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玄天舞

1、绯红

　　绯红

　　“这个星球的名字是‘丹亚’，意为‘十七号’。”
　　“‘十七号’？古怪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是真神留下的，我无从知晓。”

　　我是丹亚的王，这个星球最高的统治者。
　　我的职责是守卫丹亚，并指挥所有的丹亚子民共同协作，采集宇宙的能量，储存到这个星球内部。这是真神赋予我的使命。
　　每天，每天，我都在企盼真神的降临。
　　但是，昨天从天而降来到这里的却不是真神，而是一艘飞行器及14个外形和我们相似的外星生物。
　　他们自称是来自“地球”。“探险”也好，“迷失航向”也罢，总之，我能感到他们并没有恶意。
　　眼前的这个人叫做“队长”，似乎是另外13个人的王。但他却笑着否认了。
　　“他们是我的工作伙伴。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虽然无法理解，但我依然记下了“平等”这个词。
　　“那个……恕我冒昧，‘真神’究竟是……？”
　　“‘真神’是创造了这一切的神。他们有无穷的智慧与力量，是宇宙中绝对的存在。”
　　“……”
　　“怎么了？”
　　“嗯……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说我们的语言？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并没有‘说’，而是直接用意识与你交流。你的思维方式与我的很相似，因此交流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真的吗？！那是怎么做到的？”
　　“只需用自己全部的灵魂去接纳、感知对方。”
　　“唔……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太危险。”
　　他微笑着耸了耸肩。
　　为什么要笑呢？他的心中明明充满了无奈。
　　奇怪的生物。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交流了很多信息。
　　“你们的心中，没有神吗？”
　　“过去曾有的。不同地域的人有不同的信仰，还出现了很多的宗教。但是，当‘科学’可以解释一切，解决一切的时候，人们心中的‘神’便消失了。所谓的‘没有永恒’就是这么一回事。”
　　“的确是不同的生物。”
　　“不同的不仅仅是精神方面，我们的生理构成也不一样！就比方说……你们从来都不吃东西吗？太奇特了！而且，这个星球上除了你们，似乎找不到第二种生物。到处都是发光的绯红色结晶物，那种红色的荧光……”
　　“‘绯红’？”
　　“是啊！唔，你的眼睛也使这种颜……啊！莫非你……没有色觉？！”
　　“……”
　　“可以……让我为你做一下检查吗？”
　　“……”我无法拒绝，因为他并没有恶意。
　　精细的检查从头做到了脚。
　　这样做根本是不必要的。因为我们没有他们所说的“疾病”或是“衰老”。这里没有“诞生”，也没有“死亡”。一切都保持着真神离开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丹亚已经充满了宇宙的能量。
　　真神赋予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企盼。
　　……

　　“队长，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真……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
　　“丹亚人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像机械人……啊，不，应该说是完全靠能量运行的无机体！这种智能形式真是太特殊了!已经超出了生命的定义范围……”
　　“……这么说来，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呢……”
　　“啊？”
　　“如此美丽的，机器。”
　　“……的确如此。还有就是关于这个星球的勘查报告。这个星球有人工改造的痕迹。那些红色的结晶物蕴含着丰富的能量，丹亚人似乎就是靠这些能量维持活动的。而且，他们似乎也懂得如何采集宇宙能并加以储存。总而言之，这个丹亚星，很像一个……唔……”
　　“超级电池？”
　　“啊，差不多！”
　　“这件事可不简单呐！这也算是个不小的收获吧！导航仪修好了吗？”
　　“是的。随时可以启程。”
　　“那么……是说再会的时候了……”

