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情记》mihu

15、第 15 章

　　开春之后，我们张罗着另开了一家胭脂铺和布料店，分别取名“易初”和“莲衣”。公孙大人，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三爷——三王爷那边派了四个人，两人胭脂铺，两人布店。
　　一切走上正轨后，胭脂铺“易初”交给张容打理，而“莲衣仙子”被谭小雪划给我，她说，你别老是闷着。
　　日子匆匆忙忙在生意中度过。我也试着学“莲衣仙子”的管理和运营，谭小雪连夸我勤快了不少。其实只因为眼睛接受治疗，不敢再肆意躲在屋内看书，出来做做事，免得闷坏自己。

　　某天，正无聊得趴在店铺里看她们向顾客介绍等等。瞟见外面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晃来晃去几次，不是范氏的二女儿吗？我让人唤她进来，问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后来终于弄清楚，原来听说这儿是我们开的，想来我们这儿找点事做，挣点儿小钱。我立马答应，派了这轻省的活给她。这女孩当初看着是个乖巧人，他们家又是我们到此落脚的福地，没理由不帮这点小忙。

　　这天谭小雪提议，等有时间了，去蜀地看看，也许能买到质量又好价格又便宜的蜀锦，蜀锦质地佳，天下闻名，开张以来，蜀锦方面在京城一直找不到特别理想的生意伙伴。
　　于是张罗入蜀的事。

　　张容提出跟我们一起去，被我们俩同时挡回。一则她照看易初胭脂铺，二则，最近貌似与公孙小儿的进展不错。
　　我们也不能老叫人家公孙小儿，原来单名一个宜字，年二十六，原先有个妻子，难产死了，母子都没保住。刚好，鳏夫配寡妇，还大她一岁。另外一个让我们宽心的原因，他的父亲虽在朝为官，然亦是聪明人，不愿儿子再牵扯到这些争端中来，便未曾让儿子谋得一官半职，而是让他经商，做个彻底的商人。
　　难得，人们说任农工商，幸好这里许多人，并未有如此严格的阶层概念，反而有钱的商人倒也被推崇。我本想对应一下以前历史课本上介绍过的商业发展到哪个朝代比较发达，是不是明朝，被谭小雪讥笑一顿，此后再不做这样对应的傻事，既然在眼前，何必不去亲自认识，偏偏拿着去对应另外一个世界？
　　剩下的，只看他们感情发展以及日后感情成熟到一定阶段后是否打算冲破阻碍成家立业……好遥远的事情啊。

　　其实许多事情，没我们听到的或者看到的第一瞬间，脑中想象的那么糟糕，等慢慢认识到具体情况，才发现，嗯，还可以过得去，还是有值得盼望的……

　　还没准备妥当，这日忽然三王府派帖子请歌舞坊去。我们又忙着准备这些。这个三爷，当初只见过一次面，而且我们所有的一切，直接跟他有关系。说实话，能有缜密心思的人，想必不是昏庸之人，这样的人成得大事，没什么不好，他心事得了，不求什么得道同时升天，只求他见我等小人物，不屑于走狗烹，让我们跟着落下这身上嫌疑和一点点小事，过彻底的安稳日子。当初为了找靠山和更广的资金以及客源，所以贸然答应所谓的公孙大人提出来的合作，其实一直都是三王爷在指挥罢了。

　　原来一个侧妃的生辰。

　　我跟着去了，见王府做这么大排场，想必这侧妃，颇为受宠。
　　在后台无所事事，打听了一下，原来这位侧妃为人美丽动人，而且去年为三王爷生下个大胖小子……
　　这些乱事，女人多了，他们竟不嫌烦，能应付得过来。不知道他们为了平衡，会不会想好，一月里面，哪几天去哪房里过夜？
　　我跟谭小雪咬耳朵：“真有这些男人受，一个人娶若干女人回来，给自己找罪受呢，好没意思，真有点像……”
　　“嗯，一头公猪，配若干头母猪……”谭小雪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这个比喻，太俗，太形象，太绝。

　　谭有是走开一会儿，末了对我说：“别没事坐那里傻笑。多少注意一些，呆会她们下来，张罗着。”

　　我嗯嗯点头，叫她快点回来。

　　姑娘们下来。流火笑着说，今儿座上的几位女眷都是美人。

　　“是吗？”我不经意地问：“比你和谭小雪如何？”

　　流火仔细思量一番，概括道：“比我们都要年轻，比谭姐姐无知幼稚，比我清纯安逸。”

　　有最近才开始登台的小姑娘蹭到我这边给我看她们领的赏：“陆姐姐，这可是我领的最丰厚的赏了。”

　　流火玩笑着骂道：“没见识的蹄子，以后还有的是。才上过几次台？！……”

　　我息声道：“别吵吵闹闹的，这还在王府呢。有什么玩笑话，回去后再说不迟。”

　　正此时，有人宣易初莲衣的执事人。

　　我忙应到，跟着来人往那边去。

　　无非是歌舞不错，那女人一时高兴，除了献艺的姑娘们，还要当面打赏老板娘。领了赏，道谢，正要退下，边上一声娇滴滴的小女声：“这位莫不就是易初莲衣的哪位夫人？”

