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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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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件事之前得说说梅姐这个人。
梅姐跟着日子走到了2006年9月,她也就整五十了。
整五十的梅姐,脸上依然光鲜,眼角几乎就没有皱纹,所有当她面猜年龄的人,恭维和疑惑揉成一团,脱口就说梅姐你最多三十二三。
梅姐笑笑,说就三十二三吧。
更有好奇的问她,到韩国做拉皮手术痛不痛,还有去脂,都有哪些环节。
梅姐说韩国的整容手术其实落后,我是足不出户就把这些复杂的玩艺儿搞定。
于是好奇者更是好奇,一句咬着一句的尾追着问,梅姐说说吧,说说咱们都好借你的光跟着倒退十几岁。
梅姐说听着,找把剪刀,当然还少不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先用剪刀贴着发根处,听清了啊,在韩国那叫环切,咱们剪开就行,别忘了抹点红药水典酒什么的杀杀菌,然后手腕上加把劲把皮拉开,再用剔骨刀刮去里面的脂肪,然后使劲把皮朝上提溜,记准了,使劲,接下来把多余的剪去,再用线缝上,成了。拉皮带去脂,一道完成。梅姐说完就乐,听的人这才明白又让梅姐涮了一把,高高兴兴,毛骨耸然地被涮了一把。
梅姐姓刘,全名刘晓梅,从小就是街上充大的孩子,屁股后羊肉串般跟了一溜高矮不匀的小男女,每人嘴里成天都是梅姐长梅姐短,所以从此绝大多数跟她熟的人都把她叫成了梅姐,只有街里象刘大妈李婶等几个看着她走过艰难岁月的老人亲昵地叫她梅子,再就是除非填各种非得要正式姓名的表格,刘晓梅这三个字是很少有人见到。知道的更是微乎其微。
五十岁的梅姐事业有成,一家独资印刷厂是她拼出的家业,家资逾千万,这还不算固定资产。她这个家族内没出五服的血缘亲属,都在她厂里领一份工资,她说她的这些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是跟人材沾边的,在科研成果铺满地皮的今天,几乎就是废料,但她得养着,扶贫扶外人是扶,扶家里人也是扶,总之是给国家松了口气。
梅姐嘴硬心善,她住那条街叫柳荫街,但凡街上的人有了红白事,有了无米下锅或缺了御寒衣被时,压根儿就没想过找组织,老老少少张口就是快去给梅姐吱一声。梅姐听了信儿第一句话就是你狗日的就知道想得起梅姐,梅姐是你们的公用提款机,说吧,多少。然后就是拉开抽屉取出现金,人家说多少她就给多少。有时她会擅作主张多给一些,她说那俩钱给叫花子买穿啊,花都花了,就买件打眼实用两不误的物件。逢年过节,到街上的刘大妈家是她必修的功课,雷打不动,然后是李婶家蒋大爷家张大叔家依次登门。每年春节,腊月二十九她一定会上刘大妈家,一个三千元的红包,然后是适合老年人穿的衣物。街里的老人们谁走了,搭灵堂直到送往墓地都是她的事,谁谁住院了,她到医院缴费,她喜欢人前称老子,她说老子就是这条街的公费医疗。
记得去年,也就是2006年初春,一家老住户在三环外购了新房,旧房就卖了出去,买了旧房的新房主刚搬到柳荫街突然就遭了火灾,掏尽老底还四处借贷的房主刚刚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一把火就把那点跟古董差不多的家当烧了个精打光。有邻里就说,快给梅姐言语一声吧。让火烧得发懵发呆的房主没听懂邻居的意思,七拐八弯地要找街上的民政。梅姐听说了,穿上她的意大利鞋,在街道的水泥路上敲打出一连串的急躁,到了现场,一个电话招来厂里的修建队,自作主张就在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里整治开来。而街办民政科的人对居然有人上他们那儿要补助金感到吃惊,他们知道那户人家遭了火灾,也跟在119屁股后参加了灭火,就是没想过还会有补助金一说。工作人员跟着房主前往估计损失,把个房主惊得以为走错了门,直到脸上还有烟熏火燎遗迹的家里人说明原委他才知道这条街上的奇迹,他膝下一软就跪到梅姐身前。梅姐说你这家伙就该让火烧的命,古人不是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么,还不给老子滚起来。记准了,民政上那点钱七批八批直批得你眼冒金星还没个准着落,通街的人都知道找梅姐,就你狗日特殊。房子里烟尘旧痕消失了,墙壁刷出亮眼的乳白,梅姐又一个电话,八一家俱城就有她熟悉的商家拉来一个家庭的内容。就有心里不平衡的酸溜溜地说什么时候咱家也烧上一回,旧貌换新颜总是让人愉快的事。
半个世纪的光阴象阵风,在梅姐身后拉成飘飘渺渺的历史,她的鞋底板上都是上下五千年的教训,从她粗话连篇的语言中隐隐约约都是锅碗瓢盆敲打出的酸甜苦辣。
西都这个西南大都市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对男女玩着结婚的游戏,分久必合,合久必散的食色食性男女让梅姐看得眼角起茧,她从来就没有亲自变革过成亲的滋味。她对那些对她婚事上心的朋友们说,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街坊邻里闹家庭毛病的大多数都在夫妻之间,吵闹最厉害的也还是那些家里抽屉里装有大红睡票的俩口子,那婚有个啥结头。她还有一句名言,自古来都兴男人拈花惹草,这事儿从我梅姐这儿就得倒过来。她说婚我可以不结,阴阳之事却不能少,老祖宗就说过,男女之事滋补人。梅姐说归说,却谁也没听说她跟谁谁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