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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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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上前,“公子好雅兴,添个人如何?”
“求之不得。”
你求之不得吧!我心里恨恨想,这些男人,端的可恶。想想这二十来天,谭小雪迎来送往,我躲在后院,也不知谭应付了多少色鬼。唉。
谭小雪兀自跟他饮酒,她的酒量我见识过,至尽没见到过她喝醉。据她自己说,她的老家,男人们个个喝白酒,也有些女人兴致来了抿上半小杯,她老爸每天都喝,不知跟遗传有没有关系,反正她的酒量越来越好,后来出来许多应酬,更免不了喝酒。
哼,想跟谭小雪拼酒?等着你好看吧。
我在一边冷眼看着,过了会儿,端了一杯,“只顾着跟姐姐喝酒,忘了边上还有人不是?该罚!”能让他多喝一杯就多一杯,谭小雪也好受点。
他望向我,不知怎的,愣了愣,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待把酒杯亮底,又换上恶心的笑容。谭小雪立马挡过去,又跟他喝酒。
……
他终于趴下。
谭小雪长长舒了口气。
我们二人把这人移到屏风后面的内室,谭小雪小声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一人冒险,叫我就好。”
“唉,我真没什么用,什么事都是你跟张容在忙。”
谭小雪嬉笑,“真的觉得过不去呢,就把你以前会的歌曲和诗词歌赋什么的统统想出来,我脑袋里能记得牢的,这些天一直在用,剩下不多了。整天绞尽脑汁,还要被你笑话盗文窃书。”
“嗯。”我痛快地应下,“其实我也记得半调子,许多东西都记得不全。”
“罢了,别说这个了,多少你比我强。”谭小雪建议,“这人,我打算就让他睡在这儿,剥了他的衣服,待他醒来,就佯装老娘陪他睡了一场。”
我一听,乐了,“干脆加上我得了,想想,左拥右抱,够享受的。”
我推门而出,走廊不远处,站着那些人,我上前说,你们主子跟我家姐姐睡下了,你们到下面等着或者先回去,别站在门口扰他们的好事。
这下轮到他们吃惊了。哼,吃惊什么,怎么,本是来找碴,结果弄假成真?
“还不散了?站在这里作甚?”丢下他们愣在原地,我扭头拐进房间。坐下来,又不敢大声说话,干脆都趴着小睡,我们俩轮流着休息。
睡梦中谭小雪轻轻拍我醒来,“估计快到时间了。咱进去看着。”
真的过了不久,他就醒了,掀被子,发觉自己的衣服……连忙盖住。我看了暗笑,还风流公子呢,这么怕羞。
“不知公子可满意我姐姐的伺候?见着公子久睡不醒,我家姐姐先行起来,为公子准备了水……”
他瞪着我们,“你……你们……”
“哎哟,公子这幅表情,好伤人家的心。”谭小雪绞着帕子,上前一福,“妾为公子穿衣。”
“不用,不用。都出去!”他大手一挥。
我忍着,跑到屋外,痛痛快快地大笑。
不知那人是怎么狼狈而逃。
唉,挑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谭小雪坐在房里叹,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存心找碴,偏偏派出这么个清涩小伙子。估计后面还有后文。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有将。”谭小雪斜眼瞥我一眼,“倒有个蹩脚的陪酒夫人。”
我大窘。
“有些事,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见得学得来。这些事情,以后还是少沾手,作戏不成真,倒露出太多破绽,让人家抓着。”
“是。”我局促应道。
果然没说错,过了八九天,又来人找碴。这次绝,直接点名儿要我见客。
笑话。把我当什么了,知道我最好欺负么?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完全有备而来,干脆撇开了大闹,端出他们的底牌。
谭和张如临大敌,吩咐我千万要谨慎,一不对劲,马上叫人。
门关着。我“晃当”一声,推门而入,福下身子。
“坐。”
“谢爷。”上面坐了……一二三个人,皆富贵打扮,刚才发话的,是中间一个。边上只站了两个伺候的小厮。
“弹几首曲儿听听。”早有小厮准备好,递上琵琶。我避过,自己起身去取边上的筝。
“不用琵琶?”
“奴家的琵琶弹得不怎样,恐怕会污了各位的耳朵。”
“这么说倒想听听。”挨我最边上的一人故作好奇道。
好吧,是你们自找的。我换琵琶,这一个多月,琵琶刚入门。你们不怕听得断气,我还怕什么。
“罢了,罢了!”挨我最近的那人最先忍不住,“实在不堪。你会什么?换换吧。”
“筝。”我回答,取来筝,兀自动手。
末了,仍旧是最近的那人评道:“差强人意。”
“多谢爷夸奖。”转而又道:“第一次献艺,平常人还听不到呢。几位三生有幸。”
“倒成了我们有幸。你们听听。”中间那人发话。我约莫估计到那人是他们中最有说话分量的人。“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抬头,朝那个人望去。“我不算是这楼里的姑娘,没必要陪客。各位故意点名叫我,定是有事。”
“是有些事,不过还没决定究竟说不说。”那人端起茶杯,不急不缓,“你还是再弹几首曲子,助助兴吧。”
你不急,我也不急。就当是练习。我没头没尾把琵琶又拿过来,还边弹边唱,我的琵琶弹三声断两声,哽咽得够人受。
“消停些吧。”最近的人叹道,“会抚琴么?”
