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月云霜曙

19、第 19 章

　　十九

　　那人睡得正熟，長長的黑髮散在枕頭上，雙目閉著，臉上是從未見過的稚氣。素還真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與另一個他產生這種感情上的糾葛，這完全在他的計畫之外。第一次，是他被魔氣蠱惑，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第二次、第三次可說是因為鷇音子與另一分身的影響，他沒有能力拒絕。可是今天早上……

　　他是真的覺得，就算與另一個自己發生了什麽親密的行為，也是可以接受的。他沒有辦法騙自己說，他很討厭這樣。

　　他并不討厭，甚至可以說得上喜歡了。

　　可是，還是很奇怪，不管是讓人心慌意亂的親密關係，還是與他發生這種親密關係的那個人，都讓他覺得委實太過奇怪。

　　不過唯一值得慶倖的大概是，不管怎麼樣，這樣的關係都要結束了。想到這里，素還真心里有些難受，或許是因為對方的投入，讓他也跟著迷失了。素還真拍拍臉頰，出去洗了把臉。

　　事情已經定了大半，只要回翠環山將那一分身吸收，他便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以後都不會再見到這名素還真了，或許過段時間他就會忘了還有過這么一段荒唐，素還真發現自己很難將這段感情定義為愛情，或許真的只能用一場荒唐的夢來形容。

　　素還真出去之後，就看到琴魔坐在院子里，手里拿著自己昨天默給他的琴譜看，手指還在模擬著指法。昨天完全體出去解決他在魔域的佈置，自己便闲著無聊在這里將自己看過的琴譜默給琴魔。琴魔愛琴如癡，也不知昨晚有沒有看到忘記睡覺。素還真與他打了個招呼，琴魔見他起來，抓著他便問起琴譜上不甚清楚的地方。素還真暗自失笑，但他也是極瞭解琴魔的喜好，便與他湊到一起研究起來。

　　講了約一個時辰，屋里才終於有了動靜，房門被打開，走出來的卻是一身白衣白髮的素還真，他已經恢復了原貌。琴魔未曾見他如此模樣，看得愣了一愣，又看看旁邊這個與自己談話的素還真，嘆道：“這樣果真是分不出來了。”

　　素還真拿著琴譜，看著宛若照鏡一般的自己卻也一時呆住了，對方魔化之時面貌的差距還讓他感覺不出兩人的關係來，如今這一瞧，就像是看到從鏡中走出的自己，即便明知是兩個人，也有些分不清了。

　　其實真要算起來，對方魔化不過短短幾日，與他相處時間更短，如今卻覺得那人才是他所熟悉的素還真。

　　“怎麼，素某太過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看呆了？”對方調侃一般的語氣讓素還真清醒過來，他有些不自在地躲過對方那含笑的眼神，道：“既然你已恢復，也是時候離開了。”

　　“也是，素某在此處叨擾甚久，是時候向主人告別了。”對面那完全體向琴魔笑著說，那陌生的神情又是讓琴魔一愣，反應慢了一拍：“無妨，以後怕是琴魔要上恒山叨擾的次數還多著呢。”琴魔轉向身旁：“不知素還真可歡迎。”

　　素還真看了另外一人一眼，見對方并沒有不悅的樣子，才應下：“自然是歡迎，不過吾恐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怎麼？”琴魔問。

　　“這次回翠環山之後，吾便要回去自己所在的境界，以後恐怕也沒有再見的機會。”

　　“這……”琴魔與他關係更親近一些，聽聞不由得有些难过。

　　“無妨的。”這時，另一名素還真道：“琴魔要來隨時都可，吾身為翠環山主人定然好生款待。”

　　“江湖人原本浪跡天涯，聚少離多，是琴魔太過多愁善感了。”琴魔說完，便將心里那不舍放下，道：“讓吾送兩位出魔域吧。”

　　琴魔一直將兩人送出去，三人才道別。因知道彼此再無相見之機，素還真又與他說了好些話才分手，此事不表。

　　往翠環山的路上，那完全體的素還真絲毫沒有提及過昨晚今晨發生的事，素還真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忘記了。但是他又想，這種事完全不記得也好，省得彼此尷尬，便也把事情拋諸腦后了。

　　到了翠環山腳，兩人一入翠環山地界，山上的人便已經感應到，沖下山來迎接。那另三分之一的分身見到他們，立刻朝完全體撲了過來，將其緊緊抱住：“你總算回來了。”

　　“喲，這么熱情，可真叫在下受寵若驚。”

