泛起几丝涟漪。

      他们都认定我现在的症状如同幼时那一次。可是我自己觉得,那是不同的。

      那时的我努力想要开口发声。而现在的我,是自己不愿意开口说话。自闭……便自闭吧。

      我轻轻垂下眼帘,把刚刚引发的一丝情绪震荡,阻隔在心门外。

      这个世界就算没有了齐憩,一样太阳每日升起。那么我又何必努力做人。

      特别护理来替我喂一喂饭,我也姑且吃下去。

      我睡觉的时间比平时多了许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感到变化是在哪一天?我记不得了。

      那天我醒来时,有一种在船上荡漾般的感觉,并不难受,是晕陶陶的感受。特护替我穿好衣服后对进来打扫的李妈说:“她今天醒来时好象是笑着的。”

      我并不觉得我笑了,可是好象有一点点与平时不同的情绪。

      从那一天起我喜欢上了黑夜。静静的躺在床上,有种隐隐期待的感觉。而睡梦中我似乎觉得有种安心感。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不明所以。

      我本来,应该是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的人呀。

      我仍然不开口,不说话,眷恋黑夜。身边的人来去,我仍然不关心。

      我只喜欢黑夜。在每个夜里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安全熟悉的味道,是我喜欢的感觉。

      然后,又是一天。

      那一天有些例外。据说,是我的生日。

      萧杳特意替我弄来蛋糕庆祝。家里弄了一桌子菜,父亲母亲也有出席。

      我还是坐在桌边,特别护理把食物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盛在盘子里,萧杳来喂我吃。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口渴。我拿起了桌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

      我之前从没有主动拿取过任何食品。他们看到我主动拿水喝,大喜。顿时数个杯子统统拿来放在我手边,等待我拿取。

      其实杯子里是红酒。不过我当然不在意这些。

      而他们……事后想来,他们只怕是认为我爱喝这个。好容易看到我对某件事物表现出特别的另眼相待情形,只有高兴的份,怎么会想到会阻止我去拿杯子。

      我喝了好几杯。于是头晕,提前退席。

      睡得比以前早了许多。也许打乱了时间,我没有以前许多日那种熟悉安全的感觉,睡得并不踏实。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我突然醒来。象是野兽也有种本能,我静静睁开眼睛。

      现在他们在我睡觉时有替我留夜灯。昏暗的灯光下,身边一切景物都那样熟悉。可是为什么没有那种安心的感觉?我合上眼睛,打算在梦中探寻究竟。

      在合眼那一刹那突然白纱的窗帘飘飘然飞起。没有风,至少我感觉不到风,怎么会如此?

      啊白纱之间隐现黑色的人影,只一闪,快似闪电,人影已经从窗外掠进房来。象在上演武侠片。

      一直都只是惯性运作的心脏突然被一只大手抽紧,我的呼吸声刹时乱了几拍。

      纵然灯光那样昏黯,我也认得出来人。原来以为这颗心就此沉入冰海,原来看到了喜欢的人,还是会热烈鼓动心花绽开。

      怎么会是云庭?怎么会是向我说过不再相见的云庭?

      刹那间我的思维突然以高速运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生机呈现。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很多事:云庭为什么会来?他怎么知道我病了?又为什么要以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来?还有,云庭以这样方式来看我有多少次了?他什么时候有这样高强身手的?还有……记忆一下子回去到了被云庭拒婚后的那个晚上,那个甜蜜得令人魂断神伤的绮梦,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既然亲眼见识到云庭到我房里这样来去自如的身手,那么那一晚他在我房里出现,有很大可能。

      原来那一晚,不是梦。所有甜美记忆,都是真实发生。心里有了更多的情绪,喜悦,甜蜜,犹疑,苦涩,一瞬间心里百味杂陈。

      其实心情说起来兜兜转转,身外的时光不过才过了一眨眼。我的思维还在持续运转,我想起云庭那晚抱着我,那样绝望而缠绵的吻我……还有他说过的一句话,此刻陡然跳到记忆里。

      他说:“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好好爱你……”那样沉痛跟伤感的语气。

      这么说的意思,现在想来有如下几个:他是爱我的。可是他无法爱我。可是他希望爱我。

      真想立刻爬起身追问云庭,他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意。可是我不敢,连指尖也不敢动一动,因想起他之前一再逃避我,这样的教训必须吸取。现在看来,他避开我该有他自己的重大原因。

      只怕他一看到我睁眼,等不及我说话,又会转身离去。他这样好身手,我铁定追之不及。我眯着眼睛,给自己留一线缝隙贪婪的看着云庭,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与云庭来个相见欢,或是继续装睡。