　　我纳闷，管你什么事？连忙报上名号。

　　“原来就是你。”那娇滴滴的声音嫌恶似的，“也就这般模样，怎就被传说的狐媚子似的？”

　　我更纳闷，什么叫原来就是我？何曾认识过你？

　　“莲妹妹，没由的跟这种下贱人作气，”今天的主角——三王爷的侧妃劝她，“倒损了自己身份。莲妹妹什么样的人，还跟这种人计较？”

　　这个莲妹妹，何许人也？听声音，娇气的很，虽然做作着，但还是年轻的很的声音，估计岁数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吧。我们歌舞坊的名字，倒跟她的名号犯冲。

　　这小姑娘没个底儿，“过来让我看看。”

　　我抬起头，朝说话那人走去。近了，确是个美娇娘，难怪那么骄横。

　　她盯着我，问道：“这个模样，竟想勾引我们家王爷？”

　　莫名其妙，你们家王爷，你是哪家的啊。

　　我忽然想到，除了九王爷，还有谁？恍然大悟，这小女子，大概是信王府里面的人，过来贺寿，顺便想看看，传说中的与九王爷走得颇近的、勾引九王爷当中为之别上梅花的、为她延医的、于之共骑的……某个半老不老的妖精。

　　可惜让您失望了。我长得，的确没您漂亮、娇滴滴，惹人怜。跟我这样的人斗气，让您失了水准和身份，何苦来着？你这小丫头，我懒得跟你牵扯不清。

　　我笑了笑，答：“不敢。九王爷什么样的风华人物？岂敢高攀？”那次请他吃酒之后，我特意向萧萧瑟瑟桂英等人都打听过，这九王爷，并不如我想象中是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却是难得的内外兼修的王爷……相貌俊美，品才出众，多少女子暗许芳心…………人长的俊俏，文采甚好，待人温和，礼贤下士，不拘一格，性情爽朗，品德尚佳，在民间名声颇高……
　　大家送他一个“雅“字……我就纳闷了，偏偏他对我那么唐突孟浪，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小心眼，故意为之，偏偏就我不知道罢了，生生吃亏。
　　再说，这民间的流传，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谁又知道他们这些变态皇家人，真正是什么样的人？

　　她故作稳重地说：“人该有个自知之明。”

　　我恭顺道：“甚是。谨记教诲。”

　　“这张皮，倒生的好。”她竟摸着我的脸。

　　我寒毛直竖。不要欺人太甚，这位小妹妹。

　　“也只这身皮罢了。若是划上几道……”她长长的秀甲轻轻划来划去。

　　威胁呢。真够好笑的。

　　忽然，她腕上的镯子……

　　我几乎要目瞪口呆。这个，这个……！

　　她咯咯地笑了，“怎么？就这点儿胆？吓着了？”

　　我屏住呼吸，对自己说，沉住气，沉住气。

　　讨好道：“这镯子，夫人带着真好看，也只有夫人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只不过。”我不知她身份是什么，看这行事气度，也不会是正妃，便称她为夫人。

　　“是吗？”她满意地说：“倒也是，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带的起。这只镯子，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知哪家的人想讨好我家王爷，知道王爷最疼我，便拿来献宝。我看着还将就，便勉强收下……”

　　我脑袋哄地乱响，肯定是那什么“娼妓”昌记当铺的老板想讨好九王爷什么的，那老板娘拿了这镯子去走通女眷那边的人脉……

　　其它的话，我没再十分地去听。

　　这三王爷侧妃，比她稳重，识大体，道：“莲妹妹，罢了，让她下去吧。这些儿小事，咱们不理也罢。”

　　我暗叹，这位侧妃，比这个什么莲妹妹也不见得大得许多，然而行事却是稳重、大体，这三王爷，想是花了一些心思狠狠调教府上的人。那九王爷，想必生性洒脱，不拘于这些，倒让这些小性子天然的很，不小心就使出来。

　　三王爷的侧妃不愿自己宴上任何人受刁难，多有周旋，我没受什么话，便安然退下。

　　谭折回来，我并未跟谭提起在前厅的任何事，只道赏了许多。

　　没过多长时日，在我们入蜀之前，忽然又有九王府那边请歌舞坊。九王妃诞下一女。问了她们，才知道原来这是九王府里面的第一个新生儿。想来那九王爷，也二十好几了，这里人结婚生子不都挺早的么，怎么现在才得了个女儿？莫不是……哼哼，能力不行？……这，太侮辱人了……我停止我龌龊的想法……

　　原本打算不去，转念又想，便决定跟谭一起去会会……

　　我翻出剩下的那只镯子。什么东西，还是成双成对比较好。

　　正这时，谭推门而入。“对着镯子想什么呢？”她执起那只镯子，“可惜就剩这么一只了。”

　　“不必难过。”我道：“反正我又不常带。再说，说不定可以再找回来。”