“不会,从未碰过。”我答道:“琴是专门弹奏给自己听的;若要弹给别人听,还是筝合适。”
“此话怎讲?”
“筝的声音动听,引人,声乐起而众人来,最能醉人;琴音内敛,偏于自我,弹者自弹,忠于心境和自然,知音难求,往往真正感动的不是听者,而是弹奏者本人。所以,筝是弹给别人听的,琴是弹给自己听的。我何必要用一样给自己听的乐器而弹给别人听呢。”
那问的人嗯了一声,低头不语,沉思什么。过了会儿,他突然抬头,道:“罢了,自此之后再不听琴。”
我惊,忙道:“如此,倒显得做作执拗。弹琴者,心自明,旁人如何体会,与他无关。听者又何必思虑太多?反而太过狷介。他是他,我是我,你是你,各自思量罢了。”
他这么说,不一定出自真心,我说这么多,也无非想试探。各自做戏罢了。
那个“头儿”开口,“陆无双么?”
“是。”我应道。
“无双,”他掂量着,“好霸道的名。”
“只是个名罢了。家父当年在一本书中看过一个故事,里面有个女子唤作无双,身世可怜,家父心存怜悯,给我取了这个名,有怜悯厚爱之意。”
“令尊现今……”
“因些许变故失去音信。”
“哦。”他嗯哼着。
“不知爷怎么称呼?”我忽然问到。
“哦,”他稍愣片刻,回答,“人称我三爷。”
三爷?排行老三吧。我心里想。
“你们三人之中,谭小雪做主?”
“是。”
“好吧,”他提高声音道,“让谭夫人进来说话,免得守在外面担心得辛苦。”
谭小雪进来。我们彼此交流眼神。我安然往外退。
“何必急着走,不听听?”
“不必。回头谭小雪告诉我就好。”还是忍不住问:“不知爷为何方才单单叫了我,要听曲儿?我又不是当家的。”
“因为她们最在乎你。”
我笑,“不是,只是最受照顾。至于在乎,我们都在乎彼此。”说罢退出房间。
来人自然抱着目的,我数次故自称“我”,也没见他们介意,看来并不拘于小节。
我回到小院儿。萧萧见到我,上来拉住我,直叫:“好了,好了,夫人回来了。”
“我又不是上刑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听到什么瞎话?”
正这时,流火从我的小院里走出来,“陆姐姐……”
“怎么?想占我的院子?可惜你现在还不行。”
流火哭笑不得,道:“人家担心死你了,你倒好……”
“担心我做什么。只求你以后有些担待,不要向上次那样沉不住气才好。”我有点累了,进屋坐下,问流火,“怎么今儿想到跑我屋里?只是担心我?”
“谭姐姐让我来找陆姐姐,让姐姐教我几首词,谭姐姐说姐姐腹中藏着许多好东西,让我来向姐姐学……”
“得了,姐姐,姐姐,绕得我头都晕了。”我摆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我惊魂未定。”
“我也是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说了,也不好过去那边打探,就呆在这里等,姐姐终究是有福之人……”
我截断她的话,吩咐:“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干脆你搬来跟我住三个月,平日里哼哼唧唧的词儿啊调啊的,你留心记着便是。”
“多谢姐姐。往后可得打扰姐姐……”
我说这流火……
这天晚饭时间,我们三人习惯关了门,独自吃,没旁人在,说话肆无忌惮。
谭小雪告诉我们今天白天那三人的意图。
“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在小镇上遭遇的那位爷?”