      心乱了,呼吸也跟着乱。我有一点紧张,怕装睡就此失败。

      云庭马上感觉到了,两个大步跨了过来。我连忙闭紧眼。闭眼之前,我自眼睑微合之间狭狭缝隙内,看到他脸上盛着满满的爱怜。

      他抚一抚我的额头,轻声自语:“又做恶梦了?”顺手替我掠开让汗水粘在额上的一缕头发,然后手轻柔的顺着我的额头抚下去,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发丝。

      我不敢睁眼,全凭感觉,描摹出他接下来进行的动作。

      床垫非常轻的颤了一下,略微下陷。想来是云庭坐到了床边。我再感觉到有两下持续的颤动,那该是他在调整姿势。然后我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起,半躺着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啊置身于云庭的怀里,那种安全安心的感觉马上出现。

      原来过去的这些晚上,全有云庭陪在身边。他的手有节奏的轻拍着我,带点安抚味道,我的身子在他怀里轻轻摇晃,他喃喃的说:“不怕,小憩,乖乖睡觉……”

      难怪云庭猜我做噩梦,我一直呼吸不稳。

      云庭抱我在手里,轻声的说:“乖,小憩,又梦到什么了?”停一停又说:“不怕,有云庭哥哥陪你。”

      我的心里,又是心酸,又是安慰。

      原来中间经过了那么多变迁,我的守护者仍在我身边。

      如果扮自闭扮失语可以让云庭地老天荒的把我抱下去,我不介意继续维持现在这样子情形。

      窝在云庭怀里,我闭着眼睛,思索着一些问题。

      拦在我与云庭之间的障碍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障碍,是肯定存在的。

      不然云庭不会一而再的对我说出再不相见、再不相干的狠话,也不会只是用类似今天这样偷偷的方式来看我、守护我。

      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我满腹疑窦。

      可是不能问。甚至不能表现出知道云庭晚上来看我这样一件事。我没有忘记前事,我知道云庭想要让我跟萧杳在一起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如果我张开眼,云庭有百分之九十可能性,马上闪身离开。

      并且,有极大可能,他不会再每晚来陪在我身边。

      每一次云庭说着绝情的话表示要离开,我的心都好象痛得死去,然后下一次相见,又再活过来。再不要经历这样的伤心与痛苦,最稳妥的方式,装睡,装不知道云庭来过。

      只有这样,他才会在每一个夜晚,拥我在他怀里,温存呵护,柔情以待。

      他此刻在轻轻低语:“小憩,你今天生日呢。真希望你能够说笑打闹,开开心心度这个生日。”

      我先以为他是在与我说话,又是惊又是喜。跟着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自言自语。

      他继续说:“真没有想到,这次会这样刺激你……唉,小憩,不是我不想带你走……”

      然后,是一声压抑的,低低的叹息声。

      这声叹息里,透着太多无奈。我的心也跟着微微的酸楚起来。

      他的手再将我抱高一点,然后,一个柔柔的吻,落在额上。他维持了这样姿势有数分钟,才把我放开。轻轻再吁一口气,他说:“小憩,我真想你好……好了,我才能没有牵挂……可是有时,我又不想你那样快的好转,真是矛盾……”

      我猜他指的没有牵挂,是指没有牵挂的离开。

      我知道我自私,很有可能,云庭有许多事待办。

      可是若要留他在身边的条件,只能是我继续病下去,那么我就不要我的病好过来。

      这样拖住云庭,是很自私的。可是转眼间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我只有让云庭担心牵挂才能留住他,我也要做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女子。

      我满足的把头在云庭怀里蠕动一下,寻找更舒服安心的方式。

      云庭顺着我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姿势,一双手始终搂着我,那种温柔缱绻感觉,真是醉人。

      我不要睡去。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神智。跟云庭静静相拥的时光,多么难能可贵。

      可是伴随着云庭的心跳声,我居然慢慢模糊了意识。

      醒来时云庭当然已不在身边了。我怔忡,呆呆的坐在床上出神。

      从这一天起,我吃过午饭便自动往床上躺去,以行动表示睡眠意愿。

      特护小姐与李妈大惑不解,同时一致认为我白天睡多了会影响晚上的睡眠。不过请回来的医生说:“她若有主动做一件事的迹象,就表示她在好转,不要试图阻止她。”

      于是我每天下午的长长睡眠时间渐渐变成习惯。不如此,我每晚哪有清醒时间。

      每一个晚上,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因为有云庭前来陪伴。

      我现在掌握到规律,他通常凌晨一点到我房里,然后凌晨四点静悄悄离开。

      我感到云庭有心事。他轻拥着我,总爱轻声叹气。不知是担心我,还是他自己另有问题。

      也喃喃自语,我有数次听到他抱着我喃喃的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非常痛苦矛盾。

      极偶尔,他的自语中会吐露一点心事。有一晚我听到他说:“小憩,真矛盾,其实我早该离开。”

