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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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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京。入城时,居然遭遇麻烦。之前明明有带信回去通知,让他们打理一下,怎么回事?
城卒坚持一一打开翻检,照这么翻,不知翻到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还嚷嚷着什么文书不对……
塞了银子也不管用。
故意找碴么?
一筹莫展时一人一骑急驰而来,与城卒耳语几句,形势大变。
那人向我一揖,“在下无阑,奉信王之命……”是九王爷的人吗,这下欠下一个大人情呢。
真正回来了,货物等一切安顿妥当,这人才告辞。
我坚持送他,问:“你的名字究竟怎么写?是哪个字?”
“有无的无,阑珊的阑,无阑。”
“今天有劳无阑。”
“陆夫人今天已经谢过多次,回头谢王爷吧。”他微微一笑,牵马不缓不急而去。若无急事,绝不骄横扰民,看来九王爷的人,并不全似莲妹妹那么“纯真”。
熟悉的小院,久违后的特别亲切。躺在浴桶里,舒服得四肢松散,骨头都要酥了,外面萧萧和瑟瑟叽叽喳喳地讨论带回来的东西,外面一切的声响,都是可听的。
“这刚回来,立马就有帖子。“萧萧进来,隔着屏风牢骚,”这还让不让人歇口气?”
我笑,“九王爷的吗?什么时候,地点?”
“明儿四溢楼。”
“对了,我们带信,万娘和你吗都知道吧?”
“恩,是啊。怎么吗?”
“没什么,你待会儿让万娘过来我这里,问点儿小事儿。”
万娘来的时候我还躺在浴桶里。隔着屏风,我问:“今天进城,怎么回事?”
“无它耳,只想试探一下,九王爷会不会伸手帮夫人。”
“谭小雪知道没?”
“方才她已问过,我也这么回了。”
“难得看得起我。罢了,去吧。”我擦干身子,冷笑,我这样不经用的人,他们也打起主意,看来真有些不堪和被动了。这三爷,输就输在不够大气,凭这些小把戏,大事难成。到时候,易初莲衣,难免受影响,岂不一无所有?……
第二天睡到将近中午。醒来的时候,萧萧端水进来,笑,“再不起来,可误了九王爷的约。轿子外面候着。”
“你晓得我不坐轿子。”我伸伸懒腰,洗漱。
“九王府的轿子,在外面等得有些时候了。”萧萧给我梳头,“你也别太矫情,你今儿不坐这轿子,不知算是对人家好,还是害人家挨骂。”
说的也是。
九王府的轿子稳当妥帖,舒坦地到了四溢楼,下轿时对他们道声辛苦了,让萧萧一一打赏——虽然人家不一定看中这点儿银子。
“好久不见,王爷可好?”我坐下,打量他,他亦打量我。看来他神色不错嘛。
他喝口茶,眼睑下垂,缓缓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陆无双,我日日夜夜思念你。”
刚递到口中的茶一下子喷出来,萧萧连连轻拍我的背。
他下令:“都出去罢!”
我缓缓气,笑骂:“你跟我有仇吗?可别害我一回来就被一口茶喷死,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让萧萧出去作甚?没人伺候我呢。”
“我伺候你。”
我庆幸这时嘴里面没有含东西。
他递给我一块锦帕包着的东西。我知道是我那镯子。“我记得你说过,要拿回这个,也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单纯想对你好不成么?”他含笑深情。
我庆幸还没来得及上菜开吃。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说完了,咱们好好吃顿饭,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可怜的……”
“无事,讨好你罢了。”
“承蒙看得起,可惜……”我退给他,“无功不受禄。虽然很想拿回,但不想再欠你人情。昨天的事还没谢谢你呢。”
“你要谢我的何止这一件?走的时候特意让人回话说你要入蜀,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早就在你们去之前提前知会他们一声了。”
我傻笑,这点小聪明,的确瞒不到他。
他望出窗外。这四溢楼,京城数一数二的酒家,他跳的这一间,看风景尤好,下面熙熙攘攘,尽收眼底。“在这里看着下面,真好。”他道,“你也喜欢这么看,是么?”
