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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搏兔 ...


  •   后寨本有两处出口,其中一处常用的因为机关室被毁而落下闸石堵死,只能自另一道暗门离开。而自那门中出来,就再别无他路可以下山,只能一路往上,从设在悬崖下的那处索道机关脱身。

      当那群人狼狈不堪气喘吁吁地赶到崖下的时候,却看见崖上那株老松之下,隐约有一人侧身对着他们,仰着头,抱剑倚树,似在等着什么。惊诧之余仔细看去,就见那人一袭白衣猎猎迎风,飘然欲举,轻薄的衣料在风中翻飞如振翅的白鹤,孤绝而纯净,立在这山巅树下。不远处轻云薄雾缭绕,一股风流态度自内而外萦绕全身,似山间清泉般透亮澄澈,纤尘不染,盈盈然恍若天人下凡,珠玉满天。

      众人面面相觑诧异不止,不知山寨中何时出了这样人物,而且,这危崖孤悬山巅,来路只有他们方才走过的那一条,这人是如何来的?难道还能真的是神仙么?

      众人远远站在这头,无人敢上前哪怕只是问一句“何人”,为首之人身着青衣,手持长剑,颇有点潇洒不凡的影子,他寒着脸仔细瞧了半晌,眉头紧皱,思忖良久,回头看向一群惊骇莫名的属下,斥道:“做什么!还不快走,等着那展昭来把我们全部抓去铡了么!”

      他声音低沉,一下子点醒了属下,他们的生路只剩下一条,无论那是人是仙是敌是友,他们都非走不可。一时定下神来,却也不敢再冒冒失失地往前冲了,那为首之人握紧了剑,缓缓上前,走到距那老松三丈处便停了下来,沉声问道:“这位公子等在此处,不知有何见教?”

      那白衣公子闻言,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却听不分明。他身子不动,只是缓缓转过头来,众人唯觉眼前一亮,但见几缕黑发被风撩起拂过他如玉脸颊,容颜精致如画,剑眉斜飞,一双眸子黑如点墨,亮如星辰,分明是极好看的桃花眼,却偏偏透着一股桀骜凌厉。明澈的目光扫过众人,薄唇轻勾,浮起一个冷峭的弧度,声音慵懒而清越,好似琼珠翠玉相击相和,“太慢了,萧瑜。”

      那为首之人一开始为他风姿所摄,一时又是惊叹又是艳羡,本来他也自负风流,谁知这白衣人只一回头,眉目一挑,那等潇洒不羁的傲岸风骨与自己就已是云泥之别,后来又听得他叫出自己名字,不觉大惊,讶然道:“你、你说什么?”

      “爷说,你太慢了,萧瑜。”白衣的公子面容转冷,带着几分讥诮,“那迷踪阵的滋味如何?看来爷高估了你,居然费了这么多时间。”

      “什么!是你?”萧瑜大骇,他方才带人从暗门出来,本来早就应该到了,却不知是谁在路上设了一个迷踪的阵法,害得他们浪费了许多时间,直到这会儿才来到此处。

      “自然是你五爷我。”

      “你、你……”萧瑜心中浮起阵阵寒意,眼前这人分明是一派清贵公子的模样,却偏有一股极重的威压之势,言语之间满是高傲冷厉,这等人物……究竟是谁,为何竟会出现在此……萧瑜皱眉苦思,看着他一身如雪白衣和手中银色的长剑,脑子里灵光一闪,失声道:“你!你是、是那……”恐惧如潮水涌来,声音也不禁带了几分颤抖,“白玉堂……”

      直起身子,衣上浮云暗纹似水波般流动,飘然缭绕,白玉堂略一扬眉,毫不掩饰那如剑的锋芒:“正是。”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萧瑜咬牙喝问,后有御猫追击前有锦鼠拦路,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爷怎么就不能在这儿?”白玉堂冷哼一声,“若不是爷在这儿,怎么端得掉你这破寨子?”

      “什么,那、那机关难道是你——可是,分明是……”

      “别猜了,就是爷。你那师爷是让爷打晕了扔在机关室的,那‘铁证’也是爷仿着他笔迹写了塞怀里的,他房间里用来‘销毁证据’的灰烬,还是爷随手撕了本书烧的。”略略低首,摩挲着画影剑柄上的花纹,白玉堂的笑意带着几分残酷,“明白了没,要不要爷再说一次?”

      “怎么会……”萧瑜如坠冰窖,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我怎么……”

      “你不知道的多了,嗯,让爷想想怎么说。”轻哼一声,白玉堂闲闲负手,语气平淡,悠然道:“两个月前,你们劫了官家差往辽国的人,终于引火烧身。朝廷下了令,让那笨猫儿带兵来剿,爷不耐烦那些琐事,就提前来了,在你这破寨子里待了有一个月,里外里的那些猫腻,爷什么不知道?你那些机关阵法虽然不在爷眼里,却也够那笨猫喝一壶,爷只好受累乔装给他留下记号,顺便毁了那机关室好让他进来,懂了没?”

