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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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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渊荣喜欢茶,龙井,毛尖,碧螺春,各式各样,他对这种树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偏爱。甚至能说出每一种茶叶经过不同温度、不同产地的泉水浸泡之后在味道间细微的差异,据说这是受他爷爷的影响。溢彩最初到国外时,见识到他收集的各种各样的茶叶,一个大书架,被分隔成许多的小格子,塞得满满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他还严肃郑重的给她上了一段时间的茶道课程,当然,溢彩是被逼的。可以说,溢彩后来习惯喝茶,也是江渊荣给逼出来的。
“明前?”江渊荣坐下后,很快侍应就过来招呼他们,他翻着目录,问她。
洋彩点点头。
侍应离开之后,他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滑过至窗外,隔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你许多地方都变了,至少这一点,还没有改变。”
茶楼亦像咖啡馆一样放着音乐,古典的中国风曲子,幽幽扬扬,像从古时的秦楼楚馆飘扬而来,窗外车水马龙,霓虹流光,仿佛另一个世界。溢彩就着送上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商业化的茶馆,远不及江渊荣亲手泡出来的清润绵长。其实江渊荣不知道,她是不怎么喜欢茶的,太清、太苦。那时大约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所不知道的是,讲茶的时候他的话会比平时多许多,她喜欢看他全情投入的模样,一本正经得十分英俊帅气,所以连茶水的苦涩之味都可以不再计较。
只是,过去终究已是过去。“如果可以,我更愿意选择奶茶。”她回答。
江渊荣的手随着她的话顿在半空中,缓了缓,似乎极为艰难的把杯子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溢彩,你不用这么防备着我,你看,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许多事都已经变了。”他垂着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又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只是动作没有注意,茶杯斜了斜,溢出了几滴茶水。
“是啊,都已经变了。”溢彩看着那几滴水,淡声开口。“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也回不去曾经的日子。
听完她的话,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江渊荣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有一道伤口,是怎么受伤的呢,好像是那年他回来找她,却被顾靖宁告知了真相,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是恍惚的,有一次在试验室,不知怎么想起有一次溢彩看他忙得团团转,便要帮他,可她一个学设计的,哪会理工科的实验,帮忙不成反添乱,其实也不是添乱,至少那一次在试验室,他不小心吻了她一下。
就是想起那个吻,他一个恍神,手背就被刀片切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留下一道再也抹不去痕迹的疤痕。
江渊荣用另一只手抚着那道伤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问:“这几年,你后悔过吗?”
这世上总有一些词,叩问心脏的时候,让人觉得抽痛难忍。溢彩又端起茶杯抿了抿,视线移向窗外的盛世升平,马路上,除了人之外,最多的就是车了,国产的,国外的,亲民的,奢侈的,一辆一辆,溢彩视线忽然停顿了一下,那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线条内敛,性能极佳,顾靖宁也有一辆,他上班开得最多的,就是这一辆车。
后悔与不后悔,都不再有意义。
其实溢彩所见的那辆车正是顾靖宁的,那里面坐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顾靖宁。
除了顾靖宁之外,还有一个司机。司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自顾靖宁回国以来就一直担任他的司机,此刻他有些不安,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顾靖宁的神情,又捏着电话犹豫着是不是要汇报一下。
他算是顾家的老员工了,以前给顾太太开车,之后两父子闹得不可开交,顾太太便把他拨给了顾靖宁,一是他开车稳当,人也本分,顾太太的意思,自然是让他多看着顾靖宁一点。
车子是十来分钟之前停下的,当时顾靖宁挂断电话,就让他停车,然后冷声让他关掉音乐,滑下车窗,之后他就整个人沉沉的盯着茶楼的方向。
顾靖宁从小众星捧月一般长大,脾气有时候是不太好,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有责任心、严肃自律的人。他给顾靖宁当了这么些年的司机,从来没有看见他出现这么阴狠的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掌捏成拳,手机在他的掌心似乎随时会变成碎片,他的视线只专注的那一个点上,像野狼使劲盯着猎物一样,仿佛会随时冲上去咬上一口。
顾靖宁的助理周衍之前就跟他说过,顾靖宁这一周都在外面开会考察,一周下来,也没睡多少时间。想到这儿,又想到顾太太的叮嘱,司机也就开口道:“顾先生,要不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吧。”
顾靖宁毫无反应,司机纠结着是否还要开口,却听顾靖宁道:“你下去。”
司机回头看着顾靖宁。
顾靖宁加重了语气。“下去,回家去。”
“顾先生……”
“滚。”
第一次被顾靖宁这样吼,他只觉得心脏将要蹦出来,赶紧拉开车门,只是走了一步却被叫住,他回身,顾靖宁递出一个点心盒子。“给我拿去喂狗。”
半个小时之前买的点心还带着出炉的余温和香气,这是一家长街很有名气的老字号点心店,顾靖宁亲自排了十分钟的队才买到的,顾靖宁并不喜欢吃甜食,司机便本能的往茶楼的方向看了一些,那里面的男女仍然面对面的坐着,司机收回视线接过那只纸盒,纸盒已经被人压扁,上面隐约有一只拳头的痕迹。
在这几秒的时间内,溢彩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江渊荣,她也就摇摇头,道:“不后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至少正嘉还在。”
纵使有再多的话,江渊荣在这一刻也觉得无话可说,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三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却忍耐不住回国,这几年在学术上取得的成就,没有毕业前已经有多家业内顶尖的公司向他发出OFFER,他甚至已经和其中一家的负责人接洽得十分愉快。
大约是圣诞节前的一次聚会。
他在那批留学生中算是一个长辈一样的人物,于是不断有学弟学妹向他敬酒,他开始还控制得住,后来却不明所以的失控了,他喝醉了,满心满眼满脑都是许溢彩的模样,她初来国外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模样,她撒娇的模样,每一种模样,在脑海中似乎被一遍一遍重新描绘,清晰得像是用挫刀一下一下烙刻在脑海中……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这两年认识的一个朋友给他端来一杯水,问:“JOHN,谁是CHAI,你昨晚喝醉了,一直在叫着这个发音。”
他整个人都怔在那儿。
那人又说:“你呢喃了一整晚,她是一个女孩子吧,你很爱她,对吗?”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他们不曾联系,不曾见面,而放不下的,原来不是她,而是他。
于是决定回国。
可是他却发现,回国,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也是有改变的,至少他还能看见她,还能和她说话,还能叫出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
“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溢彩看着窗外,许久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又坐了一会儿,江渊荣结帐离开,溢彩走在他前面。他想起以前两个人一起走路,她从不像其它女孩子一样和他保持平行,她总是蹦蹦跳跳,像只兔子一样在他前面蹦着,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江渊荣、江渊荣的叫他……
如果当时让她和他走在一起,如果早一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如今,也许会是另一个局面。
江渊荣脚步猛的迈得大了,他超过溢彩,摁住她的肩膀。“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灼灼的视线,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溢彩不解的看着他。
“我要听真话。”他补充。
溢彩指尖掐入掌心,许久之后才开口。“你问吧。”
他说:“你爱过我吗?溢彩,你曾经……爱过我吗?”
她垂下头,良久之后小小的声音。“爱过。”
他悬在心尖的那颗石头似乎松掉了,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明白了。”他忽然亲吻在她的额上。“无论如何,谢谢你。”
不远处的地方,一辆黑色商务车速度极快的汇入车流,顾靖宁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他的动作激烈,心情却奇异的平静,甚至他什么都没有想,只隐约想着,看来之前吓着她的歉意,是一点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