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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道日夜 ...

  •   此时不是秋季,林间没什么野果可摘,午间傅红雪和明月心就只烤鱼吃。
      等待鱼烤好的时候,明月心望着火堆默然不语,傅红雪问:“在想什么?”
      明月心回答:“在想花儿,她现在一定很伤心。”
      傅红雪心底微微一刺,他知道叶开此刻有多伤心,他亲眼所见,但他却不知道母亲此时会不会伤心。
      一个疑问忽地涌上心头,傅红雪问道:“你和周婷是亲生姐妹?”
      明月心道:“怎么?”为什么问这个?
      傅红雪道:“你和周婷一点都不像。”
      明月心看向傅红雪,道:“你和叶开也一点都不像。”
      傅红雪不说什么了,明月心目光回到跳跃火焰,却道:“我和花儿是同宗的姐妹,我亲生父母很早就死了,是花儿的爹娘把我养大的。”
      或许在她心里这些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小时候家乡闹饥荒,伯父伯母带着我们流亡,遇上一伙穷凶恶极、抢小孩吃的饥民,伯父伯母让我带着花儿逃走了。”
      “我和花儿快饿死的时候,被主上……公子羽捡了回去,我是真的很想报答他,可我还是帮花儿跑了,云天之巅是不许有情的,那个世界太冰冷,我希望花儿能过温暖平凡的日子。”
      “我连她的份儿一起尽忠,她连我的份儿一起幸福,只有花儿过得好,我才对得起死去的伯父伯母。”
      傅红雪沉默片刻,问:“你和周婷的本名是什么?”
      明月心回答:“没有。”
      傅红雪茫然:“什么叫没有?”
      明月心哂笑一声:“农村女孩儿,哪儿有那么多讲究,都是娃娃、乖女、妞儿之类的叫着。上了云天之巅后,我们才被起了名字,花儿是红花,我是妙风。”
      傅红雪那日来得迟了,没撞上公子羽火焚假妙风使的一幕,也不知道明月心的真实身份。此时方知,只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云天之巅最神秘的妙风使?”
      “对,妙风巅峰鬼吟哦……我一开始就是云天之巅的人,”明月心顿了顿,“你还记得那条杨常风之子将大开杀戒的流言吗?其实就是主上授意、我亲手放出去的。”
      傅红雪沉吟:“云天之巅打一开始就想对付我?”
      明月心摇头:“最开始只是想要你的刀谱,你崭露头角后才改成要杀你,照我看,似乎你名声越大,主上对你杀心越盛。”
      傅红雪微微皱眉,莫非云天之巅也和父亲之死有关。
      从前明月心仍受命于云天之巅,帮他破获很多线索,而明月心既然脱离旧主,便算是断了一条路,眼下无法接触试探,多想无益。
      他又看了眼明月心,知道明月心多年受教潜移默化,不留神出口就还是主上。
      傅红雪下午查完了最后两个方向,果然这个山谷是被峭壁包围,途中他看到一个山洞,洞口有一道道的拖曳痕迹,周围还有些猎物残骸,猜到是那位老前辈的居所,小心翼翼绕开了。
      傅红雪原本只盼和那位奇怪的老前辈相安无事,入夜雷声又起,他们却听到凄厉的呻吟。
      两人都不是冷眼旁观的性子,便来到傅红雪白日发现的洞口,循着山洞走到深处,看到老者在干草堆上挣扎。
      两人中虽是傅红雪会医,终究明月心见识更广,一眼看出,老者背上的膏盲、膈腧、身柱三穴中了暗器,至今不曾拔出。这三大要穴受损,每到阴雨打雷的天气,便会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者当年多半是受人暗算,戒心颇重,傅红雪和明月心为不刺激老者,只得徐徐退出,出去之前,傅红雪向葉開使了个眼色,葉開会意地留下照看。
      回到火堆边,明月心道:“你很在意?”
