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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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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
“是啊,年纪轻轻的——还没到三十岁呢吧?”
“今年才二十七。江陵大学毕业的硕士生,听说还没毕业就有公司抢着要了……也不知道老叶是怎么挖到这个宝的。”
“挖到了又有什么用?还没几个月呢人就躺进医院里了,也不知道醒过来是个什么样子。行了,人也看过了,先回公司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沈夜一言不发地拐过转角,拉开病房的门。
谢衣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后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虽然目前还在昏睡,不过按瞳的断言,应该是随时都有醒转的可能。沈夜每天下班都会过来一趟,有时候在床边坐上半个小时,有时则是看看就走。
这阵子他遇到不少谢衣的同事,包括那个姓乐的助手,不过沈夜从来没和他们主动交谈过一次,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早被暗地里猜测了许多回身份,得票最多的一个猜想是债主,生怕谢衣借病跑了,所以每天黑着张脸,打卡似地来巡视。
病房里拉了窗帘,只在角落处漏进来一束光。沈夜从旁边拉过椅子坐下,手脚平稳,没发出一点噪声。这动作他从小就做过许多次,只是病床上的人从父亲换作妹妹,如今又成了谢衣。
静的时间久了,房间里那些微小的响动就开始逐渐传入耳中,谢衣的呼吸声也混杂其间,细微又均匀。沈夜在一片昏暗里打量对方的面孔,原先明明是一张清俊斯文的脸,在添上那道伤痕后,却莫名地多了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那是事故里留下的。
“眼镜的碎片扎进去了,口子不算浅,大概会留疤。”当时瞳这样说。
柜子上的电子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整点报时,沈夜猛地撤回了目光,起身打算离开。
“唔……咳、咳……”
他回头,正对上谢衣睁开的眼。大约是才从昏迷里清醒过来,谢衣的眼中尽是迷惘,皱起眉,略带了点困惑地问:“这是在……医院?”
“你在车间里出了事,前几天才做了手术。”沈夜简短解释了一句,看着青年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望向自己,接着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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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结果出来了,只是脑震荡导致的失忆现象而已。”
“而已?”沈夜盯着瞳,像是想把他刚才那句话完完整整地扔回去。
“这种失忆不会是永久的,过几个月或者几年应该就能想起来。”瞳在面对沈夜时总是直言不讳,“命都拣回来了,少一点记忆又有什么关系?”
沈夜听了只是不发一言,站起来就往外走,结果又被瞳喊住了:“阿夜,等等。”
瞳接下来的话很简单,无非就是谢衣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出院以后工作没法子继续,存款一类的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也只能先搁银行里。医疗费有公司赔偿倒不必担心,可他租那套房地段虽然一般,却胜在环境好,一个月的租金实在算不得便宜,就算得了赔偿,空耗下去也不算个好法子。
“所以你让他来和我住一起?”沈夜挑眉重复着瞳最后的提议,像是在听笑话。
“哦,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你不愿意就算了。”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不咸不淡地说,“其实让谢衣先退租这个也不是我的主意,他那个助手你看见了吧,早上就来找过我,说自家有客房空着,想让谢衣出院之后搬过去住,来问我有什么要注意的。”
瞳自然是没错过沈夜一瞬间难看起来的脸色——后者离开时几乎是在摔门了。这不小的响动惊吓了隔壁的实习生,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医疗纠纷:“瞳主任,没事吧?”
“刚才突然起了阵风。”瞳说着,又抬眼瞥了下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走廊,慢吞吞地交代,“十二,如果下午那个乐无异再过来的时候我不在,你就和他说谢衣已经找好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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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在刚意识到自己失忆之后很是慌乱了一阵子,不过经过心理疏导这两天已经好了许多,就算来探望的对目前的他来说全都是陌生人也能自如面对。沈夜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巧院长也在,一老一少聊得开心,全然没发觉门口多了个人。
“无异一直让我去他家暂住,可我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小乐应该是真心想邀你过去,不过我担心的是年轻人大大咧咧,最后还得你反过来照顾他。”院长说着又有些发愁,一回头正好看见沈夜,“沈夜也来啦?”
沈夜应了一声,对谢衣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也拉了张凳子挨着院长坐下。老人家正犯愁,看见沈夜跟见了救星似的,把刚才的事又给他复述了一遍,说是让他想想主意。
“瞳已经和我说过了,等谢衣出院,就让他先住我那里。”
他说完就抬头看谢衣,后者果然也吃惊不小,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愣愣看着自己。
“这可好,谢衣住到你那里的话我就放心多了。”院长倒先回过了神,竟然十分赞同,连忙转头和谢衣说,“你不记得了,沈夜和你以前在福利院里就是住一间宿舍的,从小可要好了……沈夜,是不是?”
“嗯。”沈夜也明白这时候自己应该露出个笑来,可整张脸偏偏僵着,导致这句话的可信度完全为负。谢衣听完果然将信将疑地又打量了他几眼,好在院长赶紧帮忙解了围 :“好了,反正你还得在医院住阵子,到时候再说也行。”
话是这么说,其实谁都清楚其中的难处:这里虽然是谢衣的家乡,可如今已是找不到半个能帮衬的亲戚;进公司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除了那个看起来一头热的乐无异,谁愿意揽这个麻烦?再余下的,也就只剩沈夜了。
“那我先回去了。”
谢衣苏醒之后沈夜来的次数反而少了,隔三岔五的,每次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今天也是,院长前脚离开后他就起身告辞,结果临出门突然被谢衣喊住了:“沈夜?”
“怎么。”
“不好意思,刚才我主要是有点儿意外……”谢衣轻声解释了一句,还是朝他露出个笑,“总之谢谢你的提议,其实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我无所谓,你再考虑一下吧。”沈夜到最后也还是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然而当他走在回家路上,那些应该把折叠床放在哪,客厅得怎么重新布置的想法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赶都赶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