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桑瑟

3、第 3 章

　　酒会结束之前，金雨萩没有再见到陆靖轩。
　　后来陆靖辕也因为碰到了其他相识的朋友离开了。赵芳菲在其间又带着雨萩认识了几个朋友，雨萩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职业微笑，谈论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办公室话题。她的心里始终惦记着陆靖轩离开之前的样子，他的眼睛已不像晚上初见他时那样闪烁着睿智和精明，充满着能量，离开时，他整个人都呈现着一种疲态。想着想着，雨萩竟然开始有些担心起他来了。
　　酒会结束的时候，等赵芳菲和所有熟识的人打完了招呼，雨萩和她一起走向了电梯准备离开，没想到在这里又一次遇到了陆氏兄弟。
　　“如果不是酒会，我真的怀疑你是在故意制造相遇的机会哦，在等我们吗，Stephen？”赵芳菲这句话是对陆靖辕说的。
　　金雨萩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陆靖轩的脸上，陆靖轩对雨萩微笑点头示意。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雨萩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不瞒你说，我还是真有这个意思的。”陆靖辕很直爽，说完这话之后看了看赵芳菲身边的金雨萩。
　　“不过，今天我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了。我们晚上要去参加姐妹会。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来哦！”还没等雨萩反应过来，赵芳菲把她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好吧！我怎么能侵犯你们女孩子的聚会时间呢！下次吧。”陆靖辕随和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电梯来了。电梯里已经有一些人了，只能容得下两三个人的位置，至于陆靖轩的轮椅，显然是不可能进入。
　　赵芳菲和金雨萩站在电梯门口有点尴尬，不知道她们应不应该上电梯。这时，陆靖轩很自然地开了口，“Rebecca，金小姐，你们先进电梯吧，我们等下一部。”
　　“好的，那陆总，Stephen，再见！”赵芳菲拉着金雨萩上了电梯。
　　“陆总，再见，Stephen再见！”雨萩也和两人一一道别。
　　“再见！”陆靖轩和陆靖辕也分别向她们道了别。
　　因为这一来二去的对话，时间就耽误了大约一分钟，电梯上有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已经开始不高兴了。
　　她们看到电梯门终于关上了，就迫不及待地低声开了口。两人一开口说的却不是中文，是韩语，“真是的，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幸亏那个坐轮椅的人没有上来，不然，我们会非常拥挤的，真是麻烦！”
　　“没错。最讨厌的就是在电梯里碰到那个样子坐在轮椅上的人了，最麻烦了，我看到他们肢体扭曲的样子就浑身的不舒服。”
　　“是的，是的。像那样子的人就应该呆在家里面，来到社会上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两个女孩儿可能是因为觉得没有人听得懂他们的对话，所以更加的口没遮拦起来。
　　“你们两个人在说什么？”金雨萩回头直视着两个女孩儿，用的是一口流利的韩语说道，“你们不觉得在背后这样评论别人是一种很过分的行为吗？”
　　两个女孩儿显然没有想到金雨萩听得懂并且会说韩语，因为她们刚刚听到赵芳菲和金雨萩是用汉语和那坐轮椅的一行人打交道的。
　　“怎么样？我就是这样说了，难道不是这个样子的吗？”长头发个子高的女生气焰有些嚣张。
　　“你说怎么样？你这样在背后评论我的朋友很过分。我要你道歉。”金雨萩一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这时电梯里其他的乘客都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听不懂，但是大家也都感觉到气氛是非常不和谐的。赵芳菲拉了拉金雨萩，“雨萩，怎么了？”
　　“没什么，学姐，你别管。”雨萩回过头继续直视两个女孩儿。
　　这个时候，电梯到了大堂，其他的乘客都急急忙忙下了电梯，生怕双方战火升级，殃及池鱼。
　　两个女孩儿看到形势不妙，也随着其他乘客溜出电梯。金雨萩却一脚踏出了电梯。赵芳菲一着急也跟着雨萩下了电梯，其实她们本来要直接去地下车库取车的。
　　“不要走，还没有说完。”还没走出两米远，雨萩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身体语言却不是很友善，她很坚定地挡在了两个女孩儿前面。
　　“你想怎么样？欺负我们是韩国人吗？不要太过分哦。”长头发个子略矮的女孩儿有些底气不足，说完向高个子女孩儿身后躲了躲。
　　这个时候，另一部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陆靖轩在陆靖辕的帮助下出了电梯。两个人出来看到这一幕，很是意外和疑惑。
　　雨萩突然觉得事情变得麻烦了，她本以为陆靖轩他们会直接去地下车库取车回家，没有想到他们也会来大堂。其实雨萩也只是想教育一下两个小女孩儿，毕竟她们都只是小孩子，她没有想把事情搞大，更不想陆氏兄弟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势必会让陆靖轩感到尴尬和不舒服。
　　金雨萩正在考虑怎么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两个韩国女孩子看到形势对她们更不利了，于是两个人眼神一交流，就同时站好向陆靖轩鞠了一躬，用敬语说了一句对不起，又看了金雨萩一眼，不怎么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之后，赶快溜之大吉了。
　　然后四个人就都愣在了原地。
　　“Rebecca，Michelle，你们有什么麻烦吗？”陆靖辕首先开了口。“需要我们联系保全吗？”
　　“没有，我们很好。”金雨萩拉了拉正要开口的赵芳菲，抢着说道，“你们怎么会来到大堂，不是去车库取车吗？”
　　“哦，因为地下车库的移动空间太小，我的轮椅上下车不是很方便，所以就先让刘叔叔去车库里取车，一会儿他会把车开到酒店门口，这样我上下车会方便很多。”陆靖轩轻声平静地解释道。“你们……不去车库取车吗？”其实，聪明如他，刚才两个女孩儿的行为已经说明了发生的事情一定与他有关，而且多半是因为他的身体。他要给自己和金雨萩一个台阶下，不应该再问下去了。
　　“我们这就要下去了。”雨萩有些紧张地拉着赵芳菲按下了电梯下楼的按键。
　　“那，我们这次真要再见了？！”陆靖辕调侃道。
　　“再见！”雨萩急忙地和他们挥手道别，心里祈祷着电梯快点儿到来。
　　上了电梯，赵芳菲略带玩味地注视着脸庞微微泛红的金雨萩。

