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年》赤昕羽

2、02

　　这时，江七绿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凑到沈琮耳边问道：“怎么？咱们小王爷看上那位美人了？”沈琮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江七绿根本就没有露脸，这不符合他的风格啊！“怎的七爷，没见您上去招呼啊！那位看样子应该是您的熟客啊！连招呼也不打一个，不像您的作风啊！”江七绿笑了笑，将沈琮拉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坐在不远处雅座里的那一老一少。
　　“不知琮少知不知道江南蒋家？”江七绿先是问道。沈琮点了点头，要说这江南蒋家啊，在清朝那会那可算得上是大家族啊！祖上是做丝绸生意的，并且是远近闻名的皇商，店里的料子都是要进贡到宫里的。只是清政府倒台之后，本来最挣钱也最稳定的那部分收入没有了，世道又乱，没几个有钱买这种又贵又娇气的布料。再加上这些年洋文化的入侵，越来越多的有钱人，或者说上流社会的人，愿意去穿洋装了，于是生意是越来越做不下去。
　　“那位美人就是蒋家的大公子，蒋祁璁。”江七绿指着那个年轻人说道：“他旁边的那位，是他在北平的大伯，人称蒋老四。人没什么本事，平日里靠着他弟弟，也就是蒋祁璁他老爹的名声，在外面坑蒙拐骗的。现在蒋家家道中落，我看他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沈琮看着那一老一少，有些不明所以：“那为何那蒋家大少要来北平？在江南呆着，不管怎么看也好过来这儿啊！”只见江七绿摆了摆手，说道：“您是只知其一啊！”沈琮看着江七绿一脸的高深莫测，马上拱手道：“愿闻其详。”
　　原来，这蒋家上任当家的，就是这位蒋大公子的父亲，月前刚刚去世。去世前，看到时局甚是不稳，便将家里的家当房契全书变卖，本想着一家人到国外避世。这蒋家吧，虽然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产变卖下来也有不少大洋。不知怎么的，就引起了土匪的注意。就在一家人准备到港口坐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一群土匪闯入蒋家大宅，将蒋家的所有家当全部洗劫一空。要是刚抢劫也就算了，那伙土匪还将蒋家一门灭门！只有蒋祁璁当时一人前往港口打点，并宿在了港口附近的旅馆而幸免于难。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地的警察局不管吗？”沈琮问道。江七绿摇了摇头：“现在这世道，报警又有什么用？钱，才是最重要的！这年头，你没有钱，就算有再大的冤屈，也是白搭！”沈琮也很是明白，这年头谁还认什么正义啊！钱，才是大家都认的东西！
　　“这不，实在没办法了，蒋大少只好到北平投奔自家大伯。只是，这大伯啊，实在不是个东西！看着蒋家没什么钱了，便处处为难着蒋祁璁。我听说啊，这蒋祁璁在他大伯家啊，过的那是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啊！这下人吧，至少干多少活的多少大洋，这是必须的，可是到他身上，干的再多，也得不到一块！真真是作孽啊！”江七绿一边说，一边摇着头。沈琮也是讲是眼睛从江七绿身上移到了蒋祁璁身上。仔细一看，倒真是不难发现这叔侄俩之间的相处方式很是奇怪。要说是叔侄，不如说是主人家和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更为合适。
　　想到这里，沈琮不觉有点悲从心来。在为蒋祁璁感到悲哀的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幸运：真好！至少没有尝过这寄人篱下的滋味！
　　说话间，时间已过晌午，沈琮的客人也在这时踏进了茶楼的门槛儿。只是沈琮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是个熟人：“锦仁，怎么会是你？”被接头人领进茶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沈王爷的亲亲表弟，锦仁。
　　要说这锦仁，那也不是一般的主儿。您想想，能和怎么小王爷是表兄弟关系的人，能是一般人儿吗？
　　锦仁，全名叶赫那拉锦仁，是前朝慈禧太后的亲亲侄孙子，慈溪要是还在世的话，这锦仁小爷见了面，那是要叫一声姑奶奶的。前面说到的那位，帮着小王爷在东洋整武器的的表弟，便是眼前这位锦仁小爷。只是这位爷怎么好好的从日本跑回来了，还当起了地下党？
