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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子夜 ...

  •   大厅之中,不明所以的大多数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那突起发难夺了武器控制局面的为首之人扫视一眼,哼了一声,冷然道:“自己摸着良心想想,待会儿自有分晓。”

      这话隐约似有所指,有几个年长晓事的心内暗自打鼓,其中一个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喃喃出声,“这是……”一旁老四听见,回头看着他,他见状两眼向上一翻,使了个眼色,露出几分征询的意思。

      老四也向上看了一眼,沉着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与此刻死寂的大厅截然不同,外边庄园的走廊里,却是一片混乱。

      由于通讯被屏蔽,安保系统也被破坏,许多护院保安都没法在第一时间得到大厅出事的消息,而得到之后,也没法同时得到命令进行快速高效的反应,还好有一个保安队长带了几个人过去,一看安全闸门已被关住,便立刻让人去集合人手提高戒备状态,并且派人去取来了中型武器——子弹没用,炮弹总行了吧?

      金三角进来的全新美式装备,十几二十厘米的钢板也只是分分钟的事,还真以为关了门就能当乌龟了?

      他一面愤愤地想,一面仍不放弃地拿着对讲通话,“有人听见么,立刻来A7,听见的,立刻来A7!”

      对讲里依然一片沉默连电流声都没有,展昭躲在一边儿的房间里透过门缝瞧着,手上把玩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颇有些恶趣味地暗笑:你尽管叫,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里会有从大洋彼岸进口的单兵肩扛□□!

      那东西射程至少千米以上,用在这走廊上万一擦到个承重柱子什么的,他还不想这么年纪轻轻的就以身殉职!

      “靠!”展昭狠狠骂了一声,也顾不上暴露行踪了,当机立断,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走廊上本有三人,一人扛着□□两人在边上,三人刚刚走过去,突然听见背后房门一声响,还未回头,就听几声闷响,转眼间人已倒地。

      解决了这三人的同时,走廊另一边的几人自然也就发现了展昭的存在,当下也不问什么,拔出枪就朝他招呼过去。走廊上空空落落没有遮挡,展昭就地一滚回到房间里,抬手回了两枪,反手“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情况有些不妙,展昭靠在门边,飞快地换下打空了的弹夹,皱着眉暗自思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打出那□□,否则大厅里面的状况,就会完全失控。

      一面想着,一面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略一思忖,缓缓抬手,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杂乱的枪响、迸飞的木屑瞬间侵占了他全部的听觉和视觉,展昭嗖的将手收回,靠紧背后的墙壁,握紧手中枪,暗道了一声,好险。

      被打出无数弹孔的门可怜兮兮地前后吱呀着,渐渐地越开越大,展昭缩在门边不出声,只看着地面上的光线透进来,有人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再靠近——

      就是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展昭从门内扑出,弓着身子一头撞向那人,一手将他持枪的手狠狠一扭,另一手紧紧箍住他的腰让他无法挣脱,就听四周枪声不绝,但却通通打在那人盾之上,展昭推着那人冲向人群,看准敌人方位一枪一个,弹无虚发。待他冲到人前,将手上那人用力一推,便砸向左侧一人,同时抬脚踢向正面那人将他手中枪踢飞,右手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枪口准确地对向他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又立刻回手,打向左侧那人的心窝。

      喘了口气,环视了一圈,只在这电光火石间,走廊上已留下了五六具尸体,展昭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是否还有活口,将他们的手枪收起备用,最后弯腰扛起那□□,想了想,将它拿进了方才自己藏身的房间内找了个柜子藏进去,自己则将窗子打开,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楼下的一片混乱终于快要传到赵爵的耳朵里。

      当一切高科技的通讯被破坏时,人力就成为了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在展昭阻止了□□的同时,有人狂奔上楼,打破了那片独立王国的宁静。