      傅红雪道:“我觉得他说的是我父亲。”
      明月心摇头道:“杨大侠不可能是那种人。这暗器太歹毒了。”
      傅红雪平静地道:“当年恐怕有什么误会。”
      昨夜傅红雪守夜,已经证实了谷中没有大型野兽,今夜就不必特地留人守着,傅红雪借口照看火种,仍旧让明月心先睡,拨弄着篝火,等葉開回来。
      葉開回来时傅红雪已经又烤好了一只小鸟,正在把鸟腹内填充的咸叶子扯出来,见葉開回来,连树枝递给他。
      葉開欣然接过,笑道:“我又不是非得吃东西。”
      傅红雪不置可否:“这里又不缺食物。”
      葉開在傅红雪旁边一坐,埋头吃迟来的晚餐,傅红雪问:“怎么样?”
      葉開头也不抬地说:“疼的挺惨。这天气也真怪,光打雷不下雨。”
      傅红雪道:“多半是那气旋,阻隔了云雨,让雨落不下来。”
      葉開三两口吃完了烤雀,摸着下巴:“我总觉得我知道他是谁。”
      傅红雪并不意外,如果对方是父亲的旧识,葉開多半该知道:“他属于你忘掉的记忆里吗?”
      葉開拍拍手,扫掉残渣:“应该是了。”
      天亮后,傅红雪为老者送去食水,未免惊扰,他只打算放在洞外,葉開飘进去看了一眼,有些焦急地跑出来:“红雪,他昏过去了。”
      傅红雪一惊,带着食水进洞,为昏迷的老者喂水,只不过老者醒来,果然又恶言恶语地将他赶了出去。
      在林间练刀时,傅红雪心神不宁,总想到这位老者,看老者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在这山谷独居多年了,也不知是身残避世不愿上去,还是束手无策不能上去,如果找不到上去的方法,他也会变成如此吗?
      想到此,傅红雪心中有些急躁,坠崖时和叶开对视的最后一眼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担心回去晚了,叶开会哀毁伤身。
      他虽然有些焦虑,怕回去太晚,却并不认为自己找不到办法,或许因为,这条路是葉開指给他的。
      葉開则一直在冥思苦想老者到底是谁,哪怕不记得,他毕竟还是能靠已知的东西推算,生前傅红雪身边并没有一个鬼魂来面授机宜,原本不会灭绝十字刀第九层,从断魂崖回来才会的——这么一想答案昭然若揭。
      葉開恍然大悟:“我想到了,他是你太师傅啊!”
      傅红雪不妨苦寻未得的消息在此刻出现,惊讶道:“他就是烟波天客?”
      葉開信心满满地点头:“就是他。”
      傅红雪收了刀,神色沉重:“只怕又是向应天做的孽。”
      作为人子,傅红雪自然相信他父亲不会做欺师灭祖之事,那么烟波天客对神似杨常风的傅红雪满怀敌意,只能是向应天陷害之故。
      葉開也想到这一节,嫌恶道:“原来向应天选断魂崖决战,还是一回生二回熟。”
      如果说傅红雪之前的关切只是突发善心,既然知道老者就是烟波天客,便非管不可了。
      当下傅红雪也不再练刀,认真打坐调息。
      当天晚上,傅红雪对明月心讲明了自己对烟波天客身份的怀疑,请明月心帮他护法,运功为烟波天客驱逐那三根如跗骨之蛆的暗器,暗器发作时烟波天客被折磨得只求一死,早顾不上防备傅红雪。
      三枚暗器自烟波天客后背飞出,钉在山洞岩壁上,傅红雪强忍着内力枯竭的疲惫,继续运功,为烟波天客调理经脉,等到收功,烟波天客一脸平静地睡去,傅红雪险些连坐姿都维持不住。
      葉開一把扶住他,索性在他身边坐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在明月心看来,便是傅红雪强作无事,她自己便是个自尊心颇高的人,因此假装视而不见,走过去拔下那三枚暗器,凝神一看,对傅红雪说:“果然不出你所料,是烈焰红针。”
      傅红雪默默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明月心将白天准备好的水筒放在傅红雪旁边,就自己休息去了。
      傅红雪尽管手脚无力,还是自背后抽出灭绝十字刀,横放在膝上,用衣服慢慢擦刀。
      这个举动对他而言,早不仅是保养爱刀,而是修身养性的一部分。
