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情记》mihu

13、第 13 章

　　张容番外(一)(有关陆无双)

　　跟陆无双的缘分，大概跟她说的一样，同校多年，完全是时间磨出来的。
　　谭小雪，也是经她介绍认识的。后来我们三人成了好友三人组。
　　我们的友谊，大概从初三的时候某次调座位，当时她刚转过来我们学校，我开始跟她同桌，没想到她既然就留在S市，上了高中。很巧地又与她同校，高一时还仍旧同班，感情一点一滴，日积月累。
　　我们的学校，尽管是S市最好的学校，但小城市，又能有多好的学校呢，一拿出去比，就毫不起眼。听到过她家事的传闻，什么父亲高官要职，外公某大企业等等，我想，那样的家，她父母为什么不把她送到这里插班呢。我父母亲都是老师，拿着固定的、不多的工资，过着重复简单的生活，再平凡不过。我跟她应该完全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原以为她和他们的生活丰富多彩、浮华眩目。
　　刚开始同桌的时候，我还怕她是个娇气蛮横的大家小姐，后来接触了，相互熟悉，才好笑自己之前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
　　她不多话，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跟我开口说话，也是非常礼貌的。

　　才发现，这个女生，简单纯净得要命，也任意得要命，仿佛什么事情，在她那里，都理所当然、自然而然起来。

　　后来我回想往事，感叹，她的父亲和母亲，真正是很好的双亲，把她教养得很到位，保护得恰到好处。
　　很久之后我对她说出这点，她听了，从书堆里抬起头，笑了笑，说，是啊，我也觉得。

　　她一直像个不多说话的瓷娃娃，同学们都背地里赞叹她的皮肤，尤其是女生们在暗地不知羡慕过多少次她的皮肤，脸，脖子，胳膊，腿，脚，无一处肌肤不如白玉，光华润泽，白净细腻。全校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玉公主。

　　她比我们大家读书早了些，比大家要小许多。上高一的时候，到了新的班级，人生地不熟，大家自我介绍，许多人已经十五甚至十六岁了，她上去一说出生年月，大家一听，算了算，当场哄地议论开来，好小啊……又看她粉雕玉琢的乖巧模样，胆大的同学叫，哎哟，好像个瓷娃娃……

　　还有一点出名的——她的英语和语文功课出奇的好，理科的功课出奇地烂。初中的时候，她还可以勉强应付入门的、基础的物理化学，死撑着考进高中，她完全放弃理科。理科的课上，在下面偷偷地看奇幻武侠历史侦探小说，以至于甚至出现过考试刚好压在及格线上的案例……——所以后来高中文理分科，早早预料到她会选文科。

　　读了文科后，仍摆脱不了数学，那时候我学理科，她常常抱了数学练习书，过来我们教室找我，懒懒地问：张容，张容，我怎么又不会做呢？你给我讲讲嘛。……
　　她请人帮忙或者有求于好朋友的时候，说话轻轻的，拖着一点儿化音，让人一瞬间惊觉，唉，真是个公主呢。
　　习惯轻轻地、小心地带点啊什么的，比如她说谢谢啊，拖一个啊字，仿佛生怕你不接受她诚心的感谢，让人又产生错觉——真像易碎的玉瓷。可惜，可惜，千万不要被迷惑。

　　任性起来，发起脾气起来，也蛮凶。

　　通常情况下，她的被什么事情气着了，难住了，恼了，会对着我念叨几句，再大不了，倒豆子似的说一大堆，完了，恢复正常了，反过来对我说，谢谢啊，听我唠叨这些。

　　一次，一位同学拿她的家庭说事儿，诽谤她仗着家里有点小权小势，跑到小地方充贵族，如果是放到大一点的地方，还不是毫不一起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恰巧她当时正准备进去，在门口听到这话，耳朵腾地一红，转身马上逃离。当时我跟她，还有另外两个同学都在门外，多少都有些尴尬。我追上去，安慰道：乱嚼舌根子的人，甭理她。
　　她兀自沉默了会儿，心平气和后，说，她说的，的确没错。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炫耀什么。初三来这里，以为最多只呆半年，没想到爸说，你就留在那里上高中吧。听说，我爸以前就上的这个学校。
　　我听了，觉得惆怅得慌。
　　大学某天，站在透明玻璃墙边看外面的车水马龙，她转过头对我说，张容，你看，下面的人，不知道又有多少是藏龙卧虎的，这样大的世界，说不定抛本书下去，随便砸一个人，就腰缠万贯，我太清楚自己的家庭，实际上也是极为普通的，不知有多少人是那样，也不知有多少人强过我们许多。高中时候那人那么说我，实在冤枉我，我至今耿耿于怀。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带微笑，让人不知是玩笑呢，还是认真。可是至少我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她还是蛮在乎的，还是记得委屈的。