      联网的警报是无法按响了,但传统的手摇式警报器却能照常运转——这也许就是老人家的好处,永远不过度依赖高科技,永远为自己留下一条最传统的后招。

      而此时此刻的赵爵,正在书房里,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白玉堂发呆。

      身后的钟雄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赵爵的脸色,却只见他愣愣地瞧着昏迷中的白玉堂,眼神愈加狂乱,似乎陷入一场尘封许久的噩梦,任凭怎样挣扎,也无法逃开。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时,书房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钟雄脸色一变,立刻回身喝问,“怎么回事!”见身后几人也是不明所以的模样,怒道,“还不去查!”说罢立刻上前两步走近赵爵,放低了声音,“老板——”

      赵爵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我知道,”他微微仰起头,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终究是来了啊……”他轻笑了一声,指向椅子上的白玉堂,“——你说,他像谁?”

      钟雄心中一跳,瞥了白玉堂一眼——他不认得这个年轻人,但他知道他是谁,更知道赵爵所指的是谁,可是那个名字、那个称呼,在这个地方,是二十年来,无人敢碰的禁忌。

      “不敢说?我有这么可怕?”赵爵有些自嘲地笑了,摇了摇头,沉默片刻,终于长长一叹,“二十年了,玫瑰……”垂在身侧的双拳一点一点地握紧,他看着那个昏迷中的年轻人,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尘封许久的屈辱与愤怒,再一次地将他淹没。

      大步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不知道按下了什么机关,对面的墙上突然裂开一道门,赵爵一扬手,冷声下令,“把他搬上去!”

      “是。”钟雄立刻答应一声,伸手招了一个属下,亲自动手,两人一起抬起椅子钻入门内,过了一会儿,又一前一后地下来。赵爵随即将门关上,又拿出一把手枪插入腰后,“走,”如一头老辣的狼,他眼底锐芒闪动,依然是处变不惊的模样,“去会会我们的客人,教教他们,什么才是作客之道!”

      远处的村庄总控室里,白锦堂紧紧盯着左边电脑屏幕左上角那一片明显已是被切断了信号的黑暗,握紧了拳头,却仍是强撑着镇定模样,稳着声音,“怎么样?”

      蒋平抬眼看了那屏幕一眼,恨恨地咬牙,“不是干扰,是直接被人关上的。”

      “……所以,连不上?”

      “连不上,除非再打开。”蒋平心中暗骂,回头看了一眼白锦堂,见他惨白着脸,愣愣地瞧着那屏幕,哪里还有方才那指挥若定处变不惊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那个,白老大,你别担心,小五可能是遇到点意外,但凭他那本事,再怎么样也不会……”越是安慰,自己心里却越是没底,蒋平皱着眉头斟酌着措辞,平时的机变早已不知道扔到了哪儿去,“总之,相信他就是了!”

      “与其相信他还不如我亲自去找!”一句话脱口而出,小小斗室里沉寂了一瞬,蒋平微微瞪大了眼睛,明显被他的反应吓到,一时忘了该如何回应。白锦堂吼完一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双拳握紧又松开,空落落地反复几次,终于恨恨咬牙,“混蛋……”

      蒋平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应声。

      刚刚他们在总控室掌握着一切,所有的步骤都顺利地进行着,天罗地网一层一层地收紧,而正在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那块连接着白玉堂通讯器的屏幕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那一瞬间蒋平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被切断通讯任谁也没法往好处想,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白锦堂的心情,担心得要命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有办法派个人去接应——计划里每一项都精密周全,一个人都不能动,没有人能付得起失败的代价,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自救,可是……

      那是他们最疼爱的,弟弟啊……

      回头看向电脑,盯着那片黑暗出了会儿神,直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直到音响里传来一声熟悉的,“零零,我是零七。”

      好似扔进池塘的石子,激起涟漪千重,白锦堂一下子扑上去抢过话筒,压抑许久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展昭!你在哪儿!”