　　两人到了车库，金雨萩跟着赵芳菲找到了她的Mini cooper。赵芳菲按了一下车钥匙打开了车锁。上车前，赵芳菲突然发难问道，“哎！雨萩，看来我是点错了鸳鸯谱。”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雨萩一脸的疑惑，她马上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对太子爷陆靖轩有意思啊？”
　　“学姐，你在想什么呀？别再逗我了。”金雨萩觉得自己脸都烧了起来，她没敢直视赵芳菲的眼睛就迅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地辩解着，“不知道你一天都在想什么。”
　　赵芳菲了然一笑，上了车，没有再多问一句。

　　甲壳虫在高架桥上疾驶，车上却一直很安静，金雨萩平静下来后，忽然开口说道，“学姐，尽快帮我提一辆现代吧。”
　　赵芳菲马上接口道，“好的，我明天就帮你安排。”她看了一眼雨萩，“那么，你的那辆小玛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借给姐姐我偶尔出去拉拉风。”
　　“随便。”雨萩把后座上的靠垫拿过来随意地靠到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我去化妆间的时候，朴秘书安排人给我打了电话。”赵芳菲知道金雨萩并没有睡着，她低低地说道，“我已经帮你挡过去了，说你想回中国生活一段时间。”
　　“谢谢学姐。”雨萩的语气中充满着疲劳。
　　“我不打扰你了，睡一会儿吧。”赵芳菲语气轻柔的就像一个母亲。