　　那一分身將他松開，竟是雙目含淚。他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吾哪想到你這么沒用，不過區區蠱毒，也搞得你差點入魔。”

　　“嘖，吾才感動了那麼一小會，你也要再損吾，真是對吾沒好話不成。”

　　這兩個一斗起嘴來就沒完沒了，另外兩人也見怪不怪，幾個人說說笑笑上了山。

　　斗嘴的兩個走在前面，素還真與鷇音子都默契地落在了身后，見那兩人沒有注意到他們，素還真才開口：“你還留在翠環山做什麽呢？”

　　“吾愛上了素還真，想留在此陪他。”鷇音子如此答道，成功地讓素還真捏緊了手指。

　　“謊話說多了連自己也被騙了嗎？”

　　“你說吾說的是謊話，也要他相信你才行。”鷇音子不在意地一笑：“怎麼，想告訴他吾的真實身份？”

　　素還真冷笑一聲：“難道你以為吾不會嗎？”

　　“唉——吾當然相信你會，只是他這樣非常可憐。”鷇音子搖頭歎息：“本來就沒幾天日子了，還要得知，自己愛上的人竟是在騙他，尤其騙他的那個人卻又是他本人，恨都不知該恨誰，甚至……連他所產生的‘愛’的感覺都不知是真是假，或許，只是因為同出一源而產生的情緒相通導致了這種錯覺，真是可憐。”

　　素還真停下了腳步，他突然轉身，握指成拳向鷇音子面門上打去。鷇音子早有準備，一手攔住他抓緊他的手腕，湊近他耳邊道：“這樣就忍不住，也太容易被激怒了。”

　　又是一拳砸來。

　　鷇音子左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過。素還真以拳切掌，又向鷇音子劈去，鷇音子以攻代守，肩膀往前一聳，將素還真送了出去。素還真便以一腳為軸，轉了半圈另一腳便踢向鷇音子。鷇音子雙臂相疊擋住他的進攻，然後順著素還真的攻勢退了數步，退出素還真的攻擊範圍。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兩人本就走得近，幾招下來不過眨眼時間。見鷇音子退開，素還真也沒有咄咄逼人，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對方。

　　“將素某的退讓當作軟弱，鷇音子你真當吾不會將真相告訴他嗎？”

　　鷇音子神色也是一凜，旋即又溫和下來：“素還真，何必要趕盡殺絕呢？以我們的關係未必不能和平相處啊，你看，你在魔域數日，吾亦沒有動作，這樣難道還不足以表現吾之找鈫幔俊�

　　“……”

　　“何況，吾對他也的確還有些真心，”鷇音子見素還真一臉不以為然，又道：“你不用急著否認，你又有什麽資格來評判吾呢？你跟那個完全體在魔域做的事真當吾感覺不到嗎？”

　　素還真聽他這樣說，臉上不由紅一陣白一陣。鷇音子道：“要說吾對他愛得有多死去活來，不必你不信，連吾自己也不會信，可是，你要認為吾對他只有利用，未免太看得起吾，也太看不起他了。”

　　“這就是你欺騙他的理由嗎？”

　　“吾并沒有欺騙他啊，充其量只是隱瞞了某些事情罷了。”

　　“比如說，你之目的。”

　　鷇音子反駁道：“你這話說得可笑了，你我的目的難道不同嗎？”

　　“吾可不曾欺騙他人感情。”

　　鷇音子笑：“你看，我們的爭論又回到了原點，你不相信吾對他的感情。”他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也罷。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吾也不指望能說服你，但是你要明白，把事實說出來，最受傷的人是他。當然你要認為，反正他之意識馬上就要消散，就算傷心，也不過就傷心這短短時日，吾也無話可說。”鷇音子說完，又感到素還真的視線如刀一般割在他皮膚上，冷冽得令人心寒。他暗暗戒備，等待素還真的反應。可是素還真只是靜靜看了他片刻，才冷著聲音道：“任你舌燦蓮花，這件事吾也要向他說出，即便傷心又如何，就如你說，傷心一陣子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何況，素還真還怕傷心么。”他說完，轉身就走，似不想再面對鷇音子，壓抑的情緒卻從他的步伐中洩露出來，似每一腳都想要踩在鷇音子身上。鷇音子望著他的背影，他問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從一開始，他要素還真承認自己，認同他的理念與作法，可是如今一步步走來，他卻發現他們走在悖離的兩端，往前，只能越行越遠，退后，卻無路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