      那头的展昭似被他语气里的焦急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在A1,刚刚把侧门打开了,现在去找赵爵。刚刚有警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现在人在哪儿?”

      白锦堂握紧了话筒,眼神挣扎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会有警报,你还顺利吧?”

      “听着像是老式的手摇式警报,我没事,后续的是谁带队,让他们快些,刚刚我看到居然有□□。”

      “居然还有人想在屋子里用□□?”

      “嗯,不过被我干掉了,总之快些吧,这屋子太大,不能一网打尽的话,搜索起来麻烦。”

      “好,我知道了……”

      “……其他人都还顺利吧?”

      “嗯,当然、都很好,没有问题……我一会儿告诉你赵爵的方位,你自己小心,最好也——快些。”

      “嗯。”

      关掉话筒,白锦堂双手撑在桌上,好似大战一场似的,一身的疲惫,眼神空空地发了会儿愣,用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涩,“叫钉子快些,大厅的局面绝对不能失控。”缓缓地直起身子,他退了两步,嘴唇翕动,好像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但,没有人听见。

      另一边,关闭通讯器的展昭脸色黑沉得可怕,敏锐如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将通讯器放好,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茫茫夜色,也不去看脚边被一枪毙命的尸体,压下心中那一丝挥不开的莫名烦躁,大步往楼上跑去。

      封闭中的大厅其实听不见太分明的警报声,但有些耳尖的人还是能察觉到,不过在他们明白过来并做出反应之前,又一梭子弹适时地扫向天花板,枪声实实在在地压住了外边本就隐约的警报声,领头那人厉声呵斥,“通通给我跪下来,双手抱头,别搞花样,否则子弹可不认人!”

      赵爵带着人,一路往楼下大厅走去。

      他并不显老,依然大步前行,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透出的都是经历无数风雨洗礼过后的沉着与冷静。负责守卫三楼独立王国的大约二十人,此刻都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气势不凡大步向前,大有遇神杀神的架势。

      走到楼梯的时候赵爵突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也跟着立刻刹住,没有引起任何的碰撞之类,可见训练有素。赵爵站定不动,身后的钟雄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见赵爵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摄像头,老眼一眯,缓缓拔出枪,气定神闲地好似在做一个打靶的训练——

      “嘭!”

      “嘶——”坐在电脑前的蒋平往后一缩身子,好像那一枪打到了他自己身上似的,盯着失了信号的屏幕,恨恨地骂了一声,“老东西!”

      白锦堂沉着脸看着,眼底似有暗火燃烧,“钉子到哪儿了?”

      蒋平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调出监控画面来看,“下面的已经扫清了,大丁现在在A5,很快到A7;小丁……”噼里啪啦又敲一通,“A14,也快了。”

      “让小丁派几个人去拦赵爵,通知展昭也过去,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出现在大厅里和里面的人见面!”

      “明白。”

      “明白!”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命令,全副武装的丁兆蕙回头看了一眼,点了三个人,“你们仨跟我走,其他人继续前进。”说罢低头看了看绑在手腕上的小型显示器,判断了他们所处的方位,一挥手,被他点中的三人便紧紧跟上,十人左右的小队分成两股,奔向各自的目标。

      丁兆蕙按照耳机里传来的蒋平的指示,带着人顺利地到了二楼的楼梯处,四人刚刚找好位置,就见赵爵领着人大步而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谁都没有犹疑,手枪步枪立刻响成一片,丁兆蕙躲在墙后暗暗瞄准打算擒贼擒王,但赵爵被钟雄伸手拦着,前面还挡了几个人盾,怎么也锁定不了,恼得他直接叩响扳机,爆了冲在最前面那人的头。

      四个人的火力总是压不住二十人,何况后者还是居高临下占了地形的优势,交火不过两分钟,赵爵的人已经逼近了他们,照这样的情况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只能后退。

      而更糟糕的问题在于,双方激烈交火的声音,引来了庄园里正如无头苍蝇般在别处乱转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保安,丁兆蕙看到走廊对面出现的人影狠狠骂了一声,“该死的,蒋四你这混蛋,马上给我派人来!”

