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如意传》孤独小姜

18、第十八章

　　也许是因为槐花蜜，也许是四书五经读久了发闷，罗晃也不知道和李富花说了什么，李富花便同意罗晃继续去三院看书。罗晃年纪渐长，不复当年的泥猴顽童，如意说话也不像从前一样无所禁忌，每次话到嘴边都要想想再说。这几日，如意见罗晃闷闷不乐，便问他原因；罗晃很不好意思的说：“现在爹只看重二弟，天天哄他抱他，却那样严厉的考问我功课……”如意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道：“大少爷说什么胡话，老爷心疼二少爷是有的，但是您健健康康的，老爷才更喜欢。难道你读书识字是为了应付老爷的考问不成？”罗晃摇头道：“那也不是。不管爹问不问，我都会好好读书的。”如意想了想，说道：“你平日里读那些子曰子曰的、是很枯燥，要不我教你作诗吧？”罗晃又摇头：“陈师傅说了，诗词一类都是小巧，我有空的时候先背唐诗选集，背熟了李、杜，自然就会诌了。”

　　如意只得点点头，又叫到：“把布料都拿进来！”粽子和四妞抱着几匹绸缎料子进了东屋。如意笑道：“少爷，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颜色花样，我反正闲着没事，给少爷做几身新衣服吧。”罗晃笑的眼睛都咪起来了：“姨娘有心了！”如意的笑容温和而慈爱：“您不嫌弃我针脚粗、做工慢，就是看得起我。您看这湖蓝色的好不？”罗晃点点头，继续练字，不再说话。如意看着粽子说：“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我看这匹大红的就很好，你可以做嫁衣了。”粽子的脸色一下子刷白，四妞羡慕的说：“姨娘对粽子姐真好。”如意拉着粽子的手，笑道：“应该的。”粽子机械化的点了点头。

　　二少爷罗廉的病时好时坏，李富花十分焦心，人瘦了一大圈，天天跪在小佛堂祈福。甄老太太到底是力不从心了，只能再度将高喜悦提拔起来管家。高喜悦抓住了这次机会，各处送礼打点，阖府上下没有不夸她好的，罗存钱对高喜悦的态度也逐渐改观了。

　　这一日，李老根表情凝重的叫如意到罗存钱书房去，如意纳闷的问原因，李老根不肯说，只是催促如意快去。如意进了书房就发觉不对了：罗存钱黑着脸，金大艳站在旁边端茶伺候；李富花正在安慰哭哭啼啼的大梅子；高喜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苏六斤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李富花见如意来了，便说：“咱们府里出了下毒害人的凶手，叫你们来是为了方便找证据。我已经让碧莲和翠莲带了许大夫遍查你们所有人的院子，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如意点点头，很坦然的坐下来等。过了一会儿，碧莲回来了，说道：“我在三姨娘的梳妆台下找到了一包毒药，许大夫说，就是这药害的五姨娘胎死腹中。翠莲带着兰花花、粽子和四妞在外面等着，请太太发落。”如意大吃一惊，情不自禁跪下道：“老爷太太明鉴，我冤枉啊，我不知道屋里有什么毒药！”李富花看了如意一眼，吩咐碧莲：“带进来吧。”如意看着走进来的三个人，四妞和兰花花看着都很担心着急，粽子却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如意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粽子有问题！”

　　李富花问道：“三院搜出了毒药，你们都是嫌疑人。”兰花花双目含泪，一言不发的看着罗存钱，罗存钱轻轻的咳了一声，道：“这回和上次大梅子烂脸不一样，杀人偿命！不是你做的，就别出来顶缸。”兰花花又看了如意一眼，如意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四妞刚要说话，粽子却先一步跪下了：“老爷、太太，是我下毒的！我在爹爹送来的鱼货中，拣选活鱼下毒再送到大厨房去，我知道，五姨娘怀孕了金贵的很，除了她谁也吃不着活鱼。”如意瞠目结舌。

　　粽子表情很悲伤，道：“我并不知道姨娘是从哪儿弄来的毒药，可是姨娘让我下毒的时候并没说这药会害死人，只说是会让婴儿变得笨笨的。我说的都是实话，请老爷太太明察。”四妞怒喝道：“是不是你下毒且不论，姨娘待你不薄，你受了谁的好处，居然说出这样没良心陷害姨娘的话来？”粽子冷冷看她一眼：“我伺候了姨娘八年，忠心耿耿，姨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有些事，我虽然被逼着做了，心里并不好受。正是因为我还有良心，所以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说了出来。”

　　四妞冷笑道：“细论起来，这两年还是我伺候姨娘更多些呢，你我又是同住一屋的，若是姨娘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你有这样的小动作，我怎么会不察觉？”粽子轻蔑道：“你才伺候了几年？我可是吴家来的陪嫁丫鬟，有什么事姨娘自然是先告诉了我，而且这样狠毒的事，难道还要人人皆知？你平日里出去逛的还少么？我若要存心瞒着你，你又能知道什么？”她盯着如意，毫不畏惧：“姨娘，您对我这样好，难不成我还要冤枉了您？”

