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猝不及防的重逢 ...
-
赶在萧索的秋风将最后一缕热气从衣领中卷走之前，艾瑞克伸手推开了旅馆刚刚刷过新漆的大门。
老克林姆家的旅店在布雷根茨内算得上有名，位置不错，价钱也很合适。头发花白的鹰钩鼻老头时常吹嘘这是从神圣罗马帝国时期起就存在的往昔荣光，甚至有幸接待过尊贵无匹的普法尔茨伯爵。
“我只接待有教养的客人，”那老头总喜欢对着客人唠唠叨叨，“那些不入流的家伙，呸，给再多钱也住不进来！”
好在艾瑞克有幸属于“有教养的客人”之流，他之前曾在这旅店住过两次，半年前和一年前，这次是第三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在好几年的四处漂泊之后，他对于“住宿”这种身外物已经没有多少执念了，有干净的床铺和温热的水流，外加算得上清净的环境，这些就足够了。
像这样规律而固定地前往同一间旅店下榻，不过是为了维持虚假身份的一种掩护，这样他才能在手刃仇人后顺利脱身，不会因为“陌生人”的身份遭到城市警卫的盘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个被他固定在钟楼上的“富有鳏夫”是当年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一个警卫，他曾看守过艾瑞克待过的牢房。和他的许多同伴一样，集中营的环境放大了那人性格中的自大和暴虐，他随意处置过很多囚犯的性命——没有原因，或者原因仅仅只是无聊。
集中营内的警卫大多是德国籍的罪犯，他们明明身负重罪，在集中营内却摇身一变成了其他无辜人的命运主宰，而且——在德国战败之后，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没有受到审判，不少人还因为抢了最后一票不义之财，过上了优渥舒适的生活。
在人类社会的道德、法律以及军事法庭所统统不能抵达的黑暗角落，只有像艾瑞克这样心怀愤怒和仇恨的“纳粹猎杀者”，才能主持最后的正义。
艾瑞克走进旅店后随手带上门，他心不在焉地取下头顶黑色的小礼帽，捏在手中，顺着左手开外几米处的楼梯往下走去。
旅馆总是要和酒吧联系在一起的，老克林姆家的酒吧就建在地下室内，冬暖夏凉兼隔音效果良好，附近的人都爱来这里消磨消磨晚间的无聊时光。
往下走了几级台阶，烈酒的味道便裹挟着吵嚷的声音便迎面扑来，艾瑞克微微皱眉，飞快地环视全场后，抬脚走向吧台。
老克林姆的小女儿莱娜正靠在吧台上，一边跟一个留着褐色偏分发的男人闲聊，一边擦着手中的玻璃啤酒杯。在看到艾瑞克的身影后，她抬头冲他粲然一笑，跟那偏分发的男人又说笑了两句，便放下那啤酒杯走了过来。
莱娜似乎很喜欢斜倚在吧台上，这动作确实轻松又省力，但艾瑞克一直认为，她选择这样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向每一个人——英俊些的那部分——展示她犹如阳台般突出的胸前。
“哦哦~坏小子多米尼克又来了，怎么，老规矩？”
艾瑞克笑着，就如之前的很多熟客一般，在开口前不太老实地摸了一把莱娜压在吧台上的手。尚且还算年轻的女人咯咯地笑着抽开手，拿来一个平底烈酒杯，接着从吧台下抽出一瓶威士忌。
瓶盖被拧开的同时，艾瑞克通过那小玩意确定了这就是他昨天和前天喝得那一瓶，男人挑眉，用指关节轻轻地一敲桌面，放慢语速压低声音。
“多给点冰，莱娜。”
莱娜再次咯咯笑了起来，在将酒杯推到艾瑞克面前的时候，她抬眸抛了个媚眼，翠绿色的双眸浸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如蜂蜜般奇妙的色泽。
“你怎么不多要我加点酒呢，你知道的，我对你这一型可没什么抵抗力哦~”
从小生活在旅店之中，成年后开始在酒吧内帮忙，莱娜对于“调情”这种技能的掌握可谓驾轻就熟。她就如蝴蝶一般蹁跹飞舞吧台之后，不仅跟自称“多米尼克·艾森豪斯”的艾瑞克聊得火热，也没彻底忘记方才跟她卿卿我我的偏分头男人。
在艾瑞克第三次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之时，莱娜突然凑近他，声音中充满惊诧。
“嘿，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个，那是亚洲人吗？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呢！”
“别说得像你年纪很大似的。”
艾瑞克端着酒杯，勾起嘴角笑着回头，看向莱娜示意的方向。视线的末端是一个穿着黑呢子外套的年轻女人，她正站在楼梯正中，独自一人，看起来并没有同伴。
艾瑞克的目光在那张他极少见过的亚洲面孔上转了一圈，意外地发现那年轻女人正在看他。
于是被莱娜叫做坏小子的艾瑞克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混蛋笑容，遥遥冲她举起了酒杯。
那年轻女人挑眉，她的双眼细长眼角上挑，配着这个动作越发带着点微妙的嘲讽意味。她很快走了过来，冲艾瑞克颔首一笑，不请自邀地坐在了他身边的长脚圆凳上。
罕见的相貌带来了非同一般的吸引力，有那么一瞬间，艾瑞克觉得几乎全酒吧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们这里。
“嗨，你好，你……？”
莱娜一脸好奇，一字一顿地冲那女人吐着单词，对方闻言抿嘴一笑，开口时是字正腔圆的高地德语。
“你好，威士忌加苏打水。”
莱娜的表情看起来更惊奇了，她很快端来了对方点的酒，甚至还附送了一碟切好的白香肠，“代表布雷根茨人热情的礼物”。
趁着莱娜帮人调酒的功夫，艾瑞克扭头，再次冲那女人扬了扬手中的烈酒杯。
“你的德语说得真不错，你是本地人？”
“不，我曾经在科隆待过几年，”女人说着抿了一口酒，“你呢？”
“边境线附近的一个小地方，这几年在慕尼黑待得比较多。”
当艾瑞克变成“多米尼克·埃森豪斯”的时候，说话时也会带上轻微的巴伐利亚口音，这种程度的伪装之术完全能以假乱真。他靠这骗过很多人，老克林姆和莱娜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两个罢了。
但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看着那年轻女人轻抿酒杯时嘴角的弧度，突然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他收回目光，凝神，片刻后举杯，借大喝一口酒的手段掩饰了他神色中的惊讶。那年轻女人的身上没有金属，任何一点都没有，没有首饰，没有怀表，也没有金属的纽扣和鞋钉。
艾瑞克习惯于通过别人身上的金属感知他们的方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招都非常适用——难倒亚洲人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不成？
冰凉的烈酒顺着喉管滑下，艾瑞克微微偏头，用他在酒吧中从来所向披靡的低沉嗓音，如同吹气般冲那女人低吟。
“嗨，东方美人，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那年轻的女人斜眼睨向他，如同曜石一般的瞳孔中带着几许艾瑞克看不懂的情感。她勾起嘴角，微笑着，声音低沉和轻柔。
“我叫拜，B，E，I，拜，你呢？”
惊诧的情感仿佛当头泼下的冰水，艾瑞克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脊背，他瞪大双眼看向那名叫拜的女人，一时间却有些词穷。
她叫拜，这可不是一个常见的女性人名。
更别说，这名字还跟那枚戒指上留下的字母，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猝不及防的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