　　今天，远道而来的客人即将返航，回到他们的星球去。
　　作为丹亚王，我要郑重地为这群外星人送行。可是，当我来到他们飞船的主舱时，那里只有队长一个人。
　　“他们要做起飞前的准备，所以，我代表他们来向你辞别。失礼了！”
　　“没什么，都是一样的。”
　　“……你的眼睛，缺少色彩感应器，不过以地球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完全可以修补这个不足。我一定会让你看见颜色的，因为……那是非常美妙的事物！我会再来的，你可以等我吗？”
　　这个人，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恶意。
　　“好，我答应你。”
　　“现在……你能感觉到我的心情吧？”
　　“……是，很特别的波动。真神在离开丹亚时，并不曾有过这样的波动。”
　　“这叫做‘不舍’。是舍不得，放不下的意思。”
　　“……？”
　　“还有就是……”
　　带着轻轻的叹息，他缓缓的俯下头来，将嘴唇轻柔的印上了我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碰触，又代表什么呢？
　　我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种事情，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令我惊讶的是，这次他并没有“说”，而是直接将意识传递给我。
　　“我会记得自己的承诺，请你等我回来，一定！”
　　望着他诚挚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呢？
　　……
　　“喂，队长！”
　　“什么事？”
　　“……你……不会是爱上那个机器人了吧？！”
　　“……你这家伙，刚才竟然偷看我们？！”
　　“咦？！不会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嘻嘻！队长，你可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哦！再这么花心，人家会哭的啦！”
　　“……以前，从没有这样感觉……如此全心全意地去感知对方，同样的，自己的心也被对方所理解……那种感动，就像是找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另一半灵魂……”
　　“你是当真的吗？可是，对方只是一个机器而已。机器！！！根本不是人类！”
　　“那又怎样？”
　　“怎样？……身为地外星系开发队队长的你，应该很清楚吧？！不会有结果的！”
　　“……”
　　……不会……有结果……

　　每天，每天，我依然在对真神的企盼中渡过。可是此刻，在我的心里，却隐约的多了另一个盼望……
　　我想看看“红色”是什么样子……只此而已。是的，只此而已。
　　平静的日子就在这样的等待中过去了。终于，我的企盼得到了回应。不过，回应我的并不是真神，而是……那个地球人。
　　“丹亚王……你……能感知……我的呼唤吧……？”
　　“……是的。”
　　“我……很快……到达……承诺……你……颜色……等我……”
　　“我知道了。”
　　不知该感谢什么，我握紧了双手。
　　这种感觉，就是它所说得高兴吧……

