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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萧萧和曼殊紧张地看着我,让人难过,难过的不是别的,就是这样的目光,怜悯,小心,让我觉得,自己真正不堪。
      我对她们说:“不必如此。我已知道。让人备车,我去一趟信王府。”
      曼殊去张罗,萧萧站在我边上,静静的。

      元闵信在书房等我,幸好他没远远地迎上来,然后拿怜惜的眼光看我,已经太多人这样看我,我不需要了,幸好他没有……
      “你早知道?”我问。
      他点点头,竟不敢看我,手指无意识地点叩桌面,他的习惯。
      我伸过手,握住他的手指,道:“何必瞒我?有一天,过一天。倒辛苦你们了。你知道,谭小雪、吴亦然知道。曼殊和优昙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少数几人知道得比较清楚,他人大多只晓……青王一家皆……因某些缘故……短命。”
      我真傻得很,我想。即使他们有意瞒我,不让身边的人说三道四,总有些人不经意的议论,说不定会偶尔听到,他们一些零碎的闪躲或者不经意的流露,现在想起来,都可以捕捉到一二。只不过,一直粘着离殇,一直昏头昏脑地幸福着,一直没想其它。
      “谢谢你,你们都是好人。”我站起来,踱到门外,看风景。
      他在我身后,很近地说:“明日我邀赵太医等,多带几个人去看看,兴许有……”
      真是好人呢。我再次谢过他。末了夸奖道:“你书房外的风景不错。”
      说罢抬步,我要回去陪我的离殇。
      背后忽然被人抱住,紧紧的,让人窒息。除了离殇的气味,其他男子,我一概不喜欢,即便是这么好人的元闵信,即便他身上的味道并不让人排斥。
      我轻叹:“放开我,元闵信。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放开我罢。”无力得很,这些人,真正让人无语,无奈,没劲儿,我不需要他们这样,我只想安静地、平常地继续下去。
      他无言,松开。
      我没回头看他,怕又看到满眼的怜悯和同情,我已经看够了,不想再看。

      去他房间时他醒着,坐在书桌前,见到我,对我微笑。
      “我去了信王府,”我坐下,“他说再带些人过来看看。”
      “你知道啦?”他淡淡地问,“可怨我?如今想来,终究是我太自私了些。”
      我握紧他的手,十指交缠,缠到不能再紧,缠得手指微痛。“不怨你,倘若你当初避开我,我才要怨你呢。感谢你,与我开始我这般美好的回忆。我很幸福,离殇,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手指上的痛传到心上,传到眼睛里。眼泪四溢。
      终究还是流泪了。
      满心的忧伤随着眼泪一同倾泄出来,四处皆是,点点滴滴,无法收拾。
      “可是我很难过,离殇。还没有腻够,还没有厌倦,还没有知足……怎么能匆匆收场……戏刚刚演到最好,还要往下演,不能这样收场的……离殇,不够……不能……”
      真的不够。难过得要命,真的难过,把心揪得生痛,还要狠狠地掏空。
      ……
      眼泪流了他一身。他只轻轻地抱着我。
      语言的无力和苍白……
      ……
      泪流尽了,够了。我擦干眼泪,抬头笑:“真难看,还是让你看见我哭鼻子的模样。”
      他轻轻地笑,淡极了,仿佛一眨眼,便要消失。
      几乎不敢开口,轻轻地,轻轻地说:“离殇,有一天,我们过一天。”
      “好。”他应下,问:“倘若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倘若他不在了,我会怎样?倘若你不在,剩下我一个人,你要我怎样?倘若他不在,老天要我怎样?……
      这么残忍……以为没有人敢问我,以为没有人敢提,以为都怜悯地避讳着……偏偏他这般风轻云淡地问了出来……还是他最了解我呵。
      “倘若你不在,我会难过地想你。”我如是答。
      ……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流走,让人数着,睁睁让它溜走,一粒一粒地数着。

      秋末的风景总是萧条的,黄黄的,让人看得生厌。
      吴笛坐在他母亲的怀里,小孩子,还没学会太多的表达,只能说着支离破碎的话,断断碎碎。
      之落乖巧地一言不发待在她母亲身边。
      小白痴赖在我怀里,一直很安静。
      谭小雪说:“最近瘦得厉害,也该注意些。”
      我点点头,怀里的小白痴呜呜两声,我动手抚摩它。
      她们带着她们的孩子走了。