　　后来她回想起高中生活，笑着说，真感谢父亲当时的决定，估计他知道我性子里有毛躁、急进的一面，那几年又是最浮躁虚华的年龄，放在北京，世界太大，太眼花缭乱，不知会不会一不小心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在S市倒好，依旧跟小学时候那么简单、单纯地上课小课，远远在外，还不用应付一些烦人的事情，少了许多干扰……

　　那属于青春期最最躁动不安的两三年吧。
　　所有的不安情绪和心思统统冒上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记得拿到大学通知书后她跟我说，张容，我终于解放了，这下子飞得远远的，山高皇帝远，一下子自由，哈哈……

　　到大学，她自由了，却没张狂飞扬，而是降落到地面，安静伏帖，做自己的事。

　　人家上了大学一下子张扬肆意起来，她却越发有点修身养性的意味，安宁沉稳，一般的事，再也动不了她的真气。
　　其实她又有什么事可做呢？
　　一时兴起参加古筝学习班，一直学下去了，这也算是大学她不多的消遣之一。
　　知道她会钢琴，却一直很少在我面前弹，同学更是不知道她会这手。
　　她说，从来都不很喜欢钢琴，她说，你看，说不定咱们现在随便去一家公司抓一个小职员出来，人家都是钢琴或者小提琴或小提琴多少多少级。我们这群人，小时候被父母送去拼命地学这学那，能够学到最后那一些证书的，实在太多了。……不过还是蛮感谢母亲，她强迫或命令我的事情不是很多，就那么些事，当时还怨过，事后回想，却感到感激。就比如说这学什么乐器，至少让我入了门，懂了一些音乐方面的东西，而文学和音乐绘画等等从来是有一些相通的关系。日后我读到一些文章，涉及到音乐，也有不少能够真正体会到作者和文章的心意。……

　　大学四年在外，不曾碰过钢琴，反倒在刚进大学的时候见到学校有民族乐器教习班的宣传，开了古筝、琵琶、二胡等乐器教授班，她一时兴起，跑去学古筝——其实只是因为记得某小说里面有个叫做华筝的女子。大学里面也无聊，没的消遣，就把古筝一直坚持学下来了，最后学得个半调子。

　　社团，在我的撺掇下报了一个，开过一次会，再也没去过，算是自动退会。

　　恋爱，混过一次，悄无声息地开始，两个月没满，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后来问她如何，她从沉迷的大部头书里抬起头，嘻嘻笑道，男生这个阶段的恋爱出于本能，没多久就忍不住动手动脚，暗示□□，又缩手缩脚，看着实在可笑，实在跟这样的人无法忍受下去，我想，即便是找个男人风流快活，也得找个迷人的、成熟的，老几岁刚好，有经验，又干脆果断。
　　好不刻薄的话，听得我忍不住想笑，暗自叫绝。

　　逃课么？某次小病，不想吃药，他就躺在床上半天，捂被子。没去上课，招呼也不打一个，懒得跟她的同学提。

　　后来她玩笑说，人家说大学里社团、逃课、考级，几乎成必修课，我也差不多算是经历过了。
　　我点头，加了句：“可惜名不副实。”

　　安静的四年。我常想。第一年住集体的四人间宿舍，她睡觉等作息时间很有规律，大学里都疯狂熬夜对着电脑的时候，她按时地、科学地睡觉——“科学作息”，这是她同学送给她的半戏半真的评价。
　　她的三个室友都还不错。知道她睡觉早，通常把一些事情早早做了，待到她睡觉的时候，悄然低声，尽量不影响到她。
　　后来她不耐烦，觉得这样大家都不爽气，没由地让她们迁就着她的生活习惯，第二年托我去帮她在学校周围租一套房子，搬出去住。每日她来往于住处与课室之间，一个人，来来，去去。
　　一些事情，她从来懒得理，安心地以来我，我认识的人比她多，一些电脑啊，买什么难找的东西啊，我都帮着她去问别人，找人帮忙等等。
　　一个人的她，总觉得她是寂寞的，一直都是寂寞的，安静的，本分的，收敛的。让人从心底生出怜惜，心动得慌。否则也不会那么为她帮忙，不留痕迹地照顾她。

　　极其懒散，除了去上课之外，恨不得什么人都见，什么话都不讲，觉得这样一群人，所谓的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可笑得很，提不起兴趣参加什么集体活动。
　　尤其是男生，曾经一度厌恶得很——我跟谭小雪俩曾经玩笑说，陆无双莫不是患了异性恐惧症？
　　直到后来工作，脱离了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的学校生活，融入社会，才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