      耳机里蒋平声音悠然,丁兆蕙几乎都能想像出他摸着小胡子笑嘻嘻的神情,“别急嘛。”

      这厢话音刚落,丁兆蕙就猛地瞪大了眼——对面气势汹汹冲过来的两人突然身子一抖,跟触了电似的,然后双双扑倒,再没了声息。

      丁兆蕙直着眼睛看着他们身后露出的人,展昭将枪在他面前一晃算是打个招呼,微微一笑,转身又不见了。

      楼上的赵爵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站在人群之中,被人前前后后护得周全,冷眼看着,并没有因为胜利的天平向自己倾斜而有任何轻松喜色,相反,他看向楼下的战况,又抬眼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监控——

      安保系统被人突破,庄园也被全副武装的人侵入,赵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要他束手就擒,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阖了阖眼,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天,他踌躇满志地描绘着未来的蓝图,而那个聪敏的女人默默看着,突然淡淡地笑了一声,“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啊……”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赵爵的头有些疼,尘封太久的记忆如同千斤的巨石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一时恍恍惚惚仿佛回到当年,苍穹一片青碧四面繁花如锦,那窈窕身影就站在不远处,长发微扬,仿佛触手可及……

      “老板小心!”

      一声疾呼将他的思绪打断,背后被人一扑不禁弯下腰,就觉子弹自头顶飞过,一回头就见不知何时后方竟被人抄了,有人躲在三楼的墙角处,冷枪连发放倒了自己好几个毫无防备的属下,他下意识地要拔枪回击,就听钟雄在耳边急道,“老板,咱们得往回走!”

      ——往回?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听钟雄喝了一声,“都回去!”

      一声令下,冲到前面的人便纷纷后退,丁兆蕙四人都不是吃素的,见此良机怎会错过,立刻加大的火力,更有人趁空扔了个小型烟雾弹过去,只听“嘶嘶”声不断,白色的浓烟顿时笼罩了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拐角,咳嗽声里枪声不绝,时不时传来有人中枪倒地的惊呼和闷响,待得烟雾散去,楼梯上已经留下了七八具尸体,丁兆蕙他们等了一会儿,相互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而去。

      在烟雾中成功退到三楼上的人则牢牢将赵爵护在中间,往他们的独立王国奔去,而那个包抄了他们后方暗暗开枪的人,不知何时竟又没了踪迹,可他们却无暇去想,因为丁兆蕙他们已经追了上来,一时子弹横飞,在空荡走廊上全无遮挡的他们几乎沦为了活靶子——兵败如山倒,在钟雄刚刚那一声后撤的命令下达之时,人心也好气势也罢,便都散了。

      钟雄拉着赵爵往那扇门跑去,根本不去看身后的护卫越来越少,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赵爵忽然一甩手挣脱了他,两人一下子分开,于此同时只听一声枪响,子弹从两人之间飞过。

      还未喘口气,只听接连又是两枪,枪声来源于他们后侧的房间内,门只开了一条缝,黑洞洞的枪管仿佛自地狱中伸出,正对着他们。赵爵年纪虽大但身手极快,身子一矮拔枪回击,同时闪身贴着墙壁,在他子弹打不到的地方喘息一声,朝对面的钟雄使了个眼色。

      钟雄会意一点头,赵爵半刻不停继续朝他的独立王国跑去,两秒钟后飞窜入内,“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将钟雄及所剩不多的几个属下,通通挡在了门外。

      钟雄听着厚重的钢铁碰撞声,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一眯,转头看向另一头仅剩两人的属下,缓缓举起了枪。

