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后门》天卫十

2、第 2 章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黑咖啡浓郁的气息将味觉逼仄至敏感的极限。
　　经年历事，到了今天再苦的咖啡和再难以触及的名字都不再令弁袭君皱眉。他坦然回答：“是。他与我同住。”
　　鸠神练能安排这次约见，除了对他现今住处了若指掌，手头不会没有什么别的信息，他既然没有故意隐瞒祸风行的存在，也早就做好了被人当面问询的准备。
　　简短的回答令鸠神练稍有不悦，她不露声色地为自己点了根烟，慵懒的语气愈发像是闲聊，“就这样，没有别的？”
　　烟圈袅袅没入咖啡的热气里，成为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空气变得混而不浊，其味曼妙而不呛人。
　　弁袭君心想，也许这种气息远比室外的清新适合他。
　　他看向鸠神练：“你想了解什么？”
　　话题终于在三言两语后移到目的中心，其迅速归功于两人都不想多作费言。
　　鸠神练换了个坐姿，直起身凝视他：“当年逆海崇航覆灭，所有技术资料一夜付尽，祸风行不惜毁了他多年心血也要斩草除根，才让逆海连翻身也不能。”
　　没有电路图、没有源代码、没有祸风行这个技术的核心，就算可以通过万贯金银在政府的禁令下走见不得光的通道，鸠神练也没有再造出一件智能机器人的本事。
　　她稍加停顿，又说道，“没想到竟然让你再次研发出来。还是说，”鸠神练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祸风行待你不薄，还在你这里留下他当年的心血呢？如是这样，也不负你再造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的苦心了。”
　　其实她的猜测并没有什么错，当年尚在研发产品时期，祸风行与弁袭君皆是公司技术骨干，每到周末祸风行总会去弁袭君家里与他研讨新的策略。比起使用软件，初稿时期祸风行仍然比较偏爱手画电路图与手写主要功能函数，总是等思想成熟了之后才在电脑上用电路模拟器进行调试。而每周祸风行走后，弁袭君总会一张一张地将这些草稿妥善收藏起来，现今依然整齐叠放在他的卧室橱柜里。
　　也就是凭着这些草稿加上弁袭君这五年来的悉心研究以及材料行业的飞速发展，才有人形机器人“祸风行”的诞生于世。
　　共同致力于事业的回忆总是甜蜜，却也提供了祸风行与弁袭君妹妹画眉相识的契机，所以连弁袭君自己都无法对那段时日下一个定义，是珍贵，还是宁可其无。唯一可以确定，弁袭君并不想把这段时光与人分享，所以隐去他是如何再造机器人的细节，只淡淡地给了鸠神练一个符合她心意的结果：“天谕，你所知道的信息都无误。我也不会否认。”
　　鸠神练点头：“地擘果然是聪明的人。现在的祸风行虽是世界上唯一的智能机器人，但我想凭着你的才能，能把这个数字扩大。”
　　弁袭君沉默。
　　鸠神练吸了口烟，又说：“弁袭君，虽然你我目的不同，但利益从来一致。”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她的时间向来宝贵，见该见的人，做自认为该做的事，一时半刻就可以创造出巨大后利。
　　空气中的烟雾已去，烟味却仍然滞留在鼻尖。他已有七年未抽烟，却从来不拒绝对身体更为无益的二手烟，只因心底仍是这种有害的物质，这一点，鸠神练显然也明白，她把人心和利益看得分明，最后一句一语道破了两人再次合作的基础，实际上已对这次约见的成效胸有成竹。
　　七年来他认识了祸风行，失去了他，又重新得到一个祸风行；他因祸风行而与鸠神练携手创建逆海崇航，目睹它的衰败，如今又得到一个振作它的机会。
　　也许到了合适的时机了。有了祸风行和逆海崇航，他便又可回到那段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况且这次再也不会有一个画眉出现。

　　这次弁袭君到家的时间已过了十点，他自己动手用钥匙开的门锁。
　　当年的祸风行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弁袭君尚且记得他的生物钟，便写进了祸风行的初始化程序里，所以过了十点家中已然安静无人。
　　机器人不需要睡觉，却可以不出现，在见过鸠神练后一个早已存在弁袭君心中的想法正在被潜意识催促为现实。
　　他叫了一声：“祸风行。”
　　祸风行出现在他面前，温柔地望着他：“弁袭君？有什么事？”
　　他发出“弁袭君”三字音节的声调都与记忆中很相似，瞬间让弁袭君有些不那么清醒。
　　弁袭君揉了揉眉心，肃声问道：“你记不记得机器人三大守则（来自阿西莫夫）？”
　　“记得。第一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第二法则: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第三法则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祸风行缓缓道来，语气起伏一点都不似背书。
　　机器人经典的三定律，也是他们赖以存于时间的根本法则，不得违背分毫，不然将会自启自杀程序。
　　弁袭君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那好，我现在要你彻底忘记它。”
　　说是忘记，其实也是弁袭君修改底层代码才能达到的实质效果，但他仍是在动手前对祸风行道明了这一点。
　　祸风行循规蹈矩遵守纲常的性子在这时候发作出来，他蹙着眉道：“这……恐怕不太合适。”
　　决定的事情，弁袭君自然会坚持到底。只有毁灭三大定律，祸风行才能无限接近于他的心所需要的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按下紧急停止键，弁袭君打开电脑开始着手删除三大定律相关的内容。
　　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屋子又恢复只有一人时的寥落寂静，空余敲打键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