      我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停一停他接着说:“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我现在确定,确实有某个问题困扰云庭。无数次我启口想问,一想起问话后云庭可能马上离去,还是选择了噤口不语,在他怀里装睡。

      启口?是的。我感觉,如果我可以,也许我可以再度发声。

      我自己清楚,我的确在慢慢好转中。

      情绪渐渐有了起伏,特别是每天晚上等待着云庭来之前那段时间,起起落落,忐忑之至。及至云庭走的时候,心里又觉得依依不舍。

      我试过在身边无人时张口发音。仍然只能发出暗哑的“啊——啊——”声。不过有幼时的经验,我并不着急,相信慢慢好转下去,我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可发出声音。

      再说,就算我真能说话了,也不可以让别人知道。那样,云庭少了一份牵挂,也许即刻便离去。

      我是自私的。我知道。一向如此。

      我也不无惭愧。不过,也仅只是惭愧。也许我生命中,可以把握的东西太少,因此与有有着那样一段深厚情谊的云庭,就此成为我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瑰宝。我不择手段想要留下云庭。

      可是目前,象陷入一个死循环了。我很没用很娇弱,这是牵绊住云庭晚晚来探我的理由。可是我想,我的没用与娇弱,也是云庭不敢带我走的理由吧。

      我实在太象温室的花朵,怎么能给他以信心?

      其实我不介意出去吃苦受罪。经历过这么多事,难道我还不明白,能靠自己一手掌控的人生,远远好过让人操纵的人生。纵使,让人操纵的人生,可以锦衣玉食。

      我一次次在心里评估,若我突然示意,让云庭带我走,他接受的可能性有几分?

      问不出口。我还是害怕他一看到我发现他,马上转身离去。

      他既然认定萧杳更适合呵护我这温室的花朵,那么他一定会执行这项决定到底。云庭……他一向是那样意志坚定的人。

      哦,萧杳。

      现在面对萧杳,我也开始渐渐有了情绪反应。他对我那样好,每天都来看我,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以前我对一切都木然,可是现在对萧杳为我做的一切,我开始感受到,并且,感觉惭愧。我无法回应他同样的感情,实在不该接受他这样多的照顾与关切。

      如果我能说话,我会跟他说一声谢谢,打足十二分的诚意。

      有一天我凝视着萧杳。然后,听到萧杳在惊喜的叫:“李妈,你看,七七在望着我。她的眼睛好象有话要说,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看着他满脸狂喜的神色突然心酸,眼泪无预兆的落下来。

      萧杳扑过来捧起我的脸。“别哭,七七,别哭。”他伸出手指轻轻替我拭泪,象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温柔无比。

      然后他突然转成惊慌神情:“七七,你是不是哪里痛?不舒服?你指指是哪里痛?或者拿纸笔你写出来?”

      我仍是落着泪,不过缓缓的摇了摇头,示意我没事。

      萧杳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把我揽在怀里,颤着声叫李妈:“李妈,你看,七七会哭了,会摇头了。”

      我让萧杳拥在怀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一天萧杳表现得特别欢喜。我看着他在我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关怀备至,愈发觉得愧疚。愧疚简直是在噬咬着我的心。

      李妈也夸张,居然通知了母亲回来,告诉我有起色的消息。到中午连父亲也赶过来了,一进门就过来抚我的头,俨然慈父样子。

      我隐隐觉得这一天太过反常,看着身旁这群各自面有喜色人们,一颗心竟然有些忐忑犹疑。

      象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可是这种感觉十分虚缈,虽然不安,我一时不得要领。

      不过很快,这样的预感便得到应验。

      是在吃饭的时候,萧杳居然说:“前天我去拜访了七香屿的黄大师,他推算了七七的八字,说七七会遇难呈祥的。说得真准,果然捐了香火钱后,七七现在就有明显起色。”

      我再一次忍不住惊诧,转过眼去看向萧杳。我从来只听过他推崇自然科学,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相信起求神拜佛这一套来了?

      或者,他是为了我病急乱投医?我又开始心酸,眼里泛起一点水汽。

      “七七?”又是萧杳最先发现我的不对劲。“怎么了?”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后对父亲母亲说:“这两天七七的情绪波动象挺大的。”

      “这孩子是对你的话有反应。”母亲开口直断。

      “我觉得也是。”父亲附合。“沧海,难得你对七七用心良苦,你看现在她现在对你特别容易有反应。”

      “我还有一个想法。”母亲放下手里的叉子。“也许对七七好转有帮助。”

      我这时才发现,父亲和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跟着萧杳管我叫七七了。

      萧杳马上急切的问:“什么想法?”

