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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女怨(二) ...

  •   有道是盛极必衰,皇帝的女人无外乎这样的命运。她想楚昭定不会让我有这般的命运。

      畅和园的亭楼外,她静静地站着,阻止如儿将出口的喊声,听着里头一帮新晋的秀女窃窃交谈着。

      “诶……其实我一直想说的,你们有没有觉得莲妃娘娘很像一个人?”

      “可是樊宰相的幺女,当今的七王妃?!其实我一早就发现了。莲妃娘娘眉宇间真是像极了七王妃,若我没记错的话,七王妃的名字里好像带了个莲字。”

      “我还听闻当今圣上和王妃有一段旧情,可算是青梅竹马,可是先皇最后还是将王妃赐婚给了七王爷。圣上至今还没册立皇后,估计还是忘不了那七王妃吧。”

      她面上虽是一派淡然,一颗心却如坠冰谷。这件事她亦不打算去问楚昭,只因怕他认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由宠生嫉的女人。过去便当过去,他们有情亦好,无情也罢,如今站在他身边的……是她。

      后来她终究是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七王妃——樊玉莲。那人一身素缟麻衣,头戴白花,静静地跪在楠木棺材前。她望着楚昭,一张脸上犹带泪痕,当真像极了一朵出水莲花。

      虽不愿承认吗,她们两个确实有几分相像。

      樊玉莲于碧玉之年嫁给了七王爷,如今才将将过了两年,却已是新寡。

      自楚昭出现后,她便一直痴痴地望着他,眸中泪光点点,我见犹怜……

      当天夜里,楚昭便拥着她道:“萏儿,南国的祖制,嫁入皇家的女人若丈夫死后未生下子嗣,必须去护国寺落发为尼,一生常伴青灯……”

      她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难道陛下舍不得……”

      他长叹了一声,随后翻了一个身便没了声息。

      楚昭终究是舍不得。樊玉莲的守孝期满,他便将樊玉莲接入了宫中,封号——德妃。兄娶弟媳,在南国历先皇中不是没有先例。满朝文武在暗地里不是没有议论这件事,但都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讲。
      楚昭是个念旧的人,少年那段青涩的恋情,他始终摆在了心坎上,任谁也抹不去。

      德妃刚进宫几个月,对下人算得上谦和,宫人们都夸她兰心惠质,宅心仁厚,不愧为德妃的称号。而她认为是“失而复得”的“得”,她于楚昭,确实是失而复得……

      德妃的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得空就会清莲殿坐坐,话话家常,一来二去倒是与她相熟了不少。

      “宫里都说姐姐有个好嗓子,吟唱时堪比凤鸣,妹妹何时有幸能听姐姐唱一曲。”她言笑晏晏,她心泛凄苦:“以后吧……”

      德妃前脚刚走,楚昭便来了我宫里。

      她替他揉着额角,他却枕着我的膝头一声声叹着气。

      “怎了?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话出声,我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又是一阵低叹:“近几日来京师有点不太平,有探子报说见到了南疆巫族人。”

      “巫族?”这南疆巫族素来是南国的一块心病,全族人尤擅巫蛊之术。前朝曾经发生一次巫蛊之乱,靠近南疆的几处小城包括她的家乡楚地曾经疫病横行,染病的人浑身发紫见人便咬,好端端的几座县城凭空变成了活死人城。也亏得前朝皇帝痛下狠心,将延边的城市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若不然这疫病指不定会闹成哪样。也这因为这事儿,历朝皇帝都对巫族存着芥蒂,一再打压,直至到了南朝,南疆巫族似乎销声匿迹了,怎么现在……

      “怕要细细查探一阵子了。”说罢,他换了个姿势对上她:“你的喉咙怎还不见好?太医院的那帮人怎么帮你治的!”

      喉咙处强烈的一阵麻意催的她不禁轻咳出来。楚昭皱着眉轻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言。

      她心内凄楚,也不知是不是上一次风寒烙下的病根,喉咙老是泛着痒,咳久了,连声音都不负平日的清丽。这久而久之下去,她以为患了痨病,可是身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
      ……
      宫里发生了怪事,命案一桩接着一桩,且个个死状凄惨,浑身的仿佛被抽干了似的。宫内谣言肆起,都在传是吸血魔怪在作乱。
      楚昭来她宫内的次数愈发少了。朝堂上,巫族再兴波澜,如今后宫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叫他怎能不心烦。

      那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喉咙口燥麻得厉害,身上也似万千蝼蚁爬过。惊雷乍起,她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窗外还没起亮色,风声呼号吹得半开的窗棂吱呀作响。

      怕是要变天了……

      她扯着嘶哑的喉咙叫唤着贴身婢女……

      “娘娘怎了?”