      “……哼,好、好得很!久闻你白五爷手段,今日一见,果然厉害!”萧瑜深深呼吸,心知大势已去,反而平静了下来,看着他一身白衣如雪,不觉冷嗤道:“昔年东京猫鼠之争震动天下,江湖上都说你锦毛鼠气性高绝,怎么这才不到两年,就和那展昭一般,乖乖地做了朝廷走狗江湖败类!”

      白玉堂脸色一寒,目光如刀看得萧瑜心中一跳,只觉这目光如有实质,刺得他双眼生疼,却不肯示弱,只要强撑着和他对视。

      白玉堂冷冷瞧着他,眼中神色涌动莫名,却没有他预料中的暴怒或者猝然出手,良久,微微别过头望向远山云海,清亮的眸子里苍茫起伏,淡淡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人来废话了?”顿了顿,又是一声轻笑,却多了三分冷厉,“展昭若是江湖败类,你这种助纣为虐的又是什么?他仗三尺剑护一方天,而你呢,有什么资格说他?不过是狗仗人势,背地里的干的那些肮脏事体,还要爷一桩一件地说么!”

      萧瑜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白玉堂已转回目光,却不看他,只是扫过他身后众人,见众人皆有恐惧畏缩之意,眼底讽色更重,“你们是要自己投降,还是要爷亲自动手?——爷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画影出鞘,从来不留活口!”

      萧瑜咬牙,踏上一步,拔剑出鞘,剑锋直指,怒道:“白玉堂!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再厉害,我们这么多人,死也要拉你陪葬!”

      “凭你也配!”话音方落,就听一声清锐长鸣,画影如银龙出鞘,雪亮剑身化作一线白光,转眼已逼近面门!

      萧瑜一惊,连忙将剑一挡,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双剑交击,萧瑜全身一震,虎口微麻,脸色苍白,退了一步,还未喘过气来,那清贵的公子已欺身逼近,雪亮剑锋映着他如画眉眼,却再没有了初时那等惊艳,冷厉逼人,手中剑片刻不停,白衣飘然,俨然如夺命修罗。

      与展昭不同,展昭仁厚,剑势开阖大气,长于制敌,走得是敏捷却稳重的一路,出手往往留有余地,除非真正穷凶极恶之人,鲜少下杀手,故而得了“南侠”之名。而白玉堂从来都是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武功也素来狠辣凌厉,一手快剑对敌,几乎剑出必见血,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下,早年出道时,很是掀了一场风雨,莫说□□中人对他又恨又怕,私下里叫着“玉面阎罗”的诨名,就是同道中人私下提起他,也往往叹一句“狠辣无情”,他却是我行我素,丝毫不放在心上。

      此刻对上萧瑜,旁边又没人念叨着“手下留情罪不至死”,憋了一个月的火终于可以痛快地发出来,白玉堂嘴角噙着一抹淡淡冷笑,眼底一片冰封,攻势如疾风骤雨,毫不留情地倾注而下。

      萧瑜武功最多算作二流上等,哪里吃得住他这番攻势?一时手忙脚乱,只觉身体都不似自己的了,招不成招式不成式,完全凭本能在挥剑格挡,那二十余人见状,心知此刻背水一战,纷纷涌上,刀剑齐下,皆往那白衣而去。

      白玉堂扬眉冷嗤,眼底波澜不起,又是一剑逼退萧瑜,却不追击,反是忽地拔身而起,飘然如白鹤亮翅,凌厉似鹰击长空,身形如电猛然刺入人群之中,只见寒光起落,一刹之后,就听得“乒乒乓乓”几声脆响,金铁交鸣过后惨叫连连,已有三四人不是被抹了喉咙就是刺穿了胸腔,而那白衣再次跃起时,却依旧如雪纯净。

      萧瑜趁机喘了两口气,眼看着那人出手狠绝,连声呼喝属下上前。白玉堂充耳不闻,明显没有放在心上。手腕轻振,画影剑光凛冽,角度刁钻之极,往往在对方兵刃还未近身之时就已抢先刺穿了对方身体。

      正战得痛快,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萧瑜面色不定似有盘算,略一扬眉,白玉堂旋身一脚踢飞面前一人,左掌双指径直探向身侧一剑,只听“咔”的一声,竟将那剑尖折断,手一翻,将那剑尖朝萧瑜扔去。

      萧瑜闻得风声,连忙闪身避让,却晚了一步,脸颊一凉,探手一摸,竟被那截剑尖划破皮肉,留下了一道三寸左右的血痕,这本来也还算英俊的模样,就算是废了。

      白玉堂轻笑一声,不再理他,仰身避过交错划来的一刀一剑,画影一扬,倏然破空,一下子刺入一人喉头,那人“啊”的一声闷叫,喷出大口鲜血,白玉堂一时躲闪不及,竟被他污了白衣,如红梅点点,盛开在雪地之中。

      眉头一皱,眼底厉色掠过,煞气来得毫无预兆,但见画影清光如月华,开始时还是一丝一缕,到后面速度却越来越快,在身前舞出一片平湖,忽然湖面破裂,光芒璀璨耀眼,竟如一轮明月凌波而出,夺人心神。

      月色倾洒在那如画容颜之上,却不是什么良辰美景佳友良朋,而是死生瞬间的修罗地狱!

