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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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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寒假和暑假是我唯一用来衡量时间的单位,它们一次次的到来,把我弄得措手不及,但最终都找到了不同的借口,选择留在了达拉斯。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个假期,最终还是等来了这个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的理由,我只能提着箱子返回那个记忆中的北京城。
三年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对一个孩子来说也许就是从初中到高中的跨越,但是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呢——我已经做成年人3年了。
在21岁这年的假期,我拉着两个行李箱,彻底告别了达拉斯。
三年没见的北京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它发展的速度,比一个婴儿的成长还要迅速。走在陌生的街道中,就感觉自己是个外乡人,它好像和曾经一样,已经不能包容我。
相反,达拉斯对我来说才是一座亲切的城市,那里没有流言蜚语。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最好的青春挥洒在了那里,那里还有疼爱我的老人、会尊重我的同学们,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比如夕阳下的白岩湖,或者杜鹃盛开的植物园。
姨妈自己买了房子,离我家不算很远,两个孤独的女人都是寂寞的,所以她还是常常来我家吃饭和睡觉,看见我妈有个能说话聊天的伴儿,我也觉得很欣慰。
三月的一天,我应邀到祈家吃饭,打算借机给他介绍对象,路过超市的时候,去为他选了两瓶他平时最爱喝的酒。
收银台附近有一间果汁店,很小,但是手绘的广告牌字吸引了我,提着酒瓶,我站在台前仰头看饮料单。
我很喜欢新榨的果汁,不管是什么水果,最后撒上几朵玫瑰花的花瓣,一定是色彩缤纷、味道鲜美。
我点了一杯草莓果汁,身体侧靠在柜台上看着老板把果肉投到透明的玻璃榨汁机中,桶壁晶莹剔透,甚至透射出了我的面孔。三年了,有些东西真的和以前一样,这张脸从幼稚的忧郁冷淡到达拉斯的笑面如花,如今又变回了曾经的愁云满面,这就是造物主为我们所有人安排的各自固定的命运。
收银台边排队的人很多,我无聊的站在这里,发现等待的时间真的很漫长。突然一位收银员的高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提高音量,轻蔑地说:“拿好啦啊,一共找你53元。”
周围人和我一样,都被这阴阳怪调的声音所吸引,听她的口气,不是在和一个年幼的孩子说话,就是在和一个智力不健全的傻子讲话。
望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傻眼了,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邢彩彩。
他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衣服,但是却带着我送他的那副墨镜,右手提着一个不小的热水瓶和一袋五连包的方便面。收银员把找回的零钱塞在他攥着盲杖的手中,邢彩彩怕自己的动作缓慢而影响到下一位交钱的人,都来不及把钱放进口袋,就这么手忙脚乱地向外走去,身边的人肆无忌惮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可怜的瞎子身上,没有人说什么,但是这种气氛比任何污言秽语都要不堪。
我身后的榨汁机器突然运转起来,轰的一声吓我一跳。原本颗粒饱满的草莓瞬间飞了起来,一眨眼就被机器搅的粉碎。原本就鲜红的果肉瞬间变成殷红的汁液,这榨的哪是草莓?分明就是我这颗血琳琳的心脏啊!
提着东西的他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因为这是出口的必经之路。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还是忍不住叫了他。
他一愣,然后抬头,说道:“方夏,你好。”
没有意外也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知道我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一样,我开始感到尴尬,空气好像在一秒钟之内就要结冰。
“哎,姑娘,你的草莓果汁。”老板伸手把榨好了的草莓果汁递到我的面前。
“谢谢!”我开始翻钱包,心中暗自庆幸他为我化解了那令人窒息的气氛,哦!记起来了,刚才买酒的时候现金就已经用完,我只能从空荡荡的钱包中取出卡来,忐忑的问道,“老板可以刷卡吗?”老板眉毛一扬,“姑娘,你可真逗!我们这种小店哪有刷卡机?”
“邢彩彩,你借我十块钱行吗?”我的脸估计憋得和果汁一个颜色。
邢彩彩不说话,把攥着刚找回来的零钱的手伸了过来。我咬着嘴唇,将那张五十元的纸币拿了过来,然后递给老板。
老板看了看,脸色突然就是一变,“是□□。”他说。
“怎么可能?”我着急解释,“这是刚才超市里找的零钱,我一直看着呢,怎么会是假的呢?”
老板阴沉着脸把钱按在我的手心,我扬起人民币看了半天,然后用手摸了摸所有的突起,真的觉得很奇怪,纸质有些过厚了。
一团怒火冲来,我拿着钱就向刚才的收银台走去。
“你们超市怎么回事?竟然找顾客□□?”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挑衅过。
收银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见了正想往这边走却被挤在人群外的邢彩彩,冷冷地说:“这可不是我找的,是谁给你的,你找谁去。”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真的不会讲道理,更不擅长和别人争论,快要被气哭了,终于看彩彩摸到了我的身边,他用手推推我的手臂,说道:“夏夏,没事儿,就五十块钱,不要紧。”
收银员真是欺软怕硬,看我这都要哭了,再看彩彩根本不想追究,气势更加嚣张,她用涂着橘黄色指甲油的手指向一块小牌子上一指,说道:“眼瞎吗?这儿写着:‘找的零钱请在当场点清’,你都走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掉包?”
我被她的不讲理气昏了头,“你们就是这样欺负残疾人的吗?我亲眼看着你找他的钱。”
邢彩彩又使劲的撞我的胳膊:“夏夏,算了,我们走吧。”
“凭什么走?你欺负你呢你不知道吗?”我的声音变得更大,身边的人们又像刚才似的被我们的冲突所吸引。这次他们放肆多了,在耳边轻声的议论着,虽然听的断断续续,但也知道多少就是在说邢彩彩眼睛看不见,为什么还要自己一个人出门。
实在受不了,我甩开了邢彩彩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有打架的冲动,正要冲收银员扬起手臂,邢彩彩突然一声大喊:“够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作,但并没有打算停下来,直到看见他一把抓住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哗的一下给扔到了地上,那是我在达拉斯的时候送给他的,脆弱的镜片接触到坚硬的瓷砖,直接变成了碎片,邢彩彩却不为所动,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传入了我的耳中:“方夏,你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瞎子,就连收银员都会把□□找给我是吗?”
不等我回答,他踉踉跄跄的向出口走去,而我,却愣在了原地。
追出去时,彩彩已经上了出租车,我跟在他的后边,比他晚到了一分钟左右,他提着热水瓶和方便面走在胡同中,我走得越来越快,直到和他一起进了邢家的大门。
邢彩彩知道我一路跟着他,但是却不和我说话,我跟着走进了客厅,发现了地上被打破的热水瓶。轻车熟路的拿过扫帚,我开始把地上的障碍清扫干净。看他坐在沙发上,埋着头沉默不语,我拿走了他手中的热水瓶,然后到厨房去烧开水。
三年了,我知道大家都会有所改变,但我还是想知道彩彩他的眉间为什么会多了褶皱,为什么出门会戴墨镜,为什么要一个人到超市去买生活用品。
“谢谢。”听到我把烧开的热水倒进热水瓶时,他突然开口。
“不客气。”我只能客套的回答他,“韩骍阿姨和邢叔叔呢?”我假装问得很随意。
他倒是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淡,说道:“我妈出差了,下个月才能回来,我爸在房间里,他不舒服,我想给他做点面汤。”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就明白了个大概。邢彩彩不想承认,他一个人根本就照顾了不他爸,他从来不会做饭,甚至烧壶开水,都把热水瓶打碎。
“别煮方便面的汤了,没有营养,我去厨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