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月云霜曙

5、第 5 章

　　五

　　确定一页书的魂魄已经离开此处，剑子仙迹松了口气，转过身去打量了一番六月晴，只见对方双目微垂，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剑子轻轻咳了一声：“眼见你如此模样，真叫人大开眼界。”
　　六月晴抬眼，嘴角含笑：“辛苦剑子前辈了。”
　　“耶耶耶，你这声前辈还是不要叫到吾头上来，吾怕某人最后要找吾算帐。”
　　六月晴便换了称呼：“剑子先生这般胆小，三教流氓的称号岂非白叫了？”
　　“非是剑子胆小，实乃兹事体大，毕竟此事你知我知……”剑子说着用食指指了指天上：“唯独天不知啊。”

　　一页书根据剑子仙迹所言，并不抗拒本能的感应，顺应心意凭虚御风而行。他并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又会见到什么，只知当他到达望山时自会有所感应。这种说法太为玄妙，一页书行得有些犹豫，但当他远远望见一座紫色雾气弥漫的山峰时，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就是这里”的归属感。
　　一页书便知此处就是望山了。
　　望山远远看来虚无缥缈，然而接近之后便会发现紫雾并不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而且他处在一页书眼中俱是黑白无色，此处却如同人界一般，而一页书越是接近就越是觉得身体慢慢变得沉重，当他踏上望山的土地时，已与人类无异，魂魄竟似有了实体。而且当他在飘浮之中时，心中的那种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空无之感亦消失无踪——这里便是望山。
　　可是魂泪草该往何处寻去？
　　一页书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山脉，他没有想到望山会如此巍峨，仅根据登道岸描述的魂泪草的大致模样，他要如何在这短短七日之中寻到魂泪草？
　　不过既已到此，总该是有办法的，一页书思忖，或能碰到别的如他一般的“魂”，或许能问出一二。
　　不再浪费时间，一页书打算先四处看看有没有其他魂体存在——这个念头才刚在他脑子里出现，空中便飘来一阵箫声，隐约在风中指明了方向。一页书大喜，既然能碰到别的魂，总归能找到新的线索。他寻箫声而去，便在一处悬崖处寻到了那名正在崖边吹箫的年轻男子。
　　男子是背对着一页书的，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魂到来，箫声亦没有停，一页书便在几丈远处等候。
　　待一曲完毕，男子放下了箫：“没有打断吾的吹奏，你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说着转回了身。男子看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容貌之俊美世所罕见，若月下白鸿、孤松覆雪，见之令人望俗。男子道：“望山很久没有见过陌生面孔了。”
　　一页书作了个揖：“贫僧一页书，来此是欲一草药救人，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寒潭影。”男子道，轻轻抚了抚手中的箫：“寒潭影猜测，大师所觅……就是魂泪。”见了一页书表情，寒潭影笑了，这一笑竟如霁雪初晴，春生草长，化解了脸上的冰霜。
　　一页书心中的确有些惊讶，他才来到望山，魂泪草的下落便自动送到他的面前，岂能不令他又惊又喜，然则惊喜之下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一时没有头绪。一页书道：“先生既然知道，还望不吝告知。”
　　“吾就算告知你又如何，魂泪草在望山本是寻常之物，你就算取去又有什么要紧？”寒潭影说着话锋一转：“可惜，即使你拿到魂泪草，你又如何能出得了望山？”
　　“凡是封印则必有解封之法，一页书相信自己的能力。”
　　“这茫茫大山，你要到何处去去封印的阵眼所在？”
　　“凡是封印大阵，必不脱八封、河洛之术，依规律而寻，并非难事。”
　　寒潭影听了啧了两声，语气中竟有几分失望：“那么吾要同你交易，看来是无筹码可用了。”
　　一页书对他感觉很好，道：“这亦未必，而事实上，贫僧正在苦恼不知该从何找起。”
　　寒潭影露出恍然的神色：“交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请说吧。”
　　“不急，你先随吾来吧。”说着，寒潭影便率先走了出去。