      又有人来了。元闵信安静地陪我坐。末了起身,告辞,走了。

      天暗下来,我回房,离殇醒着。以前还好,能到院子里看看风景,从前两天开始,已经不大能起来了,躺在室内,时而醒着,时而睡着。
      我想知道他的感觉。我问不出口,他只对我微笑,于是我亦微笑。
      “嗳,又来了两拨人来看我们,真是烦呢,占着我的时间,我还得装出可怜的样子来。”我躺在床边沿,仰望着靠坐着的他。“干脆我俩跑到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起来算了,也省他们的心。”
      “我倒想啊,可如若无人知晓,必定荒凉,你这般娇养,怎过得惯?”他轻笑着打趣。
      “嗳!真是呢。你最会笑话我。”我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挠他手心。
      他笑着让我别闹……
      优昙进来,端着药。
      离殇对我说:“你先出去吧,这味儿不好受。”
      我依言退下,静静地外面。
      优昙再出来的时候,对我说:“已睡下。”
      “哦”了一声,回自己的房间去吧。抬脚……腿麻了,动不了,没有知觉;过了会儿,麻疼麻疼的。
      曼殊扶我。
      小白痴跳过来,呜呜叫个不停,怎么也不肯安静,在我周围跳来跳去,呜咽不止。
      我无奈地问它:“究竟怎么啦?”
      它叼着我的衣脚往一个方向使力挣。我随它而去,是专门为离殇研药的地方。它围着药转个不停,边上一位老大夫,看着眼生,元闵信方才带过来的、又是什么名医之流?他捉住它,望了望,问:“这东西可是夫人的?”
      我点点头。
      他平静道:“兴许可用。”
      “何物?”我问。
      “它的血。”
      “真是什么神兽不成?”这些鬼东西,我是不信的,一直不信。
      “只不过是罕见的一种小东西,说不上什么神不神。大约罕见,才讹传为神兽。外相稍微似猫,一般人便混认成猫了。”他平静地解释,“至于能否起效……看造化吧。”
      泛起些许涟漪,快乐而悲哀。
      悲哀着,怕一场空梦,把人从泥淋的地里抛上高空,又沉沉摔回原地。

