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粥Ⅱ》唐清

24、这一刻，泪流不止

　　单位一同事半年前被查出罹患癌症，发现之时已属晚期，医生说全凭病人的造化，能捱多久是多久。本来她的儿子婚期已定，今秋十月，喜结良缘。因为她这一病，生怕心事未了、死不瞑目，家人便匆忙为儿子另择婚期，提前到六月。婚宴那天，照例很是热闹。可她，这位母亲已经完全是吃不下东西的，连坐着也是单凭支撑着。笑看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那是一件多么欣慰的事情，却不想也许这是她人生里最后一件亲眼所见的大喜大贺之事。觥筹交错之间，人们吆喝祝酒，而她蜡黄的脸在这种缤纷五彩的氛围里，显得多么不协调。不由人生悲凉之感暗生。

　　上周五猛听说她已经“走”了。今天是她出殡的日子。天竟然下起了蒙蒙微雨，气温也是异样寒凉，行走路上，不由缩手缩脚，眉目心口都是硬硬的疼痛。告别遗体的时候，她的媳妇儿挺着大肚盈盈哀泣，她的儿子捶胸顿足几欲昏厥，她的爱人无知无觉形同痴呆，她的同事默默哀悼泪眼婆娑，她的学生们，是啊，连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学生们也懂得人走形消的残酷道理，哭的好悲伤好悲伤。

　　人死了，就消失了。消失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脸容、身形、影子，所有属于自己的一切，在生前无论多么令人印象深刻，你以为死后，会有多少人花多少时间来记得你？更别说，时时刻刻将曾经有一个那样的你放在心上。于是，很多单位同事发出了同样的感慨：人生是空的，所以该吃就吃，该穿就穿，该玩就玩，该乐就乐吧。话是这么说，在有能力有气力奋斗的时候，总想着少为自己考虑一些，因为我们还有父母、还有爱人、还有子女啊——我可以少吃一点、穿得不好一点、控制娱乐一点、多陪家人一点，是的，如果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爱人、我们的子女能日日常常过得快乐，我们就很开心很开心了。也许，人只有在最后的那个时刻，才稍稍为自己多想一些——如果上天能可怜可怜我，如果上天能救救我，如果上天能看在我所爱的人的份上多给我一些时间，再多给一天，不，再多给半天，不，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也好，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不想离开我的家人，不想离开这个还未尽的精彩人间！

　　她闭目的那一刻，不知是否这么想的。如果上天能听从她的愿望，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