      白玉堂醒过来的时候,右肩几乎没了知觉。血已经止住了,但在此之前的失血已经让他元气大伤,惨白着脸色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在一把椅子上,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窗户,整个房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暗自皱了眉,白玉堂没有任何的畏惧,他能够活着醒过来,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了。试探着动了动手腕,绑得很紧,几乎没有挣脱的可能,绳子很粗也不可能挣断,白玉堂反复扭了几下,忽然感觉碰到了什么硬物,一顿,手指试探着摸索过去,触到一个小小的手柄似的东西,他心中一动,往外一拉,只觉左手背上一凉,似被什么东西割出一条小小口子,手一顿,这是……

      附近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白玉堂身子豁然紧绷,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三秒之后,只听“啪”的一声响,屋顶的灯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亮起,白玉堂一瞬间眯了眯眼,适应了灯光之后看去,只见左侧的入口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有些微的喘息,握枪的手垂在身侧,正看着自己,冷漠、又疯狂。

      完全没有一个作为阶下囚的自觉,白玉堂微微仰起了头,悠悠拉长了声音,“赵爵?”

      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赵爵没有说话,只是走近了几步,愈发仔细地端详着他的容颜,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和薄薄的唇,还有他眸子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凌厉,“要杀要剐放马过来,装什么哑巴!”

      赵爵对上他的眼睛,看见冰雪一般的冷冽刀剑般的狠绝,只觉心中一凛,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定了定神,“你……叫什么?”

      白玉堂冷冷一笑,“你管得着么?”

      “白玉堂,你是白玉堂对吧?”赵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渐渐地有些狂乱,“对、对,你只能是白玉堂,当年你没死,却不想今日竟送上门来,好、好得很!”

      “你!”白玉堂用力一挣,却被椅子缚住,只得瞪大了眼,狠狠盯着赵爵,“我当年没死,就是要留着这条命来杀你,你且得意着吧!”

      “我为什么不得意,你们今天就算能毁了这片庄园又如何!便是赔上这一辈子的基业,能有她的儿子来陪葬,我赵爵也算值得!”

      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止,白玉堂暗暗握紧了拳头,有什么预感自心底浮起,渐渐升腾,乃至灭顶,他听见自己声音微抖,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抗拒,“她是谁?”

      “她?哈哈,你竟不知么,是、是,那时根本没有你你当然不会知道!”赵爵突然大笑起来,斜斜地瞥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毁灭的快意,“既然没有人告诉你,那我也不介意和你多说几句……”他缓缓地走近,一点一点地靠近他,声音低沉又缓慢,字字清晰,“你难道不知道,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么?”

      “你说什么!”

      “怎么,很意外?”赵爵很满意他的反应,这种将一个人的信仰与想像一点一点撕裂的快意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种境地,他兴致高昂一瞬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大步走向房间另一边,抬手一指,放肆地大笑,“你自己看啊!”

      白玉堂的目光顺着他的移动扫过这间房,只见这应是一座阁楼,空间不大,地上是厚厚的酒红色毯子,四面也被酒红和暗金装饰着,赵爵指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里阳光明媚繁花如锦,白色的秋千架上,黑色的长发和淡黄的长裙微微飘起,肌肤白皙无瑕若最完美的象牙,美丽的女子悠闲靠坐,微笑着望向远方,神情宁静而安详。

      白玉堂的呼吸急促起来,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一瞬间仿佛坠入冰窖,连血都冷透了。

      “怎么,不认识吗?”赵爵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畅快至极,“你母亲,三十年前就是这样,那么聪明、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住口!”白玉堂厉声断喝,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无力和虚弱一瞬间仿佛通通消弭,“住口……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提她么,你也配!”