      如是十天左右,小白痴瘦了许多,离殇仍未有甚起色。
      离殇道:“罢了。何必搭上一条命?”
      我默然,怀里的小白痴呜呜作响,听得我难过,鼻子一下子酸了,泪不由地滚下来……小白痴的爪子抓住我的衣袖,泪眼中见到它模糊的脸,凄凄望着我……“小白痴……”我搂紧它,贴着脸,泪水全部沾在它的皮毛上,反又贴到我脸上,凉凉的,清凉的。
      一人回房,坐下,仍旧把小白痴搂着。优昙过来对我说:“夫人……王爷的身体此后……恐怕要逐日衰竭,夫人提前知道一下,也好……”
      “衰竭?……残不忍睹么?……”
      “优昙没见过,只听老王爷以前的大夫描述过……王爷从发病到现在,所有的情形,跟当年……差不多……”
      “我知道了。”我问:“他自己知道么?”
      “前日说的。”
      “嗯”了一声,让他退下。
      萧萧呢,萧萧这丫头,这么晚了,去哪里瞎忙活?我让边上小丫头去叫她,只有她最知道我的习惯。小丫头回来告诉我说没见着。我恼:“人都跑哪去了?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小丫头怯怯地哆嗦,开不了口。
      我吞下一口气,自己也实在无赖了些,跟这个不关事的小丫头撒什么火?
      然而气来了,终究憋不下去,干脆亲自去找她回来,也只不过府里几个地方,能去哪里?散散这气也好,再憋在屋里,人都闷傻了。
      林中传来簌簌的声音,凭感觉走近,想知道是不是她。
      “你先回吧……不是个时候。”真的是萧萧的声音。与谁说话呢?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莫不是有对象了?
      “好吧。你多……”元文俨的声音!
      欺人太甚!偷人偷到我这里来了?萧萧不济,只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大不了是受抬举的有脸面的丫鬟,你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萧萧,枉我平日视你不俗,怎生就沦落得……?!如此愚笨的女人们。
      气涌上来,心惶惶躁躁,难受得很,憋着,硬是要发出来。
      三两步往里冲。
      他们二人觉察到了,转身一看是我,萧萧惊叫一声“夫人——”
      我上前便给她一巴掌。
      “啪”地声响响在空气里,特别刺耳。
      自己都没给自己时间思考,紧接着也给他一巴掌,同样刺耳地清脆,“元文俨,我陆无双从来没见过你这般卑鄙无耻不入流的男人!”
      说罢,一刻也不愿再在这里待,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萧萧回头收拾,从明儿早起不想再看到你。”
      ……
      脑袋昏昏沉沉,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梦里面灰蒙蒙的,看不清。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睡了好长一个觉。第一眼看到是谭小雪。我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你睡了一天两夜。”她说。
      好长,原来真的好长。
      “在你沉睡期间中,发生了点儿事。”她说。
      我示意她继续说,一口气说完,别这么断断续续。
      “萧萧走了。昨儿一大早我往你这边来,正碰上她挽着个包裹,只说你让她走的,执意要走,其它的什么都不肯说……”
      “这事我知道了,是我让她走的。”我试着起床,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一小丫鬟伺候我洗漱,谭小雪过来接过去,亲自帮我。我笑:“我可没这么大排场,轮到吴夫人伺候。”
      她嗔一声“你这丫头”……
      我擦着脸,听她欲言又止数次之后,终于开口说的话:“陆无双,有个事得告诉你。”
      她又停下来,我擦好脸了,“啪”地一声把帕子丢回水中,漾起点点波纹。“我知道,肯定跟离殇有关。说吧,哪怕他活不过这个月,也没关系。”
      “离殇走了,是他执意要走的。”谭小雪终于说出来了,“我也是昨天早上过来之后才知道的,他们正准备出发。”
      “是么?”无意识地重新抓起帕子,这才想到,已经洗好脸了。
      手撑在水中,久久找不到合适的话能让自己说出口。
      “他说,不想让你看着他慢慢死去。”
      “是么?”
      真残忍和自私,离殇,你真的很自私。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手指被强行分开,我这才知道,自己死死地纂着薄薄的帕子,指甲挖得自己生痛,生痛。
      “小白痴呜咽着要跟着一起走。大夫便带上了,兴许以后还能用得上,还是有希望的……”
      秋末冬初的风景,当真没的什么看的,我望着外面,心想。
      还是有希望么?谭小雪,为何你说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说,当初一时忍不住开始了,的确自私了些,然而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却不料后来越来越离不开彼此……越是幸福,越是刀割般难受,越是觉得如果那一天到了……如何面对你,你又如何面对……他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和你在一起,有过这么一段美好的生活;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也是和你在一起了,自己却不得不先走一步,徒留你一人……现在突然走掉,只是想,保留一点点在你心中的印象,不想你看着他一天天地死掉,对你太残忍,对他也太残忍。他怕你或者怕自己再也无法这样坚持下去,维持下去,怕你们当中一人,迟早会先崩溃……陆无双,你们不如就此两两相忘,来生再续吧。”
      谭小雪的声音忽远忽近……
      这些,我都明白。他的心意,我都懂。
      然而依旧眷念得很。
      我是个贪恋红尘、贪图宠腻的女人。
      他给了所有我想要的。
      我也爱着他。
      所以不恨他当初明明知道不能长相守仍旧与我开始。
      倘若不是如此,此生,恐怕难再碰到这样的男子。
      多美好的一段生活。
      也不恨他就这么离去。
      是的,再这么坚持撑下去,看他一天天衰落,如同这时节的萧条,恐怕我会崩溃。
      ……

      “我没事,谭小雪,真的没事。迟早的事,既然最后终究逃不出一个死字,何必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死去?看不着,倒好受些。”我诚恳对谭小雪说。
      “唉,难怪他不与你成亲,怕日后他走了,你一个人顶着个虚名……;不想要你的孩子,是想让这样痛苦的命运,结束在他这一代,不想延续下去。……”
      ……
      只道他与我同是洒脱不羁之人,受不得牵绊,玩心还未完全收敛,所以不要家庭,不要孩子……原来不全是这样,还有另外一层……
      难怪,难怪,难怪以前的所有,一切……
      因为不得长久,所以格外珍惜,所以格外娇纵我,所以常常说,希望永远永远下去,所以常常清冷,所以常常寂寞得令人落泪,所以常常略微歉疚看着我,所以常常说为什么老天不让他早些日子遇到我,为什么给我们的时间不够长……所以过得仿佛有一天是一天,过一天少一天……
      因为悲苦,所以慈悲,所以看得透,看得开……
      因为注定哀伤,所以格外仁慈,所以信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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