　　“哥，你觉不觉得那个Michelle金，金雨萩很有趣？”车上，陆靖辕突然转身对自己左侧正在闭目休息的陆靖轩打开了话题。
　　“哦，是吗？”陆靖轩的轮椅靠背向后调低了45度，那样的角度让他能够暂时放松一下。这辆奔驰商务经过了彻底的改造，方便陆靖轩的轮椅可以直接上下。
　　“我看是你对她有兴趣。是不是？”陆靖轩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倒是觉得她对你的兴趣大些。”陆靖辕对着从后视镜向后看来的刘叔叔眨了眨眼睛，刘叔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继续专心开车。“你不觉得，她整个晚上唯一专心和开心的时候都是和你聊天的时候。”
　　“我想那是因为她的教养比较好，不想被我误会她歧视残障人士。”陆靖轩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车顶。“Stephen，如果你真的对金小姐有兴趣，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她的背景。如果合适，可以试着去追求她。你年纪不小了，如果你再没有行动，明后年爸爸一定会帮你安排联姻。”
　　“哥，你在说什么呀？”陆靖辕惊讶地嘴巴都长大了。
　　“我说的是事实，你也知道的，不是吗？”陆靖轩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那……”陆靖辕咽下了本要说的话，敷衍道，“好吧。”其实他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是，那你呢。
　　其实那个汇通“王国”的制造者陆海俊并不是没有替陆靖轩安排过，那是在陆靖轩刚刚受伤不久之后。
　　就在陆海俊和他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向随和绅士的陆靖轩突然间爆发了，他破坏了能力范围之内的所有物品，经历了一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痉挛，这是他在初次得知自己全身瘫痪的消息之后都没有做过的事情。陆海俊也震惊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一向顺从自己意思的长子竟然以那样激烈的方式反抗着自己的这个安排。陆靖轩在家人和朋友的眼睛里，从来就是一个温柔随和，有良好教养的家族继承人。他从来都没有忤逆过陆海俊的任何安排，只有那一次。
　　当陆靖轩发泄完了之后，陆海俊走了过去扶起了躺在地上一堆污秽中渐渐平静下来的儿子，看到的是陆靖轩满脸的泪水，他看着自己下半身静静地停留在一滩污秽之中，眼睛里充满着悲凉和恐惧，他用颤抖的声音对陆海俊说，“爸爸，你现在要帮我找的是一个妻子，是吗？是的吧。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我，还能算是一个男人吗？爸爸……救救我……爸爸……我求求你……救救我。”那是陆海俊生平第一次和儿子抱头痛哭，也是陆靖轩受伤之后第一次为了自己的身体而哭。
　　谁能救救大哥，救救他！门外的陆靖辕亲眼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他咬着拳头一路跑到了别墅的后院，用拳头不断地击打眼前的那棵树，手上的鲜血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就在那年的秋天，本在Berkeley攻读物理学的他放弃了马上要拿到的硕士学位，转到了Harvard攻读MBA。陆靖辕觉得那短短的几个月是自己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最黑暗的阶段。
　　从回忆里把自己拉了回来，陆靖辕转头看了看身边略显疲惫的哥哥的脸。他心疼地拿起了哥哥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把指套拿了下来。没有了指套的固定，陆靖轩的右手立刻蜷曲了起来。陆靖辕轻轻地按摩了起来。
　　一阵若隐若现的迟钝感觉传递到陆靖轩的大脑，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右侧。他的右手康复的并不是很好，不仅是因为脊髓神经严重损伤的影响，而且还伴有严重的开放性骨折。他的手臂上现在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那是手术留下的“纪念”。
　　看到自己的弟弟小心翼翼地帮自己按摩，陆靖轩心里的滋味百转千回。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靖辕看似一直被他这个大哥保护着，其实靖轩知道，弟弟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下。虽然兄弟俩个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是性格却大相径庭。与靖轩温和的个性不同，靖辕的个性非常的硬朗，从小到大，他都只关注自己喜欢的事情，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陆海俊更加喜爱自己的长子，而对这个次子却有些挠头。就像当初无论陆海俊暴跳如雷成什么样子，陆靖辕还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物理学，而非他希望的商科。于是，作为长子的陆靖轩永远成了陆海俊心里的骄傲，那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他的跟屁虫弟弟长大了，他本来可以去研究自己喜欢的事业，他本来可以不需要每天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可是为了他这个哥哥……陆靖轩缓缓地调整着呼吸，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