      “我不配?哈哈,我若不配,那当年她到我身边来是做什么,啊?”赵爵仰头大笑,神智几乎被回忆湮没,“哈哈,她当年在我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她聪明、能干,我那么信任她,几乎把她提拔成了宋氏的二把手,那样的权势地位,任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气,仿佛力气有些不济,踉跄退了两步,转头看着照片上的人,神情中竟充满了留恋,怔忡片刻,喃喃道,“那是宋氏最辉煌的时候,我们费尽心力几乎占据了整个金三角,我是那么信任她、那么看重她……我、我那么……那么爱她……”

      “混蛋!”身后一声断喝,赵爵方一回头,就见一道黑影疾风般席卷而来,整个人被一下子狠狠撞在墙上死死压住,下一刻,一柄短匕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锐利的锋刃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他的血脉割裂,完成这一场终结。

      大厅里乌压压跪了一片,冷冷的枪口下,所有人都双手抱头地趴在地上。这些平时威风八面妄为恣意的人,此刻如一群卑微的蚁,蜷伏在尘土中,等待着他们未知的命运降临。

      领头那人目光凛然,扫过众人,抬手看了看表,心里默算了算时间,压着嗓子轻咳了一声,朝两旁的人看过来的人使了个眼色,暗暗握了握拳。

      信号很快地传递给了每个人,他们握紧了枪对着面前一片随时准备着应对任何可能或是不可能的不测。靠近两边被封死通道处的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着门外动静——如果能听到的话。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突然“唰”的一声,两侧的通道被同时打开,所有人惊愕抬头,就见两边各有十余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端着枪鱼贯而入,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迅速地包抄了大厅两侧,瞬间站定,二十几管枪交织组合成一张没有疏漏的网,将所有的猎物牢牢锁定其中。

      没有人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那群人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奉了赵爵的命令前来清理门户,可为何到了此刻竟变成了警察的一锅端!

      跪伏之人心惊胆颤心如死灰,领头之人却是早已笑开,扫视一眼见一切都按计划毫无偏差,回头看向门边,看到那一脸悠闲站在门口的展昭,正要说话,却忽然看见他身后那个带着手铐的男人,眉头一皱,脸色微沉,走了过去,“他怎么在这儿,赵爵呢?”

      展昭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赵爵身边最为信赖的总管钟雄,此刻的他虽是带着手铐,却全无紧张亦或是颓丧,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展昭身后,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还在楼上,放心,跑不掉的。”

      那人狠狠一皱眉,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正要再问,展昭轻笑一声打断了他们,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啧”了一声,“快把这面皮撕了吧,好不习惯,狐狸呢?”

      “在里面,盯着那几个关键人物呢,进去吧。”领头之人说着,又看了钟雄一眼,回头招招手,叫了一个属下过来,“你看着他,别弄死了。”

      展昭笑了笑没有反对,跟着他往里走,就听他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差不多了,跟白老大说让人来接收吧。——诶,赵爵那怎么整,盟书到手了没?”

      展昭笑意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阴翳,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声音渐低,展昭抬眼看过大厅中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心里那点莫名的担忧,愈发深了。

      赵爵被压在墙上,眼睛里看见的是白玉堂灼灼的恨意,脖颈上紧贴着的是锋锐的匕首,他不敢动弹,小心翼翼地喘息了声,神色沉了下来,“你怎么还会有兵器?”

      “你管不着!”白玉堂死死压着他,紧握着匕首将他牢牢控制住,眸光烈烈如火,“说清楚,你为什么会有我妈妈的照片,为什么!”

      赵爵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更清楚地看明白他的模样。和记忆中七分相似的容颜上浮现是他从未在那个女人脸上看过的愤怒和冷厉,他仰了仰头,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你想知道什么,嗯?”

      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在赐予,白玉堂唇角一勾,桃花眼一眯,一抬腿膝盖就重重顶在他小腹上,赵爵吃痛不禁弓起了身子,又被白玉堂牢牢压住肩膀,“——全、部。”

      赵爵抬眼看着他,一面喘息,一面却是带笑,“好、好,够狠,不愧是她的儿子……”

      “少废话!”匕首又逼近一分,割破些许皮肉,几缕血丝蜿蜒而下。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够聪明,也够狠心,在你哥哥才三四岁的时候就忍心离了他,来我的身边。那时才是82、或者83年,她刚刚入行,还只是宋氏一个小头目手下一个跑腿的……”

      “说重点!”