我“嗯”一声,“许多小细节,你甚为了解我。为什么呢?”我想到他送我的那支玉钗,很简单,我却第一眼见着就欣赏。
“不知道。直觉。”
“人家说女人天生的直觉灵验,原来男人也有直觉的?”我讪笑,“我与你仿佛从来没熟悉过,却又这般坐在这里聊天。信王爷,小心我赖上你这座靠山。”
“你不是有大靠山么?”他微微一笑,不敬意地略带讥讽。
“生怕大树倒了,吊在这树上的巢也得跟着倒,所以想换一棵更安全的树垒窝。”我又想到什么,复叹:“罢了,再安全的树也可能倒下,世事难料,我又一无所知,不想也罢。”
“如是这样,那便收下这镯子,算此后你投靠我的见面礼。”他又递过来,“只望你不要一时糊涂,做出傻事。小心应付几个月,一些事情大概就差不多了。不妨这些天,更加和我亲密些。”说着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寒毛直竖,毫无确定的飘摇感。
“不用怕。只是有些人,到穷途末路时,难免做最后的挣扎。你又没做过什么,牵连不到的。”
“你待我不薄。”我坦言。
“的确。”
“无一为报。”
“我不是说过么?这几天不妨与我多多走动,多多亲热,哪怕是装也好啊。”
“为什么。”
“马上就会知道为什么。”他神秘地笑笑,“见机行事,谨慎小心。”
“我知道,保命最要紧。”我笑,“我是最最胆小怕事的人了。”
“的确如此。”他笑,“你是个真小女人。女人加小人。”
我大笑,“知我者,信王也。”
很平常地吃了一顿饭,无非说说我此去一趟的一些闲话。
饭毕,他并不急着走的样子,我们依旧闲坐。
吃过饭,人懒洋洋的,不大说话,所以他不说我就不开口。
两人无聊地望着下面的风景。
“一个人在上面看风景,难免寂寞。”他缓缓道。
我道:“我却不愿在下面熙熙攘攘之中作人家的风景,让别人在上面看得一览无余。若是没办法在上面,那就躲到一角,不让人看见,那也不错。”
“是呵,”他轻叹:“你一直是个旁观者,冷眼看着我们这群人,心里暗自好笑。”
我一惊,有吗?“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你倒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他沉默了会儿,迟缓道:“我与二哥一母同胞,既然他要争,我自然帮他。只是觉得,如此汲汲,得到了又如何?站得越高,越是寂寞。不知道他与三哥是怎么想的,二人暗中拉帮结派,斗来斗去,不辛苦么?”看着他的侧面,淡淡的神情,都化作游离的眼神。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亦有冷清安静收敛一切光芒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去握他的手,触摸到温热肌肤那一刻,我一惊,这是怎么了?不是,不是,不是那种的感觉,我在想谁呢。
“三哥心思是极好的,可惜仍旧不够大气与缜密,始终看得不够,败局在所难免。”
他这是明着告诉我全力之争的两方。勉强笑笑,“你不稀罕,然而许多人甘之如饴,他们便是。”我心惊肉跳,“你与我说这么作什么呢?”
“免得你糊里糊涂做傻事罢了。”他抓住我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呢?真要勾引我不成?”
我讪笑着抽回自己的手,笑着起身,“回吧。”
一路上我揣摩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不论是真是假,究竟有什么目的?
