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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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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塞外草连天
撤退十五里,下马之后,风城遥遥,地平线上只是一个隐约的小点。
秦倾手捧议和书,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此次的联军果真不可小觑,来到他们的营地,才发觉其中的井然秩序比她想象中还要好许多。就是不知,接下来她看到的,会是哪位旧识?
那蓝衣的主帅,竟然……真的是……雷雅么?——秦倾的头低得更深,掩住眸中闪烁的深思,——如果联军身后真的是人都,风雅在封邑坐镇,按照唐蓝的说法,那么来人除了雷雅不做他想。因此在阵前,她大胆试了一试,果真发觉了他异样的震动。
雷雅……果真……
罢了。
秦倾的唇角勾起,眼中闪过淡淡的亮光。原本就有些怀疑,五年的光阴,也真真磨淡了许多面孔。
“秦姑娘,这边请。”一个年轻的侍卫前来招呼她,微笑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有些怔忡,多年前分不清是雷雅还是何海风的笑靥在她眼前浮现,与眼前的这人有些许的重叠。
她微微颔首,跟上步子,也不去执意纠正他的叫法。
其实,“城主”这样的头衔,不仅是用来称呼的。
信步踱去,唇畔噙着一抹笑意,秦倾身上的光芒,莫可逼视。
路过巡逻的将士,口中虽不言,但都难掩眼中闪过的诧异。
谁能料到,这卧虎藏龙的风城,城主竟然是个女流之辈?不仅如此,面临着九死一生的议和,她竟然能笑得如此云淡风轻?
光凭这一份气魄,已然让人心折。
各方粗粗扫过,都有起码二十多座帐营,中等级别以上的将领似乎是分布在各处的,从这方面来看敌人的布置并无破绽。一路走,秦倾一路不住地默记,中央处……竟然有两座大帐?
即便是联军,即便来自两国,一军中竟然有两帅,也着实有些诡异。
秦倾的双眼微微眯起,锐利的视线一闪而过。
那年轻侍从转过身来,细细观察了片刻她的神情,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道,“请随我来。”
说罢上前几步,掀起右方大帐的帘子,微微躬身。
秦倾面色不改,一步步地踩进去。路过他时,稍作停顿,“多谢。”
白色的身影向暗色的大帐深处走去,不知为何,心头晃过异样的感觉。年轻侍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一会,凝神离开。
他立在左侧的大帐面前,犹豫片刻,伸手轻叩。
半天,里面不见动静。一个揉身,他闪进了帐营。
“王上的情况如何?”多日以来,一直在负责监视着雅默翀的秦雨霜,今日因人手不足,充当了来回传达消息的角色。
她牢牢地握住夜玺的手。经过与秦倾的分离,夜玺已不复早晨的哭闹,不过四岁的他,此刻板起漂亮的面孔,黑色的瞳孔中没有半分笑意。
唐蓝抹掉额上的冷汗,嘘了口气,“不能说好。”
“身中迷药,还强制冲破,用了全身的法力奔跑,血不归经。咳血不止也就罢了,迷药的药性更随着法力游走而流向七经八脉。”苦笑着连连摇头,“他这么做,完全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了……秦雨霜微微喟叹。这个时候,不要命的,又何止他一个?
“我会将这消息告诉小莲,放心。这里就交给你了。”交代了一句,牵着夜玺,他们转身离开。
微微有些起风了。
风吹,草动。
帐内一片静谧。凝神,她能听到帐外不远处的草“沙沙”的吹动声。可能是风动,也可能是巡逻的士兵。
屏风后的锐利视线,从她踏进门起就不断逼视着。在这样的注视下,很难装作忽略的模样。对视片刻,毫无结果,那人似乎在和她比拼谁的忍耐力更好一般,默不出声。
在这情况下,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凝神屏息,她静静听着周遭的动静。
隔壁的帐子,传来轻轻的门帘掀动的声音。算算刚才那侍从送她进来的时间,似乎有些了然。
秦倾绽出一抹笑意。半晌,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飘起,“风城城主秦倾,前来议和。”
夜玺还是沉静的模样,看他这样子,秦雨霜的担心愈来愈浓烈,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和小小的他平视,“小玺,如果心里不痛快,告诉雨霜阿姨好吗?”
夜玺黑白分明的大眼对上她,一言不发。
“小玺,妈妈的离开,是谁都不愿看到的,但是,我们要对她有信心,好不好?”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她向来了解夜玺,虽然不过四岁年纪,但在秦倾的教育下,她深知这个小孩只会比她想像中知道的更多。
果真,夜玺冷笑,“大敌当前,为什么大家就只会推个女人出去?就是赢了,这算什么本领?”