　　如意强忍住泪水，道：“你跟谁合谋布了这个局来害我？当真是天衣无缝，好！好哇！”粽子道：“自从五姨娘生下死胎，我夜夜做噩梦。又不敢说与人知。如今事发，乃是天意，老爷任打任罚，我都毫无怨言，只是这事情我家里人都不知情，老爷千万别迁怒我爹爹。”粽子言毕，忽然看了如意一眼：“姨娘，我知道供了出来对不住您，可是我实在是良心难安。我……我……这事便算是我一个人的错，也算报了姨娘多年的恩义。”她突然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登时头破血流，昏厥过去。

　　大梅子二话不说，冲上来狠狠的抡了如意两个耳光，她一手脱下鞋子，还要再抽，却被碧莲死死拉住了。大梅子口中不住的骂道：“你还有脸喊冤？你的丫鬟能拿她一条命来冤枉你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下不出蛋的老母鸡！你还我孩子！” 如意晕头转向，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嘴角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抹，才发觉被打出了血，她站起来凄然一笑：“老爷，你不相信我吗？”

　　罗存钱面无表情，如意心寒、转身就要往柱子上撞，高喜悦眼明手快，冲出来一把拉住了道：“想死还不容易？这事必须说清楚，不然对不起大梅子和小少爷的在天之灵！”兰花花情急道：“老爷太太，我与三姨娘起居一处，深知姨娘的人品，这事情必有内情，请老爷三思！”苏六斤亦道：“我认识如意这么多年，她的确不会是这样的人。”李富花叹口气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是我管家不力，但请老爷看在我刚生下静儿不久，这些天廉儿又病着，原谅我的力不从心。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原没什么可说的，但如意毕竟伺候老爷多年，要如何处置，还是听老爷的吧。”

　　如意痴痴望着罗存钱：“老爷，我百口莫辩。但我至死也只有一句话，我是冤枉的，相信我。”罗存钱并不看她，只道：“叫许大夫来，看看粽子还有救没有，至于如意，关到…西北角那黑屋子去！”如意如堕冰窟，西北角黑屋是她老姑吴二秀被关押了数年的监禁之所，莫非自己也要在那里度过余生？李老根叫两个壮家丁把如意拖走，如意全身瘫软，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冤屈，却使不出力气，也喊不出声音。

　　大梅子坐在地上不住的流泪，喃喃道：“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罗存钱走过去拥起大梅子道：“大年下的，出了这种事谁都不好受，以后你住三院吧，离我近点，我再拨几个好丫鬟伺候你。”大梅子委屈的点了点头。这时候金大艳突然干呕了几下，李富花诧异道：“你这是？”金大艳脸红红的说：“已经两个多月了，府里事情多，我没敢和老爷太太说……”罗存钱大喜，让金大艳住到五院养胎，以后不必在书房伺候了。

　　新五姨娘金大艳的怀孕，暂时驱散了罗家的阴霾。这个春节罗家过得很节俭低调，罗存钱没有张罗赛歌会的事情，李富贵一支独秀的承包了三里坡的所有春节活动。大梅子和兰花花住在三院，倒也相安无事，四妞跪求罗存钱，非要去小黑屋伺候如意，李老根劝她也没用，因此罗存钱便叫人把四妞也关了进去。

　　粽子虽然没死，但额头上也留了个疤，平日里用流海遮着；众人没想到的是，罗存钱指定粽子以后在书房伺候，粽子从一个姨娘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了老爷的丫鬟，同时，粽子爹获得了承包鳖塘和蟹塘的活儿。粽子在书房呆了一段时间后，那点争荣夸耀的小心思又活络了，现在她也学会了“越少说话越尊贵”，有时候李老根来书房回话，她也就是扬一扬脸，努一努嘴，李老根表面上客气，心里很瞧不上粽子的轻狂样。

　　这一日，粽子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蕾丝花边的衣服，故意洒了点她爹买给她的西洋香水，一步三摇的捧了点心和茶水进书房，小心翼翼将茶点放在罗存钱一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又主动研起墨来，罗存钱笑道：“难怪古人说红袖添香，真香啊。”粽子盈盈一笑：“老爷说什么呢？”罗存钱尴尬的说：“墨香，墨香！你这磨墨的水放的恰倒好处，磨得不浓不淡的，才有这样的香。”

　　粽子低声说：“老爷夸奖了。我不过是为三姨娘……不，是为吴如意磨墨久了，熟能生巧而已。”罗存钱看着她：“是么？我就是喜欢你的熟能生巧。”粽子脸上浮起红云，试探道：“老爷是喜欢吴如意，才爱屋及乌罢了，前几天李老根说，大少爷有些不自在，您看是不是把吴如意放出来给大少爷说故事的好……”罗存钱脸色一沉：“都过完年了，晃儿也大了一岁，还听什么故事？你不必替她求情了，我也不想再听！”粽子点头道：“是。那老爷不觉得我是背主弃信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