      惨叫声接连响起,白玉堂剑势凌厉,忽然想起幸亏那人不在,否则见了自己这般狠手,多半又要念叨上大半日了……不过,这些人本就死有余辜罪无可恕,就算生擒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局?

      他心里念头乱七八糟地转着,手下却是半分不慢,突然目光一凝,神色一愣,唰唰两下快剑将最后几个对手解决,振衣跃起凌空一剑直刺,目标赫然便是正欲脱身逃离的萧瑜!

      萧瑜只觉后脑一阵凌厉风声,匆忙回身横剑格挡,白玉堂却根本不与他硬拼,剑势一转就直刺他的肋下,萧瑜匆忙落剑,画影却又飘飘然转向他的面门。萧瑜脸色惨白,双眼已经失了清明,下意识地抬剑去挡,白玉堂却来了兴致,一声轻轻哼笑,手腕下沉,剑锋又指向他的胸口。

      萧瑜这次连收剑都来不及,只好匆匆后退,白玉堂如何肯让他如愿?跟上一步,长剑一扬,只听“嗤”的一声,萧瑜左臂已被划破,鲜血淋漓而下,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画影剑尖没入他的右肩,轻轻一挑,肩胛碎裂,右手筋脉俱断,“哐啷”一声,手中剑落地,人一声闷哼,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白玉堂悠然收剑,轻轻一抖将血珠摔落,画影映着周遭景物,纤毫必现,雪亮如初。

      萧瑜勉强撑着身子,连连后退,如对鬼魅,见那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起方才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不禁失声,惨然道:“你、你不能杀我!”

      “哦?”唇角勾起,眼里多了几分玩味,“为何?”

      “你、你不能就这么把我杀了……”亲眼见识了这人的狠厉无情,萧瑜面色惊惧,颤声道:“除非你不想知道这山寨背后的事情!”

      白玉堂神色微变,眸色转深,看着地下这软成一团的人,心中念头转过,懒懒道:“这个么,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这个价了,”画影指向他的面门,轻描淡写的一个字,“说。”

      萧瑜莫名的一阵心悸,却强忍住心头恐惧,咬牙摇头:“不,我不跟你说,我要见展昭,我只跟他说!”

      “这样么……”白玉堂偏着头,想了想,忽然一笑,登时如朝阳初升奇花绽放,看得萧瑜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就是一凉,一物落入胸口,低头一看,霎时心神俱裂,一声惨叫捂住了血流不止的左耳——他的左耳不知何时竟被削了下来,而眼前的画影剑锋上却分明一丝鲜血也无!

      “说么?”

      “你、你、你……”

      “行了,还是五爷替你说吧。”不耐烦看他那等惊恐模样,白玉堂扬了扬下巴,满眼鄙夷,“你当爷在这山寨待了这么久,就只废了你几个机关么?哼,你的文书爷都看了个遍,你背后有什么,以为还瞒得住?”

      萧瑜瞪大了双眼,正要说话,就被白玉堂打断:“这山寨一破,你死了倒罢了,但你主子若是知道你被我们生擒,就一定会派人来杀人灭口,而你,若想保命,就一定要借助那笨猫的力量。那猫儿笨得要命又是一根筋,只要你隐约透露几句,他就一定会护送你回京受审,也就必然会替你打发那些杀手,这样你就可以活下来了,是不是?”画影微振,发出低低的嗡鸣,“可惜爷不是那猫,不会任你算计!想在爷面前打那猫的主意?做梦!”

      绝望将萧瑜笼罩,他全身颤抖得不能自已,看着那张明艳却残酷的面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挣扎道:“就算这样,你、你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么……”

      “呵……”白玉堂勾唇轻笑,三分邪魅七分不屑,缓缓俯身,萧瑜只觉一股幽然冷香扑面,残留的右耳边有细细的热气,最终化成三个字撞入他的心底。

      “你——”

      画影倏然掠过,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血线如泼墨般逐渐晕染成篇,一笔一划,写下他逃不开的死亡。

      画影回鞘,白玉堂回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狼藉,厌恶地皱了皱眉,目光飘远,看向云雾缭绕的山下,眼底浮起几丝温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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