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长门翠辇辞金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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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之后，王城已是黄叶萧萧西风瑟瑟，而十五岁的楚玄霜成了帝京大学历史系一年级的学生，也是全年级甚至是全校年纪最小的一个。
帝京大学早在苍冥帝国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当初年仅十一岁的君王朔寒接受了一位主张维新救国的读书人的建议，依照那个人和他的追随者们呈上的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折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其中就包括开设新式学校。当时开设的帝京大学堂，就是帝京大学的前身。后来皇太后容秋夫人发动了政变阻挠变法，也就是史书上说的“重阳之变”，七位维新人士被凌迟处死，新政几乎被尽数废除，唯一幸免于难的，便是帝京大学堂。在共和国成立之后，它也依然是精英云集的最高学府，
其实若不是因为共和国时代换了一位更开明的校长，帝京大学也不会这般精英云集——在换了校长之后，学校里文学家、史学家、哲学家和工程师，甚至是天文学家和科学家应有尽有，据说在校园里散个步，都能碰上几个学术界大名鼎鼎的人。
比如楚玄霜十分崇拜的那位讲西洋历史的教授。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总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还扎着个领结，看上去有种煞有介事的正经劲，据说他是从巴蜀来的，说话时一口巴蜀方言夹着北方官话的奇怪口音，但学识可毫不含糊。他上课不带教案，连带不带课本也看心情，譬如讲云洲崛起时的圈地运动和内战，讲西澜的大革命，或是讲北新洲脱离云洲帝国独立的战争，虽说也在黑板上写讲义，但更多时候是自己信马由缰地讲，讲个云洲内战能从内战一直讲到当时西洋各国剪不断理还乱的和战纠缠，记下来简直能成一本演义小说。后来楚玄霜才知道，这人就是自己常在祖父收藏的西洋史书上看到的那位译者，名叫郑宽。
她和这位郑宽教授倒十分谈得来，课余时她总在他身边问这问那，解答完问题之后就开始闲聊，后来也渐渐成了习惯。只在一个问题上他们分歧甚大，这边是关于史书上对某人的评价是否有以偏概全，乃至强行给人扣脸谱之嫌。
而他们争论的焦点，又集中在对前朝末代君王朔寒、共和国建立者倾铭、前朝帝国外交官星涯以及共和国陆军上将林志清的评价上。郑宽一直认为当今史书对他们的评价已经十分中肯，朔寒就是昏庸懦弱的亡国之君，星涯就是在内媚上取宠惑乱朝纲在外弄权卖国的祸国权臣，但楚玄霜却坚持认为不是如此，就算教科书也不应当如此脸谱化，这恰恰犯了史家大忌。因此谈及这个话题时两人总不免争到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但第二天却又和气如初了——大概争论也是他们的一种交流方式。
终于在一次课后的争论之后，郑宽十分无奈地对楚玄霜说：“你既然说我们现在的史书有偏颇，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呢？”
彼时偌大一间教室里除了几个还没收拾好东西的后排的学生，其他学生早就离开了。郑宽站在讲台边上，楚玄霜站在他面前抬头对他说话，他们两人的对话也只有他们自己听得到。那时楚玄霜只有十五岁，跟身材高大的郑宽比起来简直像个小女孩一般，但她依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的多的教授，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史界权威或是自己的教师而退缩的意思。
“它们之所以偏颇，是因为写它们的人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真正的经历是怎样，”她说，“我会找到能证明的东西的，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一定会找到的。”
“你确定？”郑宽十分怀疑地看着她——他觉得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未免口气太大，就算是他念书的时候，他也没敢这么质疑过那些史书，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没错，我会找到的，郑教授。”她斩钉截铁地回应，“我会把我的结果整理成书，到时候，我一定送您一本。”
然后她抱着自己的课本和笔记，转身走出教室去了图书馆。
其实正是这个敢于如此质疑郑宽的十五岁的桂西毛丫头，最后成了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当然，这是后话。
楚玄霜在帝京大学最常出现的地方，一是作为学校标志的那片湖，也就是沉璧湖边，二是图书馆的文史资料室，要找她到这两个地方去，总是没错的。
虽然说她一直都是图书馆的常客，但这回她在郑宽跟前发了誓，所以是专门来找她说的证据的。帝京大学图书馆的藏书之多并非浪得虚名，据说连前朝毁禁的书籍都有收藏。要找到关于苍冥帝国覆亡始末的史书并不难，至于当时人物的传记更是浩如烟海。每一个新的王朝或政权在书写上一个时代的统治者如何覆亡的时候总是乐此不疲，统治者们十分乐意记述自己的成功与前代的失败。
楚玄霜走在图书馆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之前，抬起头看书架上那些整齐排列着的书籍。过了一会儿，她踮起脚，有些费力地从书架上层取下了一本厚厚的《苍冥帝国史稿》和一本《雾月党诸将领列传》——对一个十五六岁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来说，从这样高的书架上取下两本厚重的书实在有些费力。尤其是那本《苍冥帝国史稿》，她把它取下来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把它掉在了地上。
这时她看见书架第三排一本《海国图志》不见了踪影，书的空隙间是一张颇有几分英气的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脸，她以为是个少年，但那人一开口，却又是女孩儿的声音。
“你好。”那个书架后的女孩子小声地对她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长门翠辇辞金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