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情记》mihu

32、第 32 章

　　终究是醉了。原来他醉时，沉沉的，不语，握着我的手不放。
　　道了歉意，我和曼殊扶他进去休息。
　　安顿好了，也懒得回前面，有优昙等人招呼，想必不会出什么纰漏，让他们自乐吧。
　　“你在这儿。”
　　我转过头去，看见元闵信微红的脸，醉了么？“坐吧。”我道。
　　“他醉了？”
　　“嗯。”我拢拢方才离殇给我加的外衣，天真的有些凉了，毕竟已入冬，穿成这样，加了件衣服，仍旧有些冷。“文卓没有来？”
　　“嗯，有些不舒服。”
　　“身子还是心里？”
　　“皆有。”
　　“何苦来着。”轻叹，“挣着了，得到了，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沉默许久，方道：“我亦不奢望什么，他能平安一生便好，多少给他娘有个交代。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前人债，后人偿。要怪，只能怪她以前做得太狠，却做得不彻底，徒留后患。”
　　他微微惊讶问：“你知晓？”蓦地又道：“他告诉你的吧，身在局外，他一直清明。”
　　“嗯，他跟我说了点，余下的我自己胡想的。”离殇，站在局外，一眼明了，当初，借琴声，留我一张小纸条，也是站在局外，将这些纷争一眼看透吧。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更何况，更没有谁断言有幕后人，你怎么断定与她有关呢？”
　　“故事往往是这么写的。”我笑，“如若不是，得怪说书人。” 他母亲当年定是对文俨的母亲使过些手段，差点没害死，一尸两命吧。
　　他亦笑了，“你对这些，并不上心。”
　　“的确，与我无关。只不过，你是我朋友，忍不住劝两句罢了。我们小人物的日子，只要过得舒坦便可，哪有你们那么累人？傻气！”
　　“的确很傻。”他若有所思，良久又道：“我求的，算起来，终究亦不过——平安，幸福。”
　　“那是很难的，元闵信。”
　　“是很难。”他起身，“我有事，走了。”
　　“嗯。”
　　“怎想起戴这支钗？”他在身后问。
　　“离殇说挺配我，让我戴着。”
　　“哦。那是我的荣幸，难得他看得上。”他在身后笑了笑，声音远去，风飘过来……文卓呢？那个单纯而极端得可爱的孩子，真的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夫人。”竟是元文俨，他在方才元闵信坐过的位子坐下，“一人在此，想甚？”
　　“没想什么。”我微惊，“方才所说，你是否听见？”
　　“听到一些。”
　　“非礼勿听，君子之道。”
　　“我非君子。”他坦言：“夫人心中，恐怕我从来也没拿我作君子。”
　　“不错。”我亦坦然，“我不喜欢你这人，从一开始，第一眼起。”
　　“为何？”
　　“不为什么，感觉而已，我向来不多想其他，单凭感觉。”
　　“女人都这般蠢么？”
　　“也许。”
　　他将一只手搁到石桌面上，“总有一天，我要……”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这话，给这空气，添上几分凉。
　　浅浅地笑了，让什么，让所有的人屈服，全天下伏于他脚下？“这样的话，放在这里说，亦不怕人耳多，被非君子的人听去了。”
　　“什么话？”他恢复正常，不喜不怒。
　　“没什么。”我问：“你恨他多深？可否相告？”
　　“凭什么呢？”他玩味地问。
　　“什么都不凭，只是问你，你高兴，便说，不乐意，不说便是。”真要凭什么，当日相救之恩，不知算不算？那个被我称作念青的、穿着一青色衣服的少年，短暂的相处，一言不发，并不喜欢，只不过随手救了，也没料到日后还会见面，更没料到，再见面时，他在随园门口，竟是大皇子身份，然而也全然陌生，彼此不识。那件路途中的小事，他不提，我和谭小雪亦懒得提。
　　“我不想说。”
　　“也罢。只不过，毕竟，他是无辜的，前尘旧事，统统与他无关。他还是个孩子。”
　　“我亦是无辜的，陆无双。”他直呼我名，讽刺道：“他还是个孩子？我亦大不了几岁，如果可以，也是个孩子。”
　　我漠然，“我们从来不熟悉，为何今天跟我说了许多话？”的确，我们从来不熟悉，他亦从来不按章法出牌，动不动叫我陆无双，我与他又不熟，也无怨无仇，干嘛叫我名字？
　　“是你问的。”
　　“是你来这里的。”我提醒他，“一直以来，你先跟我说话。”
　　他站起来，走了。
　　这孩子……真是孩子呢？
　　可笑。
　　我想走了，这里冷。冬天到了，南方应该比较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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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离殇准备出门的事。到南边一点的地方过冬，京里的冬天太冷。
　　谭小雪知道消息后，赶过来，“老娘要过生日了，你跑出去玩？！”
　　“生日年年都过，也不缺我一个。我提前给你准备礼物。”谁叫你生日是冬天呢，我才懒得等到最冷的时候给你过生日，不是有吴亦然和你儿子嘛！少我一个又不会怎样，也免得我与他们“犯冲”。
　　“你当真要走？”她抓住我忙碌的手，“先别收拾了，你告诉我，真的要走？”
　　我惊，抬头看她，郑重道：“谭小雪，我不是一去不复返，无须伤感，回头还杀到你家整你儿子。”
　　谭小雪竟有些难过，“陆无双，我们到这里后，一直没离开过。”
　　“早离开了，谭小雪，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了。”我提醒她，“你已嫁人，有家，有丈夫，有儿子，有生意……”
　　“好吧！”她勉强笑笑，“你最不老实了，老让人担心。记得以后多给我们来信，要不时回来看看。”
　　看来她把事情想严重了，我解释道：“只是出去转转，说不定等明天春天来了，就回来了，到时候还赶得上你儿子的周岁生日。”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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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孰知走之前竟折腾了许多事。
　　宫里来请青王赴宴，顺带点了我的名。
　　这天看着他身着品服，陌生得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穿过，怪怪的。”庆幸自己毫无封诰，没福分穿繁冗受罪的若干级别的正装，依普通民妇着装即可。
　　宫里毕竟不同外面，由不得我胡来，小命还要留着与离殇多活几日，自然得小心谨慎，一切规矩。
　　在场的都是王爷皇子之流，随从的都是正位的诰命妇，正二八经按品级穿的衣服——怎么显得我就特寒碜呢，我在心里犯着嘀咕，离殇捏捏我的手。
　　那位头儿到了，全体拜、呼……呜呼哀哉！这算什么？然龙颜不可犯，小命要紧。
　　忽然想到一个词——滑稽。