      “给本宫倒杯茶水去。”

      尖利的指甲划破喉管处,里头那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用刀子将它划开。

      “娘娘,水来了……”
      窗外的电光夹杂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稍纵即逝。
      她不解地看向婢女,见她一脸惊恐状地指着自己,身子已抖如捣蒜。
      “妖……妖怪……”
      ……

      冷宫内,她坐在破旧的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孔,披头散发,脸白如纸,那双殷虹的血眼依旧在深色中闪着冷光。难怪当日婢女看到她会那般害怕,自己此时的样子当真像极了地狱来的鬼刹。

      因为她,这地处僻静的冷宫变得愈发清冷,送饭的宫人连靠近我的庭院都不敢,而是就着一根绳子直接将饭菜从墙头吊下来。

      冷宫门外是楚昭派来的一千禁卫军。她出不去,别人似乎也进不来。隔着一堵红墙,我总能感觉到一双目光静静地注视这里,还有那一声声的低叹。

      “他们叫我杀了你,萏儿我该如何是好?”
      ……
      耳旁喧闹的杂音将她的意识从混沌中唤醒,火光刺得我眼睛一阵灼痛。

      “陛下!莲妃真乃妖物!留不得啊!”

      怀中的人余温尚存,只是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而她的白衣上已染上了点点殷红。

      嘴角慢慢滑下一丝温热,对上他痛心的眼神,她也只能自嘲一笑。
      “等国祭回来朕在处理这件事吧。”

      他去国祭前的那一晚,冷宫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他身后紧随着跟进一堆金甲护卫挡在我与他跟前。

      隔着一堵人墙,他望了我半天,只说了一句话:“等朕回来说……”

      他被人拥着走出冷宫时,竟再一次回过头,郑重道:“萏儿,一定要等我回来!”

      国祭要到城外的护国寺举行三日。楚昭刚走不久,德妃便来了,还带着三样东西,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摆……

      你不怕我?”

      德妃蹙了蹙眉,面露悲悯:“大臣们在金殿外跪了整整三日,陛下都不为所动。妹妹看出姐姐是对陛下有情的,莫要让他为难得好……”

      她一笑:“劳烦妹妹还想着给我留个全尸。”

      德妃悲悯的神色立马僵在了脸上。

      她踏上矮椅,套上白绫的那一刻却迟疑了:楚昭让她等他……

      脚下一阵腾空,喉咙处一紧,眼前逐渐化为黑白……

      冷宫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世人都说曾经那个一曲千金的妖妃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但是有谁知道在埋葬横死宫人太监的坟地多出了一座新坟。

      她终于等到了他,在她头七的那日……

      他一身风尘急急地奔到冷宫,望着眼前的废墟呆立了许久。

      尽管她已是受尽世人唾骂的妖妃,他依旧为她设了灵堂。

      殿外白布昭昭,殿内冥币四散。那些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不管真心假意都抽抽泣泣地抹着眼泪。

      葬入皇陵的那日,她又亲眼看着他形容枯槁地将玉棺打开,将那只烧裂的白玉莲花簪轻轻放在我那套帝妃冠冕上……

      “你为何不等我回来……”他嘴里一直呢喃着这句话。

      她一直想问他让我等他做什么,若真的等到了,他会不会杀了她,只是,她终究是没来得及问……

      身后的接引鬼使不时敦促着让她快快赶赴阴间,怕误了投胎的吉时,她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他一眼……

      鬼司的门近在眼前,她的步伐却显得愈发的踌躇。

      她说:“鬼使,我不愿投胎了,我想等一个人要一个答案。”

      那鬼使最后摇着头消失在前方的迷雾中,耳边还回荡着他走前的一番话语:“世间的痴男怨女哟……痴男怨女哟……竟为了一个“情”字宁愿做孤魂野鬼啊,傻哟,真的傻……”

      傻吗?或许她是傻……他让她等,她便等!

      她在黄泉路上等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每日见着鬼差们将新进的怨灵送走一批又一批,迎来一批又一批。黄泥道上,那一条白袍飘飘,披头散发的队伍竟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不知等了多久,有一日竟看到队伍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头低垂着,白袍上染着斑斑血迹,身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昭示着此人生前乃是多做恶事的怨灵,死后注定会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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