“记得。”我跟张容同时说。
“原来是他在后面策划。”谭小雪为我们一一道来。原来那位爷,是朝廷里面的公孙大人,从我们来京城那一刻,他一直有暗中观察我们,前些天派来的那个撇脚的捣乱者也是他的意思,只因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合作人,他的意思,我们开店铺做生意,他派一两人插进来,不知侦探什么事情,大概是搜集消息之类,具体的事我们不用知道,他暗中做我们的后盾,有些官方事宜可以暗中寻求他的帮助;还提供金钱方面的支持,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依靠他的钱,各有出资。日后再多开其他两三间店。
“为什么找到我们?”张容问。我玩笑,“我们好欺负。”
“我想,一,我们这些天折腾的事情,他全看在眼里,知道我们还不完全废物;第二,我们毫无背景,万一到时候要封锁消息甚至杀人灭口,最方便不过;第三,陆无双说的,我们好欺负呗。”谭小雪总结,“不管怎样,风险和机遇并存。”
张容眉头拧了拧,“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我们貌似没别的选择。”
“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谭小雪道,“我同意赌上一把,我们这里勉强维持一个多月,生意表面上看不错,然而危机也在,一,怕同行嫉妒报复诬陷。二,一些客人不规矩,一两次可以躲,次数多了,闹僵起来,他们许多是有身份的人,咱们势单力薄,那都得过人家,官府也不见得有多清明,更何况,许多也是官家出身的公子,你让当官的不偏袒熟人?!三,有靠山,做起生意,四通八达,容易做大。”
“他们既然摊开跟我们说明,便是吃定我们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难怪呢,当时我想,即便打赏,那爷也打赏得太多。原来是给了份不大不小的本钱,看我们下一步怎么走。”我叹,“让人家在背后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我们决定了。三天之后,当日那两名随从来跟我们接洽。仿佛早已料定我们会答应,他们已经准备好一些大小事宜,只等着我们点头,然后便一一商量起来。
末了,我问:“我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在下邓剑。”其中较高的一位回答。
我笑,“那你叫邓刀?”
谭小雪也噗嗤一笑,那人略窘,答:“非也。在下邓青。”
“邓剑,邓青……”
我忽然想到那天不经意走到范氏所住的小巷子,出来的时候遇到匆忙而过的邓青,便问他那天怎么着,急着投胎呢。他傻呼呼地笑了几声,不答。我惊叫:“你不是去约会哪家姑娘吧?”
他脸红到脖子,仍旧傻笑。
谭小雪又想到那天的轻浮公子,问:“前几天来我们这里逍遥快活了一通的人呢?怎么没见着他?跟你们一起的么?他叫什么?”
那二人略微尴尬,“几位整得他好惨。他还当真以为自己……直叫自己对不起未婚妻。”
我大笑,“又没有全部脱光……还留了一层内衣好不好?……谭小雪……谭小雪,他如此狷介,你快去找他……让他对你负责。”
邓剑、邓青赔笑,“饶了他吧,他下个月便娶妻,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后恐怕再也不敢踏入此地半步。这人实在不惯风月之地,本来大人也不想让他来……后来考虑到也没真想让几位下不了台,便派他来历练……”
过了两天,一名叫万娘的中年女人和唤作莹娘的年轻美女子来到易初莲衣。照约定,她们在前面招呼;万娘自己提出要住在后院,跟我邻居。——这人,偏要跟我住一块儿?
有了这两人,谭小雪的负担卸下不少,光看着就知道是能干之人。
跟她们商量了,多请了两个教习回来,注重特色,突出新奇和特长。
打算忙过这段时间,我们再去买一批小姑娘回来训练,免得日后闹人荒。买卖人口,在这里完全合法,我三人皆非天下慈悲什么的人,让我们顾忌人权和众人平等?可笑,我们还不是唐吉可德,最会入乡随俗。
眼瞅着生意越做越好,我们乐得做起真正老板样儿。
根据商量好的,不久后得开两三间其他铺面,以我们的名义。第一批本钱,各出一半,以后经营,自生自灭,当然,公孙大人那边也许会暗中照顾。
谭小雪还存着个心,先拿了钱,把我的镯子赎回来。
这天谭小雪回来,气得要命,一言不发,往我屋里坐着,半天不开口。
我看她这样子,猜到镯子恐怕……
“这‘娼妓’!做的好生意!明明说好的,回头却说,前几天东家夫人看上了,硬是拿去了,还说,不妨多赔点银子给我们……这算什么!这样做生意,迟早败事。”
“就是,迟早落败。你就别跟这样的人生气。那镯子是东西,气着自己不划算。况且是我的,你急什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就因为是你的,我才急,若是我自己的,赎不回,也无甚要紧。”
“我知道你向来紧张别人,忽略自己。罢了,说实话,不是不心疼,不过如果没有当初那银子,咱们怎么来的这间楼院?有得必有失,想开点,也就算了。不是还有一只吗?!”
谭小雪自然很难过。她这人,宁可委屈自己,万万欠不得别人。
这样不愉快的事,从此便没再提它。
流火虽然人罗嗦点,小女人了点,悟性却不错。
万娘住我附近,我暗中跟她说,流火是个可以多抬举抬举的人。万娘听后,只笑了笑。我顿时明白,人家玲珑心思,用得了我聒噪?
此后三缄其口,不多问闲事。只闲来学学琵琶,看恼人的竖排繁体字,练习糟糕的毛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