      母亲眼光转动。“只不过……可能会委屈沧海……”

      萧杳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伯母您请说。只要是对七七好……”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母亲立刻谄笑:“我是听几个姐妹淘说的……据说七七这种情形,冲一下喜会比较好,可能这喜一冲,七七就不药而愈。”

      “冲喜?”萧杳喃喃的反问。与此同时,我的手在萧杳手中颤抖了一下。

      母亲瞄一眼萧杳,连忙补充:“当然,也不是要沧海跟七七结婚……这样是不太可能,不过订婚……我觉得可以试一下,放心沧海,要是没有效果,七七好不过来,我们不可能逼你结婚的……只不过想试一试,现在七七又是对你最有反应……”

      “只要能让七七好起来,做什么也没关系。”萧杳断然打断母亲的说明。“不过……”他沉吟,“我还没正式向七七求过婚,这样子不征得她同意就办起来,她以后会生气的。”

      “怎么可能?”母亲连忙游说,“她现在只对你有反应,就说明七七心里只有你呀……”

      萧杳再想一想。“这样吧……”他说,“我希望以后能给七七一个盛大的婚礼,要她能感觉得到的婚礼,所以,目前先办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怎么样?等七七好了,我再向她补求婚。”

      “这样好。”父亲表示同意。“沧海,你的思维真是缄密。难得你这样替七七考虑周到。”

      他们开开心心,就此决定这样一件大事,然后兴致勃勃开始商量起了订婚细节。

      萧杳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冰冷。萧杳叫着李妈:“小姐似乎衣服没穿够?再加件外套。”

      他的手很暖。

      我怔怔的坐在他身边,自他手里汲取丝丝暖意。

      我的心情很乱,有点感动,有点惊慌,有点张惶,有点不舍……还莫名的有点心灰意懒。那一刻我又想到了云庭,心里突然间有如万针攒刺。

      曾经在父母眼里,云庭是不错的乘龙快婿。现在时过境迁,他们开始兴匆匆的计划我与另一个人的婚姻。

      我知道这样的婚姻,在世人眼晴都可以叫幸福。可是……我瞒不住自己的心,我知道我感激萧杳为我付出这么多,可是,我不觉得快乐。

      一个人的心,真的是这世上最顽固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的心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度以为心已千疮百孔,可是过一段时间,闯入视线的身影就可惹出满心的希望期盼。我还是想跟云庭在一起。我也知道,这样想很没有骨气。

      可是就是放不开啊。那么多年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情意,教我无法把他视作旁人。

      可是现在,他们在安排,叫我与不是他的另一个人订婚。

      鸵鸟生活无法再过下去了。前些日子的平静甚至还带一点点快乐的生活就要被打破。我预想,云庭得到我与萧杳订婚的消息,也许就会感觉放心,然后只身远引,再也不会出现。

      是的,他必定会放心。萧杳这段时间待我这样好,谅必云庭也略知究竟。

      在父母在云庭在所有人的眼光里,我都该嫁给萧杳。以他现在的财势地位,还对我这样一个自闭哑巴女垂青,简直是寻常人梦寐以求的好事。

      我想云庭甚至会祝福我。他一向认为,我与萧杳结婚,会幸福的。

      可是,幸福是什么?

      以前我认为幸福是衣食足不受气的日子。到这样的日子唾手可得,我却发现,幸福的感觉,要我爱的人才可以给予。

      又是一个需要决断的重要时刻。

      我决定今天晚上与云庭谈判。如果仍是不能发声,就用笔写字交流。或是用电脑打字也可以,总之我要最后问一次,云庭究竟有什么苦衷。同时,作最后一次争取,请云庭试着接受我。哪怕是浪迹天涯,我想也胜过这里锦衣玉食。

      一整个下午我都无法入睡。闭着眼睛,我在设想这次孤注一掷的争取,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若是……若是云庭仍然拒绝我,要把我摒弃在他的未来生活之外……那么,我就放弃吧,太过偏执不肯放手的单恋,对自己是一种灾难。

      心,有丝丝痛楚,是因为想到未来的日子,也许再没有云庭的陪伴。

      可是我还是强迫自己把这些感情上复杂的心思想清楚,做个了断。

      如果云庭始终无法接受我,我总也是要活下去的。那么……就狠一狠心,尝试接受萧杳吧。毕竟他现在对我这样好,我欠他的情太多。若可以用今后的感情来补偿他,或者我可以略觉心安理得。

      既然可以自云庭多年累积的情谊中发现爱情,那么与萧杳走下去,或者同样可以,只要彼此愿意放进心思。

      想是这样想,可是一颗心,仍是盛着满满苦涩滋味。

      爱情一旦发生,怎么可能轻易在心里除去?

      可是如非逼不得已,谁又肯轻易放弃心里认定的爱人?

      无望的等待是最令人悲哀的一件事。况且有一个预期的订婚仪式等待着我,我已经没有条件再等待。

      我一定要在今天晚上问清云庭的心意。这是我给自己放任感情的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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