      “重点?哈重点就是……她一步一步地从最底层走到我身边,用六年时间证明了她有多么优秀有多么能干,然后在一次任务里从我身边彻底消失!”赵爵的神情又开始渐渐地狂乱,那些绝对不算美好的回忆让他再次深陷而不可自拔,“我以为她死了,可是两年之后,却有人告诉我她不但没死,反而、反而……”

      赵爵的身体颤抖起来,有些散漫的目光渐渐聚焦,看向白玉堂,似乎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看到了那些让他充满恨意的过去,“我再次看见的她时候,她怀着你,带着你哥哥,和白毅在公园里散步……哈哈,多么和谐多么美好!我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来到我身边就是为毁了我和我的基业!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白玉堂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经历过这些,他也无法想像,记忆里那个温柔干净的女人是如何在那样一条肮脏血腥的路上前进,在那最深最深的黑暗里,去寻求光明。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为什么两年来宋氏多个分部都被警察端了,为什么很多骨干都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抓了……哈哈,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随着这一声话音的猛然拔高,赵爵突然用力一挣,一把抓住白玉堂本已被刺穿的右肩,狠狠一按,将他已经止血的伤口再次撕拉开,另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推去。

      白玉堂一个不防,右臂吃痛顿时无力,被他推得向后连退两步,一个踉跄,两人一时都平衡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于此同时的大厅里,那领头之人正小心地将脸上的面具揭下——欧阳春。

      将面具随手扔掉,欧阳春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五官,看向大厅的某个角落,“狐狸,别装了。”

      话音刚落,大厅左侧就一阵骚动,一个人猛地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周几人一脚踢翻,不等旁边的两个特种兵开枪,抬头说了一声“自己人”,随即从腰间掏出两副手铐,咔咔几声,将踢翻的几个两两相背拷在一处,而后直起身子——正是老四。

      然而这“老四”必然不是真正的老四,在附近人惊愕的目光里,他伸了个懒腰,斜睨着他们一声冷笑,交代了一声“这几个要看紧”,随即抬手在自己的下巴处摸索一阵,缓缓揭下了一层面具,不是那黑透了的狐狸智化,又是何人?

      大厅众人或惊或骇都不在展昭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一边闲闲看着,一边再次打开了通讯器,“零零,我是零七。”

      “收到,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大厅里局势已经掌控,可以派后续的人来接收了。”

      “好。”

      “那个……还有,盟书的事怎么样了?”

      通讯器里的声音一顿,“你——”

      “是玉堂去的。”不等那边说完,展昭已开口打断,不是疑问,而是明确的陈述。

      那头没有回应,但却有愈发明显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我分内的事已经完成,这边欧阳狐狸大丁小丁都在用不着我!”展昭终于无法平静,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引得四周目光汇聚,他瞥了一眼打回那些探寻的目光,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别再强撑着说什么大局为重,你最好马上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否则,这世上可没地方买后悔药!”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又或者沉默了很久,久到展昭的耐心几乎耗尽几乎要不顾场合地骂出声来,丝丝的电流声传来,那头,白锦堂的声音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我们失去联系了。”

      通道门口,钟雄安静地站在大厅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神情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突然面前生风随后衣领被人一把拽住,“赵爵呢,你们是不是抓了什么人,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告诉我!”

      钟雄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已经有些失控的年轻人,脑子也有些迟钝,“啊,是……”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是捉了一个,在赵爵书房里,墙上有个暗门,上去是个小阁楼,他受了点小伤,我亲自搬他上去的……”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三分恨七分急的“该死”,自己被人一推,站稳抬头时,那年轻人衣袂生风,转眼已没了踪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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