回到易初莲衣去找谭小雪,说是去“莲衣仙子”张罗买回来的布匹的事。我知道她又得忙上好几天,等是等不来的,只好马上去店铺找她。
我附在她耳边跟她简单说了刚才的事。
她停下来,想了想,“见机行事罢了。现在又还没什么事情发生,咱们也做不了什么。”说完,她附到我的耳朵边,说:“张容和他那个那个了。”
我大叫。所有的人都回头看我。
春天看来真是发情的季节,我们这接二连三的。
“忙什么呢。整天没个闲工夫。为什么你都忙死了,我要闲死了?”我在一边看她忙进忙出。
她回头打量我一眼:“小妮子,一回来就怏怏的?这铺子说来当初我是划给你管,我现在瞎忙活啥呢。从明儿起你也过来。”
我苦脸
“那易初莲衣歌舞坊呢。我总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除非……”她不怀好意地笑,打着主意。
“你屋里瑟瑟借我用吧。”
她倒回跳,瑟瑟机灵,嘴巴灵活,在外周旋,的确不错,比我有用。谭小雪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又把叔远和刘夫人都鼓动到莲衣仙子那里去了。真有她的。
过了两天,谭小雪让瑟瑟带回一样衣裳,说谭小雪送的,我一打开,我的天!旗袍。像极了三四十年代旧上海的风格。我兴致颇高地试穿上了,刚好合身,翠绿色,谭小雪老为我挑这样有点嫩的颜色……
流光溢彩。我想,若是有高跟鞋配,更妙。
第二天晚上,谭小雪和张容齐齐到我屋里,谭小雪献宝似的,拿出三双高跟鞋的“变异体”,难得她在那儿去找了这样巧的鞋匠?我们三人穿上旗袍、高跟鞋,彼此望着,不约地大笑。
谭小雪过来要掐我的腰,我忙闪到一边,“谭小雪,我告你非礼!”
“陆无双,你真让人碰不得,一碰就往后缩。老娘想看看你的腰身,一直摸不得。你跟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过的?”
“你不觉得两个女人太过亲密地肌肤之亲的话,怪怪的么?”我吐吐舌头,“你若是男人,看你这模样和性子,我就勉强凑合吧。可惜你不是。”
张容笑翻在床上。“陆无双,还是你穿着最好看。”
“可惜穿不出门。”谭小雪叹,“以前觉得这东西做作,矫情,什么年代,不屑于穿,现在呢,看到稍微熟悉的东西,便欣喜若狂,不过只能在屋里穿穿,过过隐作罢。”
我到内室脱下来,道:“得了吧,姐妹们。收起来吧。”
不是不伤感,所以不敢太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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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隔几天,九王爷又请我听戏。
我郁闷。来到此处,还没听过这里的戏。完全不知道具体行情。浑浑噩噩熬下来。
“如何?”他问我。
我如实想告,“没怎么听懂。”以前倒陪着外公听过几出,也只不过只知道三两个作品的名字,大不了有时兴致来了,跟外公一起哼哼唧唧几句耳熟能详的句子而已。
“岂不白糟蹋了我一翻好意?”
“的确。”我笑,“你别老是约我,小心我会喜欢上你的。你是不是惹了许多情债?”
“何来债之说?爱慕我的可人儿,我定给她们一个安排和名分。”言语之间的潇洒,好一个风流自信的王孙公子。
我踩他的脚,“你这种男人,真该扁。许多人娶不到老婆,你一人偏偏占着数人。积积德罢!”
一边的无阑好笑地提醒:“陆夫人老是你啊我啊的便罢,偏偏还动手动脚。这还没进门呢,就成这样,若是进了王府,可不得闹翻天?”
我觉得好笑,“这就奇了,谁说过我得进王府给你们王爷做小老婆?他又没说过娶我,我也没说过嫁他啊。”
“陆夫人与我家王爷名声在外,若是不嫁王爷,恐怕日后也没什么人敢……”他半玩笑完认真地说。
我更好笑,“我又没打算嫁人。”
“什么?!”他奇道:“夫人尚年轻,以夫人的性子,不像是守一辈子的人。”
“是么?”我笑,“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人?”
他略显尴尬,勉强道:“倒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得了。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又不怪你。只不过我想啊,结婚之后只能碰一个男人,我现在挂着‘夫人’的名号,又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嘿嘿,碰到好男人,可以一个都不漏。”
无阑立即无语。
一边的萧萧拉我的衣角。
九王爷瞪我一眼:“妇道人家,说话没个遮拦。”
我突然觉得他这么斥责我,颇有家人袒护的意味。那一刹那的温情……
傻笑一声,闭口不语。开始寂寞了,开始想确切的安稳。
真可悲,陆无双。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