　　一一归座。如今的皇上，应是当年九王爷元闵信交好的二爷，貌似过得顺风顺雨，心情不错。

　　规矩坐着，亦无它事。半路皇上突然道：“青王，此人便是陆夫人？”
　　“回皇上，正是。”离殇淡淡地答道，手伸到后面握住我的手。
　　“这不是……？！”他话没说完，刚好说到一半，恰倒好处，我偷望他，他此时恰倒好处地望了望元闵信。可笑，无非以前我与元闵信走得比较近，之前随元闵信在随园里游玩过几天，碰到过他们几个罢了。以为我是元闵信的女人呢？！挑拨么？我们三人还没那么笨，一人是至爱，一人是好友，如此而已，分得清楚得很。然而皇上又为什么呢？一，他不满元闵信，有意开始压制、巧妙找碴？二，元闵信偏爱元文卓，而皇上现在心意有变，更偏于其他人？无论如何，想当初，元闵信还是跟随他，与他共谋划的人，现如今，也被他提防起来……真是……唉。

　　宴后游园观赏，男女分开。
　　在据说目前代管后宫的某妃带领下，跟在一群女人的末尾，一路走过去。到了一处坐的，停下歇息，众人纷坐。某妃突然提到我的名字，让人领我到最前头去给她看。我战战兢兢上前，规矩行礼——淑妃么？终于记得了。她赐座在她紧挨的边上，我又“战战兢兢”地道谢。
　　她问些不着边际的事，无非花草如何，宴会如何，感觉如何……我就“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回话。末了，大概她亦无趣，便没问什么，此时有人上酒，众人举杯。我勉强喝了两杯，淑妃又亲自开口劝，我哪敢露半天难色？连忙喝下，如此又喝了两杯，头有些晕了，又稍微夸张地表现了一下，淑妃好心地让一边的一个妃嫔扶我去休息。我万事大吉地晕着让人扶着进屋躺着休息，旁人都散了，屋子也被关上。

　　躺了会儿，约莫估计他们赏花观景到差不多了，便想起来到外面看看，就说自己好多了，可以回了。曲曲折折走了许多弯路，闯到最后仍旧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找了一个园子的角落，在一边歇下。
　　“娘娘，何许与那等卑贱女子套话？污了娘娘的身份，她还一副默然的样子，真可气。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名声，听说以前她跟信王也……”一个年轻娇小的女声。
　　“胡说什么呢？！”有人呵斥住她，是淑妃的声音，随即又软下来，“她虽然不是正二八经的青王妃，却是青王十分在意的人。皇上的意图可见一二，咱们暗中配合行事就是。等过了这段时间，谁还理他们？这点气都沉不住？”
　　“娘娘说得对，娘娘最聪明了。妹妹自愧不如……”拍马屁的话。
　　皇上的意图？无非是顺利收回离殇手中的一点儿东西，表面上做得体面风光，让天下人觉得他并没有强求青王丝毫。向来他们真是多心，离殇不在意的东西，既然让出来，自然让个干净，谁似他们这般斤斤计较？
　　“走吧，她们差不多也该到那里等着了，你派人去看陆夫人，也叫过来吧。”淑妃吩咐道。
　　等二人走了，我从角落丛中走出来，派人去叫我？我该如何赶回去呢？提起群脚，沿一边僻静的地方，往另外一边小跑过去，差不多确定绝对不会让人想到刚才我是从那个园子来的，才停下来，选了个地方，装作赏花。
　　不出所料，过了会儿，有人寻到这边来：“陆夫人，您怎在此？淑妃娘娘有请。”
　　我连忙跟着这个小宫女过去。
　　“陆夫人怎没在屋里好好歇着？去哪儿了？”淑妃半试探地问。
　　我规矩道：“方才醒来，一时找不着人，便在那边一个园子赏花。”宫女指我们来的方向给淑妃看。淑妃点点头，问如何。我笑着说很美。……

　　回去的路上，我问离殇，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的，都交给皇帝老儿没。他说虽然准了，一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推不完。我恍然，原来还得要离殇把东西都吐完，生怕他在最后关头卡住。普天之下，相比较而言，皇上这个职位，恐怕是做起来最累的几个之一，当然，他的劳累与所得皆无以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