      葉開蹲在一旁,好奇地研究烟波天客的脸,生前他没见过太师傅,倒是尘埃落定后,红雪带他去为太师傅上过坟。
      那时候周婷和明月心姐妹都已经不在了,红雪看着孤影伶仃好不寂寞,他就没好意思带上翎儿,兄弟两个人去太师傅坟前磕了个头。
      葉開想不起来上次有什么变故,让太师傅等了这么多年,仍旧在大仇得报之前闭眼,总归这次有他葉開在,肯定能让太师傅颐养天年。
      烟波天客沉疴全消,二十四年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醒来后心情都平和了不少,傅红雪趁机坦言自己的身份,并在烟波天客破口大骂前将向应天谋害杨常风并对他赶尽杀绝之事告之,烟波天客听到杨常风之死还在自己被暗算坠崖的前一天,顿时明白当年谋害他的真凶为谁。
      这些年来烟波天客怎么也想不通,他最钟爱的、性情正直大气的首徒怎么会用如此歹毒的方式谋害他,以至于认为天下无可信之人、无真性情之人,一朝得知真相,心境都开阔了不少。
      他的目光挪到傅红雪背后,刀鞘是陌生的,里面的刀却不该是。
      烟波天客道:“那是灭绝十字刀吧?拿来我看看。”
      傅红雪取下刀鞘,毕恭毕敬地抽出刀,捧到烟波天客面前。
      烟波天客手足不能动弹,目光流连在这柄熟悉的名满江湖的神兵上,想起英年早逝、被自己误会了二十年的大徒弟,和丧心病狂的小徒弟,溘然长叹。
      傅红雪和明月心哪怕年轻,也是经历过江湖风波诡谲的人,被他的苍凉心境感染,一时默然。葉開虽然风霜雪雨经历过不少,性子却开朗,又走过一遭生死,万事看开,反而和他共鸣不起来。
      半响,烟波天客道:“你从悬崖上掉下来都能保证佩刀不失,真是好运。”
      “不是运气,这刀,”傅红雪的手掌缓缓拂过雪亮的刀身,目光看向葉開,“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叶开知道傅红雪把他的刀看得多重要,套用江湖人常说的一句话,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哪怕理智告诉他断魂崖下无人生还,没看到那把被起了和自己相同名字的灭绝十字刀,叶开怎么都不相信傅红雪已经死了。
      悬崖太深,在浓浓的云雾中如永无尽头,叶开已经几次加长绳子,都到不了底部。
      在悬崖上攀爬,轻功可起不了作用,叶开的手掌指腹被磨出了血,南宫翎要给他上药,叶开没那工夫,随便拿布条一缠,又接着下去。
      这次他已经把搬上悬崖的麻绳全接上。末端坠着石块,绳索笔直地垂入云中。站在崖边往下看,云霄都在脚下。叶开抓着麻绳,脚踩岩壁,慢慢往下,下的很深,掌心的布条不知不觉被血浸透了,握过的麻绳一路留下斑斑血迹。
      隔着血,麻绳在手中握着打滑,叶开不自觉越来越用力,然而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攥握已经有些麻木,没注意好力道,一个用力不当,绳子蓦然被他扯断。
      上半截麻绳失了重量,立刻向上弹去,叶开临危不乱,脚一蹬崖壁,提气纵身,硬生生往上一窜,抓住绳索,重新垂在半空。
      这个变故让叶开脑子一激灵,清醒了几分,他知道绳索被接的太长,已经变得很脆弱了。
      仰头看去,来路都已经被云淹没,这或许就是傅红雪下坠时所见的景象。
      这一刻叶开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念头:就这么松开手,向下坠去。
      他所做的根本就是无用功,找到傅红雪最快的方法当然是松手跳下去,至少实现了一个约定:和傅红雪葬在一起。
      但还有其它微弱的念头在提醒着他,假如傅红雪的确没事,比如挂在峭壁中的一棵树上,比如落到崖底受了伤,正需要他帮助。
      停留许久,叶开终究向上爬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道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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