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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师父癖好不大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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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散的生活过起来总是格外快,红花三载开落,有如弹指,这期间,容子愚养成了一个终身受用无穷的极好的习惯——偷窥。
鉴于容晋还是不喜自己碰他,且三天两头不见其人影的情况,容子愚觉得自己做为师长,有必要全身心了解徒儿,由内而外,自上到下,从表及里,各角度全方位深入剖析关心徒儿。
跟踪,尾随,偷窥吃饭,偷窥酿酒,偷窥洗澡,当然,后者至今不曾成功过。
容子愚轻手轻脚地跟在容晋百步远的后方,身子灵巧自认似鬼魅般穿梭在桃林间,所谓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他不禁为自己炉火纯青神不知鬼不觉的高超跟踪技术而感到陶醉。
自容晋长大,容子愚便基本再没教过他什么,本以为要花费半生的时间来纠正容晋好血嗜杀的本能,毕竟容艾曾那般郑重地警告自己,其中总有他的原因,可没想到容晋这几年不知无意识还是有心,特别注意不触到自己的底线,不会主动伤害他人,也学会了忍耐。
容子愚刻意试过很多次,找不认识的人茬,将自己置身于看似危险的境地,容晋哪怕生气恼怒,都控制住不曾下过重手,让容子愚极为欣慰,可他孤僻的性子仍是那般,反而更为甚之,伯华还打趣说自己把容晋养残了,开什么玩笑。
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呢,他这般严气正性,教出来的徒儿自然是世上最好的。
除了冷淡不说话爱甩脸子不理人,容晋不知道有多正常,可偏生这样相对正常的容晋,容子愚却不清楚该如何相处了,一方面是自己的原因,一方面是对方的,他与容晋,眼下应当与平常的师徒关系一样,可他不晓得要何般作法,似容艾那般显然不行,更重要的,是容晋愈来愈硬朗的脸庞夹杂了太多他爹娘的痕迹,容子愚现在尤为迷茫。
两人之间宛如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容子愚习惯像以前那般与容晋相依相靠那带有明确目的的相处,而容晋却要将他推开。
因此容子愚决定从了解容晋开始。
男人小心地跟着,他实在不能理解,这桃林有什么好逛的,容晋每日都要在这里来来回回转上几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光走了,即便如此,容子愚也跟得极为乐呵。
红日当空,伯华像是特意来找容子愚,径直步到男人身侧,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总显出毫无血色的白,他看看不远处的容晋,又看看男人身后,有感而发:“你们师徒的喜好当真是有别于常人。”
那是自然,容子愚引以为豪,淡淡回曰:“因与众不同而格外孤独着。”
伯华无可奈何:“来,有事寻你。”
容子愚恋恋不舍地深情凝视容晋后背一记,随伯华离开,与此同时,容子愚身后百步处的凌远仁也从躲藏着的桃树后步出,跟着一同而去。
容晋行了一阵,回身,望望空荡荡的桃林,嘴角微凛,他不甘心,又返回寻了一周,仍是没见着人,面颊浮上一抹失落,兴致索然地走向酒肆。
容子愚步进门,不等伯华开口,便已明白究竟为何事,桌旁坐着水色长裘的男子,眼眸半睁,还不大清醒,他拧着眉毛,仿似仍在状态之外。
容子愚顿时语塞,围绕桌子转了好几圈,才道:“小友,你这一醉,可醉了整整三年。”
男子木然颔首,待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猛地仰起头,形容夸张:“三年?”张口碎碎念,声音惆怅,“三年……这可怎生是好?”
容子愚替自己倒了杯茶,好心提醒:“眼下还是秋天,你现在去,赶上明年早春的科举当不成问题。”对方是妖,妖类有大把时间挥霍,该也不在意随随便便醉了三年。
男子手指用力按在桌案,露出自责的表情,眸中懊悔。
容子愚作为提供了酒,间接导致如此情况的人,理应承担一半责任,想了想,心疼地决定免了对方十之一的酒费,脑中始终犹豫着,下不定决心开口。
男子思虑之下,慌乱的面容渐渐坚定,沉声:“总之小生定要考下功名。”他停顿片刻,望向容子愚,“兄台,小生有个请求,羞于启齿。”
容子愚虎躯一震,右眼皮一跳:“既羞于启齿,我亦羞于听,不如别说了。”
男子兀自言道:“兄台,可否借小生些许钱物,待小生衣锦还乡,定加倍奉还。”男子垂下眼帘,声音惭愧,他忆起往事,唇边渗出一丝简单的笑,“不知为何,小生一路行来,遇到的人不多,但皆极为友好。”
容子愚不为所动,心道,再怎么称赞他,他都不会心软的。
“不过这般下来,身上的财物也用得差不多了。”男子不禁窘迫。
那不简直废话么,容子愚挑眉,若换做他,有这样诱人的条件,他也愿意对对方好啊,看对方身着华贵,又明显不谙世事,十有八九被人骗了,他掂量少顷,按对方的修为,若自己拒绝了,教对方恼羞成怒,自己又打不过他该怎么办?
“小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般向兄台请求,亦觉得十分不适。”男子低下头,深为苦恼,自言自语:“小生不识路,只怕又走错了,小生身上已没什么好赠与他人,便也不好意思让人帮忙,为小生带路。”他心念一转,眼前雪亮,“不若用小生的内丹以作答谢。”
这般一想,男子便回复精神,笑着谓容子愚道:“兄台,不必了,小生想到了法子,多谢兄台酒水招待,小生日后定做报答。”
容子愚抬手挠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内丹?那可是如同妖类生命一般的东西,他看向对方已高兴得找不着北的面庞,鬼使神差道:“你把内丹给我,我带你去京城。”
“兄台此话可当真?”男子睁大眼,听到对方确定的回答,喜道,“我便说你们都友善得紧。”说着运了一口气,抬手按住丹田。
容子愚一看架势不对,连忙制止,也不急在此刻,他轻咳两记,看到趴在门侧刚到的凌远仁,道:“小彩虹,带蛇小友准备出行的物事。”
凌远仁欣然接受。
目送二人远去,容子愚此般举动似早在伯华预料之中,他道:“我便知道你心肠最软。”
容子愚侧头,言语之中并不认同:“正巧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想出去看看,不过顺路罢了。”
“你也只剩下嘴硬了。”伯华看着男人,直白地说,他一反常态没有再笑,目光幽幽透过桌案,仿佛看到了极远的地方,徐徐说着,“记得你从前全然不喜孩童,最讨厌的就是责任,现在呢,竟将阿晋从襁褓中的婴孩,带到这般大,三十年的时间,不,今后还会更长,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你后半辈子全部的心血,你放弃了所有便为了这样一个孩子,可曾后悔过?”
容子愚没想到伯华会这样问,一怔,反而翘起唇角:“后悔?不过是生活而已,哪里这许多想法。”
伯华摇摇头:“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你,不用说话,只要站在那儿,就比谁都耀眼,任谁都束缚不了你,你也从来不在意他人,我行我素,恣意妄为,着实洒脱得很,可你现在这般,收敛了所有光华,安心收养容晋,都只是为了宫无右罢?”
伯华伸手探向男人的乱发,可惜地叹息一声。
容子愚挠挠后脑勺,不以为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思忖须臾,听得门外些许声响,起身步去,门口空无一人,心生疑惑,注意到门框一侧多了个深深陷入的手印,痕迹极新,稍稍蹙眉,容晋?
容晋听到了多少?
容子愚轻轻抚上那印子:“伯华,我们走后,又要留你一人了。”
伯华轻笑,声音飘忽:“无妨,我等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