　　她问：“可真要去九王府？毕竟之前，还是有些你和他的传闻，虽然最近平息下去了，难免还有些人记在心里，到时候给你难堪。”

　　“那我们就看看这九王爷如何行事？他女儿的喜酒宴，自然宾客满座，越是有人不识大体，越是有好戏看。你怕我丢脸不成？咱们这样身份，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是下等的，让他们戏弄着玩的。要玩，就玩个痛快。”我把镯子套进手腕。

　　“你的脾气来了呢。”她笑了，“谁惹着你了？莫非真看上九王爷，见别的女人给他生下孩子，心里不痛快？”

　　我大笑，指着自己问她：“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

　　谭摇摇头，“不像。幸好不是。我也安心。这样的男人，背景太庞大，关系太复杂，老婆小妾太多，不要染指为好。”

　　“放心。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一切心明神清。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跟若干女人守着一个男人的地步。既然他们要玩，我便奉陪。只不过，我自己这边按照我的游戏规则，他们有他们的打算，各自都玩玩罢了。”

　　谭凝视我，我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半晌，她才开口，“生活中的小玩家，骨子里的大玩家。……是不是从小到大衣食无忧的人们把没处用的精力都放在游戏上？不管表面上多乖巧安静闲散……，实际上骨子里都有冒险和寻求刺激的一面？都有毫无顾忌的任性和随意？”

　　我摊摊手，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你有兴趣，回头写论文研究这个吧。”

　　她作势打我……

　　我安静地坐着，等待前面的召见。此大好机会，他必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我的不一样，让这所谓的美人计持续下去。而三爷那边，会不会早已清楚他已洞察这些？想来是。这样的话，其实在双方都清楚明白的情况下，仍旧演着一出戏。目的？会不会都拿这个作幌子，各自有各自新的行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哎呀，这些人，真够累的。

　　猜不到分毫。

　　公孙大人和秦先生如果是三爷这边的人的话，那么为什么在公孙府的宴上会请到九王爷，而不见三王爷？为什么赏梅时秦大人随护九王爷身边——为什么秦先生还故意老是让我出头？他到底帮哪边？

　　这群人啊，现在还弄不清楚，究竟谁是谁一边，谁又跟谁结党营私，臭味相投。好乱。

　　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反正那么乱，想了也无用。跟我亦无太多关系。当他们觉得我这棋子实在不用再走下去的必要，那么，提我出局吧。

　　果然如之前所料，召见。

　　不急不缓步入，行礼。

　　略微扫视，有不少男人，其中不少带着的女眷，多半估计也是正配妻子，端坐，原来这样庆祝喜事的宴会，可以带妻子过来——正式的交际场合，我想，没由地带个美妾来喝酒调笑，多少也是人家王爷喜的千金的庆祝……

　　“最近可好？”大庭广众之下，他跟我套近乎。

　　“一切安好。谢王爷垂问。”

　　“不用如此客气。”他随即让人加张椅子，仆人搬了张放在最末，我欲坐到那里。

　　他道：“谁让你们放在那边的？搬过来这边罢！”边说边指了指他身边不远处。我望了望，他一边那一位大概就是她的正妃，还有两名女子在她稍微往后凹的地方设有小座——侧妃还是？想来等级分明，这样的场合，什么座位，前后，是否突出来，统统有规矩的吧，侍妾等什么地位底下的妾室也许根本上不了这样的台面，能坐出来的，该是有正式封号的正妃和侧妃。当然，除非很很受宠的女人，比如说……另外一边，呵，就是那个什么莲妹妹呢。他所指的地方，大抵在莲妹妹边上，这样，我与他，也算是两两相望——隔着一个叫做什么莲的宠妾。他把我安排在这么上的，又这么微妙的一个位子，无非向众人暧昧暗示什么罢了。

　　“听说易初莲衣的谭夫人亦是个人物，王爷，也让她进来，让妾身长长见识吧。”九王妃温和道。

　　这哪一出呢，怕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尴尬，还是怕我一个人太突出，闹得莲妹妹不开心？

　　他允了。

　　今儿的谭小雪经过精心装扮的，我想，艳惊四座。

　　果真如此。过了会儿，我但见堂上众人眼光游离，若有若无地故作无意地老是瞟堂下女子。

　　我斜过眼瞅九王爷，他却也正往我这边看，神色莫辩。我一个眼神闪开。

　　竟然也赐座了。没等谭小雪入座，莲妹妹开口，不如让两位夫人一同坐吧。

　　谭小雪连忙开口：“如此甚好，谢过夫人。”

　　她徐徐从那边走向我这里，精致妆容，盈盈体态，半庄半娆，似有似无的眼光扫过众位宾客，似笑非笑，若有若无的风情，闪烁而引人。

　　她的心思，无非让众人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减少我今儿的尴尬。

　　有些事，彼此不说出来，心里明白而温暖，总有那么个人，是真心待你好的，一想到这儿，心就是暖的，让你永生珍惜这样的朋友。

　　惜，且行且吟，且行且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