　　抬头望去，幽暗的星空中，出现了一群密集却又十分整齐的光点。
　　转眼间，光点扩大了好几百倍，光晕中有了似曾相识的飞行器的轮廓。
　　成百上千的发光体覆盖了整个丹亚的上空。仿佛伸手可及的巨大发光圆盘绕着轴心缓缓地自传着，无声中透着一股凛然的压迫感。
　　望着这种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丹亚人都以为是真神从天而降，激动得手舞足蹈。
　　但是，只有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为了实现对我的承诺，他从地球回来了。
　　我真的……很高兴。
　　在众人失望又迷惑的眼神中，我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对不起，让你等了我十年。”
　　“这和我对真神的等待相比，算不了什么。你……变了许多呢……”
　　“和你不同，我会衰老。十年，对地球人而言，可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日子呐！”
　　“……”
　　“渐渐衰老，然后死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能再见你一面，实现我的诺言，真是太好了！”
　　“……你能让我看见‘红色’？”
　　“是啊！跟我来吧！”
　　原本还有许多想问的事情，但当我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便一句也问不出了。
　　在他的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隐痛。
　　我知道那隐痛是什么，从他的隐痛中，我得知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这让我想起了真神临走时留下的话。
　　“有得必有失，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他也是身不由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世间要有如此多的无奈呢？神解决不了，科学也解决不了，为什么？……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不……没有。”
　　“我感到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再忍耐一下，手术马上就完成了。”
　　“好。”
　　“红色……很多东西都是红色的呢！像这颗星球，我的血液……还有就是我现在穿的衣服也是红色的呦！为了让你色觉恢复的一瞬间就能看到红色！”
　　“那么……外面那些人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才和你穿一样的吗？”
　　“……”
　　“你都不曾对我说过谎话呢！”
　　“……因为欺骗一个人就等于背叛了那个人。”
　　“不一样。欺骗有善意和恶意之分。但是，就算你没有恶意，也可以背叛一个人。你……
　　是哪一种呢？”
　　“……好了，手术完成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睁开眼睛喽！”
　　“扶我出去好吗？”
　　“……怎么？”
　　“外面有很多的惨叫声，厚重的舱门是关不住这些的。扶我出去。”
　　“出去，你就会死。”
　　“丹亚上是没有死亡的。”
　　“我已经把它带来了。”
　　霎那间，整个舱室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有他那冰冷的话语，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突然间，我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我不曾见过的。
　　慢慢的，我睁开了双眼。
　　第一次，我看到了颜色。而这些颜色，让所有的事物都鲜明起来。
　　我看到了他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眸，以及眼角处微弱的闪光……
　　还有，红色。
　　仿佛有热度般的颜色，又让我想起了那句话：
　　有得必有失，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你的诺言实现了，请你离开这里。”
　　“我们此次来丹亚的任务就是要将这里占领，将之改造成地球的殖民星。任务完成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
　　“不是‘你们’，而是‘你’。请你离开这里！马上！”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一起去地球！”
　　“……”
　　“一起走吧！去地球，去我工作的地方。你的外形和地球人十分相像，不会有问题的！在那里，我能保护你，还能让你忘掉一切的不愉快，以地球人的新身份生活下去！一起走吧！”
　　“……不可能的，我……只属于丹亚。”
　　“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呢！你的神已经把你们抛弃了！你们只不过是他制造出来的工具罢了！你……为什么……不明白……”
　　听着他那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看着他那缓缓流出的泪水，我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
　　第一次，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拥住了他。
　　一如我的想象，他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温热，还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
　　“你真的不回去吗？”
　　“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懊悔了十年，够了。”
　　“那好，跟我来。”
　　我们两个人肩并肩的走出了船舱，刹那间，一片强烈的红光呈现在我的眼前。红光中，四处散落着丹亚子民的残骸，那些惊恐万状的表情，依然留在他们被炸得残缺不全的脸上。
　　手里握着镭射枪的地球人正四处寻找着剩余的猎物。他们一身赤红色的装束使得没有色觉的丹亚人很难发觉他们的靠近。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丹亚人只能在绝望中任由敌人宰割……
　　敌人？！我竟然用了这个词来称呼地球人！！！
　　看来，仇恨的种子已经萌发了……不过还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默默地向着神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虽然有敌人看到了我，但他们并未向我射击。
　　“我该感谢你吗？”
　　“我不想你死。”
　　“那你就不该来。”
　　“我没有选择。”
　　“为什么会是丹亚？”
　　“这里蕴藏着惊人的能量，具有极高的利用价值。”
　　“但是，真神说过，决不能将丹亚交给敌人！”
　　我紧闭了内心，不让他感知我的想法。痛苦和犹豫消失了，我飞奔进神殿的深处，停在一簇巨大的红色晶体前。
　　发出绯红色荧光的晶柱，是丹亚的核心。
　　我站在晶柱前，缓缓地吟唱起真神教给我的咒文。
　　洪亮的声音令晶柱与我产生了共鸣，我的身体也发出了红光。同时，整个丹亚都在发出耀眼的红光。
　　红色，毁灭的先兆。
　　“你在做什么？”
　　“启动丹亚的自爆系统。”
　　“住手！！！不可以这样！！！”
　　“你后悔了？”
　　“不是！现在这个星球上有近二万名队员！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啊！你……！”
　　“现在，你对自己的罪有所觉悟了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从外表直到内心，一点一滴地将他烙印在我灵魂的深处，直到炽烈得令人颤栗的红光慢慢地将我们吞噬……
　　“……为什么？……”
　　“你知道的，因为我……”
　　……

　　“据太空总署的紧急通告，正在探测中的X-7082B号行星发生毁灭性爆炸，爆炸原因不明。专家推测在该星球上的二万零二十六名探测队员已全部罹难……”
　　“妈妈！爸爸……爸爸也在那个星球上！”
　　“……是的，孩子。”
　　“那么……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是……他已经选择好要留在那里了……小丹亚，我的孩子，不要哭！男孩子要学会坚强！不要哭……”
　　“妈妈……”

　　~END~
　　希望读者大人能不吝赐教！留下感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