　　一页书原本以为寒潭影的不急只是说他不急着向一页书提条件，谁料他是真的不急，他并没有带一页书直接去取魂泪草，而是带着一页书四处观赏风景。偏偏一路走来，竟连一个别的魂影也没碰到，整座山上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一页书每每向寒潭影提到魂泪草之事，都被他连消带打转移了话题，眼见时限一日□□近，一页书心中难免焦急。
　　“说起来，我们也走了三日，不知大师对此山印象如何？”寒潭影问。一页书正想着怎么问出魂泪草的下落，听到这样说，便答：“望山虽美，贫僧心有所挂，却是无心欣赏。”
　　“看来，吾不将魂泪草交到你手上，你是不会静下心来欣赏这望山的美景。”没有想到，这次寒潭影竟然没有回避话题：“也罢，你只要再陪吾去一个地方，吾就带你去找魂泪草，可好？”
　　既然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三天时间，一页书不介意再花一点时间陪他，于是应允。更何况，这三日寒潭影的陪伴亦十分贴心，他对望山十分了解，每到一处景致皆能说出此处的由来故事，兼之天文地理皆通，对苦境之事又十分了解，一页书与他交谈起来竟有知音难觅、相见恨晚之感。
　　寒潭影带着一页书来到一处石窟，一页书四处观看，此地除了风特别大，在石洞内穿梭呼啸之外别无特点，不由感到奇怪，这几日寒潭影带他所去之处皆是风景特异的所在，如今他以此地做最后一个目的地不知是何用意？
　　寒潭影也知道他的疑惑，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跟着自己来。
　　两人走到洞内一处十分宽敞的所在，寒潭影自己寻了一处大石坐下，并示意一页书坐到他身边来，一页书不疑有他，坐了过去。这时，外面月已中天，石洞顶上有一处小孔，月亮正好升至小孔顶上，从一页书的位置正可以看到小孔外的圆月——原来今日竟是十五。
　　月亮的光辉通过小孔照射下来，洞内的石壁上被月光映出点点亮光，竟一时照得有如白昼。寒潭影向一页书解释：“此洞岩石特异，石中含有晶体，每当十五月圆之夜，月光从特定的角度照入洞中，岩石中的晶体便会反射出月光，使得洞内亮如白昼，你且再看。”
　　或是因光照的关系，洞内温度升高，漫起一层薄雾，如轻纱一般散开。又因这雾的关系，月光不如之前那般刺眼，洞中光线变得稍暗，却更显得迷濛得如仙境一般。此时，洞内的风声亦渐小，风声在石洞中穿梭，竟隐隐传出如同丝竹一般的乐声。
　　“有趣。”一页书说，这般奇景真是见所未见，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一页书大呼惊奇。
　　只见洞内雾中，竟隐隐除了白色有了其他色彩，再定睛一看，白雾中竟出现了人影，伴着丝竹鼓乐声正在翩翩起舞。
　　“这……”一页书望向寒潭影，眼中尽是惊奇。
　　“此地名为迴风洞，有四奇——光奇、音奇、雾奇、舞奇。前面三奇你应已猜出理由……”
　　一页书点头，光、音、雾之奇，无非是岩石、回响、温度所产生的异象，而这奇舞之奇他却想不出缘由。
　　寒潭影继续道：“此山洞原是望山一族聚居之地，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在此舞蹈庆祝……后来望山族被灭，魂魄被禁在此洞中永世无法出去，天常日久，即便是魂魄也会变得支离破碎，此地虽只留下魂魄的残片，每到月圆之夜，这些魂魄内所残留的记忆仍会让他们在此地起舞。”
　　“望山一族……”如何被灭，一页书话说到一半，收了回去，他想到剑子所提及的惨事，不由沉默了下来。望山族应就是当年留在此地被拘禁在天雷阵的魂族。他望向雾中的舞蹈，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