秦雨霜一惊,险些要跌坐在地。
夜玺咬唇,一字一顿恨道,“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妈妈受这样的委曲。”他攥着小小的拳头,气得脸色发白。
秦雨霜语塞,面前这个小小的儿童,凌厉的质问,让她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屏风后终于有了动静;那男子缓缓站起,身材高大威猛。——看来,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带兵打仗之将军。
他缓缓走出,果真是她不认得的面孔,连半分熟悉都没有。
“议和,凭什么?”他沉声问道,声音如滚雷一般,气势凌厉。
秦倾并不退让,仰头微笑,“若阁下真的认为我什么都不凭,秦倾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可对?”
那人嗤笑,显然是极度不屑,“风城,降否?”
秦倾笑得更加灿烂,“如果降,今日的我,依旧不会站在这里,可对?”
那人凌厉的视线扫来,没有了隔离的屏风,仿佛要将秦倾单薄的身子生生地灼出个洞来。
看出他眼中的恐吓警告,秦倾不待他开口,笑着回答,“若秦倾是贪生怕死之徒,今日更加不会亲自前来,这一点,不言自明罢?”
那人怒极,眉毛都竖了起来,气息微喘。
“主帅无须如此,早在来之前,秦倾已料到此次的对手不是常人。因此,您也不必用这样的力气来表演一番,以此来让秦倾轻敌。”她站的挺直,声调一直是不紧不慢的,“谨慎如秦倾,此刻还沦为阶下囚,自是不会用一般的态度来面对这次的联军。”
那人愣着,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白衣的她,在有些黯淡的光线下,亭亭玉立。
仿佛一株淡香白梅。
秦倾继续微笑着陈述,“我想,如果您真的认为风城此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我也不会有机会活着站在这里。于此,秦倾真的很是欣慰,托了您的福气,相信风城的将士们也会对这一仗更有信心。”
“你是在逼我杀了你么?”那人轻轻眯眼,眼神犀利,大手一挥,抚上她细嫩的脖子。
“自然不是,”秦倾“咯咯”地笑出声来,仿佛他在说的是个荒谬的笑话似的,“如果我的目的就是送死,还不如从风城城楼上跳下来来的痛快。何必跑到这里,可能最后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那人手上用力,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继续噙着笑意,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想必消息灵通的您也早已知道,”秦倾被他扼得有些气喘,眼波盈盈,“魔都神都的联军,已挥军北上。但我还可以多附赠一条内部消息,神都王后,也就是魔都的华衣公主,不日也将来到风城坐镇。想必见到魔王之后,兄妹情深,必能更加同仇敌忾些。”
这是一招试探。
若背后所站的是人都之人,此刻定然会意外;若为神都之人,此刻定然会嗤之以鼻,——即便是秦书唐想过来,神都也多的是机会在途中拦截,而这会影响到全心期待的夜月唐他们的判断,风城会更加凶多吉少。
兵行险招。她这一把,赌的是运气。
沉默了片刻,那人的面孔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手上却不由得有些松了力气,“你以为我们会怕?”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呢,秦倾心中一喜,如果能将这个消息送回风城,面对着人在风城的雅默翀,胜算必然是大了许多的。
她笑意盈盈地迎上去,“您,不妨考虑片刻?此刻秦倾身在敌营,多的是时间。反倒是您和旁边那位,”她意有所指地那眼瞥了瞥右侧的方向,“您二位大可,好好斟酌一番。”
凝视了片刻,那人唤道,“来人。”
迅速进来一位侍从跪下。
“带秦城主前去休息,莫要怠慢了。”
秦倾微笑,躬身行礼。弯腰的一刹那,看到他干净的不染尘埃的战靴,双眼一亮。
抬头,已恢复常态。轻轻摇着身子,她随着侍卫径自去了。
半晌,帐内的那人双手轻揉,张开结界,迅速包裹住中央的两座大帐。往脸上一抹,摇身一变,刚才的莽夫消失不见,俨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一番探察下来,可有什么收获?”他笑问道。
从隔壁大帐内,一人缓缓走进,他的眉头紧蹙,“秦倾不简单,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撑着结界的那人却并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赞道,“比起五年前的她,更加牙尖嘴利了许多呢。你们的关系甚好,你又觉得如何呢?”
刻意顿了顿,他加上了称谓,“雷雅侍从?”
雷雅一怔,面色不豫。
那人依旧笑意盈盈地看他,只是眼神中多了许多刺探嘲讽。
雷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草原上的风,愈来愈紧。透着几分秋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