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Two of Us》错错

1、第 1 章

　　Part 1

　　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
　　梦境安详宁静。有大片粉白的桃花——花朵繁盛，铺天盖地、不知疲倦地绽放，一朵一朵绚烂得另人毛骨悚然。是经常出现的景象：一个人的旅途，雨天，血，暗的屋子，幽蓝宁静的海水，白桃花…琐碎的片段充斥着梦境，一点一滴蚕食着原本就稀少的睡眠。
　　应当是记忆的源头，在久远到模糊了时空光阴的彼端。他知道这些景象都曾确确实实地存在过——所有这些——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花瓣坠落的轻响、阳光烧灼皮肤的温度…他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
　　Part 2

　　“…你醒了？”
　　惊醒时发现是在自己的车里。夜风凛冽。维多利亚湾的灯火在晨曦中奄奄一息。
　　他感觉置身荒芜的时光尽头——他、和他身边沉默望着窗外的男子。这个景象仿佛出现过多次。天色灰蓝，大片流动的云朵。他们彼此沉默，似乎可以对峙到永远。
　　“我睡了多久？”
　　他摸出烟来抽。淡蓝的MILDSEVEN。用旧了的打火机亮出橙黄色的光。‘Dà a più caro’。火光明灭中刻在裂痕边缘细小的花体字隐隐踔踔。
　　“才5分钟。”身旁的男人笑，露出雪白的食肉兽一样的牙齿。
　　他颔首，扯出一丝笑容。山风把刘海打在前额上，一下一下，迫得他眯起眼来看男子亮得出奇的眼睛。他说，“…好久不见，阿军。”
　　真的好久好久…他对自己说。
　　而身边的男子只是笑。眼睛黑亮，仿佛揉碎了星光的湖面。
　　水光潋滟。深不可测。

　　于是他们再不说话。
　　一起看一根烟在眼前默默燃尽。
　　看全世界的灯火湮灭；看天色渐亮，鸟群掠过天空发出凛冽声响。看见彼此间横亘的时光；看见伤口溃烂；看见曾经拥抱取暖….
　　注定了的无言以对。

　　眼前男人的侧面完美。笑的时候，唇线有天真弧度。
　　他望着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约定。想起后来一个人逗留过的海滩，幻觉一般蔚蓝的海水，还有漫天烟花。
　　而他只觉得冷。
　　那时他在人们欢喜的惊呼和铺天盖地洒落下来的绚烂烟火中觉得寒冷。海滩边摩肩接踵的陌生人潮。无人可以一起观望这场花火。他只能握住自己冰凉的手心。

　　“我们回去吧。”他说。

　　…………………………………………………………………….
　　Part 3

　　也曾幻想过某天再见的情景：
　　烈日下异乡陌生的街头，或者某场大雨时的沿街屋檐….
　　所有设想的场景一遍遍迂回。他的身影出现，然后是熟悉的脸、黑亮眼睛、漂亮锁骨….循环往复。
　　他们在他的梦里不断遇见。无从交谈。只能一再沉默。

　　“我住这楼顶层，2年前搬来的，到现在都不习惯房东的古怪脾气。”
　　下车的时候马军把自己的住处指给他看。奶油色的小高层，温暖干净的样子。
　　“这儿挺不错的。”他把目光落在男人手指的延伸线上。顶层的阳台，点缀着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开花植物。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他想，这个男人一定被照顾得很好。这个不懂得料理家事的男子，这个起床不愿叠被不记得按时吃饭时常夜不归宿的男子一定被照顾得很好。
　　他看着窗台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揣度着一些只有自己知晓的心事。嘴上却依旧敷衍，“这里环境安静出入也很方便…..”
　　“你倒是了解得清楚…”马军笑，扬了扬手里青灰色的名片，“有空我联络你。”
　　“好…”他也笑，看男子微笑挥手，然后转身走掉。他笑，看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一个拐角里。他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就住在对街的高层，两年前贷款买下的房子。他不敢承认，原来失去了缘分的人，真的可以在咫尺之间，把彼此错过。

　　坐在楼宇间的阴影里。他除了笑容，竟再找不到别的表情。

　　………………………………………………………………………
　　Part 4

　　之后便再没有联络。

　　他想他终于能够说服自己。他终于不再期待那不会响起的电话铃，不再幻想午夜的邂逅，不再每夜重复那些梦境。
　　只是，很偶尔的，还是会梦见那片粉白的花海。

　　他记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的他和他都还年轻，从学校的结业旅行途中落跑出来。
　　他记得他们的第一个吻。记得手牵着手狂奔的感觉。记得耳边忽忽的风声。他记得自己闭起眼来吻他。记得那一刻心脏的鼓噪。记得轻轻的落在唇上的触感。记得睁开眼时看到的绚烂得另人毛骨悚然的白桃花。
　　所有所有的他都记得。
　　初次的汹涌情欲。两个人对这个世界的恐慌和对抗。疼痛却顽强的成长。诺言。彼此怀抱的温暖……这些注定要遗失在时光中的美好的片段，他一直一直都还记得。

　　“…阿军，我喜欢你…”
　　男孩看着对面的同伴，漆黑的眼睛在树木的阴影里这样的亮。然后他笑，唇角勾起天真的弧度，
　　“嘘…阿乐…”他把手指抵在唇上，如同掩藏一件希世珍宝，“It’s a secret….Just two of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