　　沈琮将人拉上了二楼，而江七绿不用嘱咐，便已经将周围的人散了开来，并嘱咐下面的人，好生守着楼梯口，绝对不能让别人上去。您问，江七绿这般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他可什么都不知道。他要干的，就是看人眼色说话干事的活计，最会的便是这察言观色。这真正有眼力见儿的人，是不用别人多说什么的，甚至不需要什么眼神提示，自己就能看出一二来。这江七绿便是这样的人。
　　“我说小祖宗，您就算再无聊，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命玩儿吧？你在日本呆的好好儿的，跑回来干嘛？回来就算了，还要趟这趟浑水，你是不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已将人拉到楼上，沈琮便对着锦仁说道。从口气中不难看出，沈琮真的很生气。
　　人人都说，这皇亲国戚、高门大院儿里面，不管是亲情还是什么情的，都很是淡泊。那里面的人，大多数都工于心计，一个个都忙着算计别人，那还有什么时间，去和别人谈感情。但是沈琮就是个例外。从小，聪明是确实聪明，但是这些个聪明劲儿是一点也没用到人际交往上面。最早的时候，老王爷还担心，就这傻样儿，以后真的继承家里的生意，那还不早晚被人骗光啊！但好在，沈琮不管怎么说，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还是挺精明的。套用句洋人的话，那就是IQ很高，但是EQ却很低。
　　沈琮自从老王爷去世之后，便一直承蒙锦仁的爹照顾，所以沈琮一直将锦仁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当时锦仁的爹要将锦仁送到日本读书的时候，沈琮可是失落了好久。要不是家里这边的生意不能没人守着，沈琮真恨不得自己一起去。啊？您问这锦仁长的怎么样儿啊？那可谓是人中龙凤啊！跟沈琮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这位锦仁小爷啊，从骨子里面透露出一种浪子的感觉，为人也很是风流。在还没去日本之前，就已经算得上是红颜知己满天下了。
　　“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儿！为什么这样的事儿你能做，我就做不成了？我在日本的时候，可没少帮你啊！”锦仁不高兴了。本来啊！您说说，咱沈王爷能将这军火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这锦仁小爷绝对是头功啊！怎的，这回来了就能做了？
　　“锦仁，这和你在那边帮我倒些个那边的东西回来卖，是有实质上的区别的，你知道不？这天下本来就不太平，姨夫把你送到日本去，就是想让你在那边好好呆着，不趟国内这摊子浑水。你说你不在那边好好呆着，跑回来不说，怎么还当上了革命党？这个是里外都不是人的活计啊！在洋人那边不用说，现在就连国民政府也再抓这劳什子的革命党，你知不知道？你说说你这样做，对得起姨夫吗？”沈琮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你明儿个就去给你们的那什么领导说，你不干了！你这单生意，我也不做了！”说完，想了想：“不行，现在就去说！我和你一起去跟你们领导说！”说着，就拉着锦仁的胳膊要往楼下走。
　　“哥！”锦仁一把挣脱了沈琮的手，说道：“这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我怎么也是一大老爷们儿，你就让我当做缩头乌龟躲着？权当看不见？我做不到！”
　　沈琮也急了，大声说道：“老子才不管什么匹夫有责！姨夫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挑！你和我不一样！我就这么孤身一人，死了就死了，无牵无挂的！你呢？你忍心看着你爹白发人送黑人？怎的？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可以对家里老者不管不顾了是吧？啊？！再说了，这天下间匹夫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但是，锦仁就只有一个！你爹的儿子也就只有一个！现在这天下不是大清国的了！用不着你冲锋陷阵的！每年，政府没少受税银，那些钱够他们买最好的武器，够军人收到最好的训练！有那些人操国家兴亡的心，用不着你！”
　　锦仁一看沈琮急了，自己也跟着上了火：“沈琮！我锦仁今儿还就告诉你了！这革命党当还是不当，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上在我跟前儿拿那劳什子的家长作风！你不过是我的一个表哥，又不是我爹！你没资格管我！还有，你说的那些个什么军队的，你去看看还有几个是能打仗的？你知不知道，甲午战争以后，日本人尝到甜头了，人家准备出兵中国了！是，现在已经不是大清国了，但是！这还是中国！我还是中国人！只要这个国家还在一天，我就会为天战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