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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花雪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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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上海的玉声来到沈家,目的当然不是来见落魄小姐沈长眠。
现在沈宅的主人陆秉之不买她的账,她也不恼,看到沈长眠对陈晨冷淡,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笑着说:“虽然我是个破落户,但我这个妹妹倒是不枉我多番培养,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我听说你们是同学,你们就多聊聊。”说着推了推陈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近沈长眠,
然后眉目流转,看向陆秉之:“陆大帅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这么忙,今天我给陆大帅带来一个消息,不知道陆大帅要不要听。”眼神里像是有千丝万缕的丝线,勾着人往她那边看。要不是在这个节骨眼,陆秉之说不定还会花心力跟她周旋一二。
看她笑得那么笃定,陆秉之倒不急着走了,安排人端茶倒水拿点心。
“玉声小姐有什么消息,不妨说来听一听。”他亲手给玉声倒了一杯茶,笑着说。
沈长眠对他们这些弯弯绕绕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应付陈晨,她坐在陆秉之旁边一门心思地琢磨怎么见到沈程安。她耷拉着眼睫毛,想着沈程安的出走和背叛。说她离经叛道也好,说她不知廉耻也好,她确实喜欢沈程安——自己的哥哥。
十来岁的少年爹不疼还没有个亲妈看着,同在沈家,两个人的境遇是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沈广育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看起来沈家银行完全是没打算让沈程安继承。但是沈程安的母亲沈璧君生前早已为儿子打算好,在法租界的信贷银行存款,这笔存款只有沈程安能动。沈广育原名林广育,后来入赘沈家,才改名沈广育,所以沈家也做了万无一失的打算,万一姑爷有点儿别的想法,也好过让沈家的子孙流落。但是沈广育活着的时候,虽然对沈程安不算太上心,但是基本的教育吃穿用度还是没有人克扣的。
沈长眠的母亲的娘家在北平,祖上是铁帽子王,子孙到了这一代早已经没落了不知道多少年,府上的姑娘也都已经汉化,被教的没什么野性。沈长眠的母亲性子就很好,平时就是带带孩子浇浇花看看书,对上头的孩子沈程安没有太关心也没有过多的苛责。沈长眠倒是对这个哥哥很感兴趣,但是俩人年纪相差不小,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后来沈程安出了远门或者得了什么有趣东西会带给沈长眠,俩人也算是兄友妹恭。
沈长眠心里是很喜欢这个大哥的。沈程安长得特别好看,当年沈碧君就是上海名媛里面有名的美人,大家猜测她会嫁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谁曾想最后居然匆匆招婿了,让人跌破了眼镜。沈程安丹凤眼高鼻梁、唇红齿白,完全继承者他的母亲,沈广育的凌厉倒是一分都没有。
由于沈碧君的突然结婚,又因为沈程安长得并不像沈广育,老一辈的人都传沈广育是戴了绿帽子了。而沈长眠一直以来就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她的父亲看起来十分厌恶沈程安,而沈家的老人和沈广育夫妇的人完全是两派。
基于平时与沈程安的和平相处,直到陆秉之破门而入,沈长眠都不敢相信沈程安抛弃了她。她明明记得大哥带人走之前说是去北平运一批货,如果这批货能平安到上海,他们就可以移民出去了,所以他要亲自押送。没想到一去不回,当天夜里陆秉之就带人闯进了沈家。
陆秉之大约是察觉到了沈长眠的漫不经心和走神,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却不妨碍嘴上跟玉声扯皮。沈长眠被他掐了一下有点痛,扭头看他,却见他正兴致满满地看着玉声。
她暗地里撇了撇嘴。她沈长眠不管多落魄,哪怕是委身于陆秉之,打心底里她还是看不起玉声这样的卖唱女的。对于陆秉之表现出来的对玉声的浓厚兴趣,她是一点儿想法也没有的。
“这事儿,是我们梁经理托我转告你的,具体的消息,还是得问他呢。”玉声的身体朝陆秉之倾斜了过来,高开叉的旗袍渐渐滑到大腿,露出莹白的肌肤。
她两指间夹着一张名片,递到陆秉之跟前。
陆秉之对她的仪态万方恍若未觉,从她手里抽过那张名片,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两秒钟,笑了笑:“看来这是要亲自拜访一下梁经理了。”
“我们梁经理说随时恭候呢。”玉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说起话来,语音语调跟在唱歌似的,她的艺名叫玉声大约也是出自于此。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去见见梁经理还需要玉声小姐引见啊!”陆秉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也不跟玉声绕弯子。这个梁月成上次见过一面,既然今天巴巴地让玉声来送信,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他听说最近北边有了一批货,他这一路上往南边挺进,之前倒是腾不出手去截住。
玉声听他这么一说便站了起来,拍了拍陈晨的手说:“你跟沈小姐多聊聊,晚点我让司机来接你好不好?”
陈晨乖巧地点头。
等陆秉之和玉声走了,沈长眠更是不高兴搭理陈晨了。她揉了揉刚刚被陆秉之掐的腰,冷声对陈晨说:“你自便。”然后起身就要上楼。
陈晨抓住她的手腕,沈长眠眉头一皱,抬手挥开了。
“长眠,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然我一定会让我姐姐找人送你走的,你不要不理我。”陈晨挡在她的去路上,一叠声的说道。
沈长眠看着陈晨白净的脸,很想一巴掌拍上去。
“陈晨,我跟你也这么多年的朋友,有些话不用我说明白你也应该知道。所以,你是哪边的人就去哪边好了,我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她摊了摊手,看起来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你看,即使这样了,我还是吃好的穿好的,你呢?凭什么还站在我面前?”沈长眠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陈晨像是被人一刀扎进了心脏,她有些颓然地放下手。陈晨的家境并不好,能去读书全凭在大上海走红的玉声,跟沈长眠的家境是两个样。沈长眠以前在学校里面是个挺清高的大小姐,朋友不多,陈晨就算一个。
此时沈长眠说这话,无疑是在划清界限。但是她眼里的鄙夷,还是让陈晨窒了一下。
沈长眠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淡漠。她绕开陈晨慢慢走上楼,后背挺得笔直,嫩黄色的长裙旖旎地拖在台阶上,随着沈长眠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一点一点地铺在台阶上,像是开满了黄色的花。明明是这么欣欣向荣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看在陈晨眼里,却让她难过得险些掉下泪来。
她看着沈长眠的背影,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在车上的陆秉之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玉声正跟他坐在一处,她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陆大帅看起来可比听说的帅气多了。”她侧着头,雪白的脖子故意露在陆秉之的眼前,说话的时候吐气如兰。
陆秉之任由她动作:“玉声小姐还真是开放热情。”他笑了笑,将她放在他大腿上手握在手里:“陆某是不是跟玉声小姐在哪里见过?”
玉声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后娇笑:“陆大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跟您不是前几天才在大上海见过吗?”
陆秉之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梁经理让我同您说,想要那批东西,拿个人来换。”她的上半身靠在陆秉之怀里,嘴巴凑近陆秉之的耳朵,说道。
陆秉之将她往外推了推,开怀大笑,好像她讲了个什么笑话。
“如果不换,您就不用回去了!”话音刚落,车子就爆了胎。
说时迟那时快,玉声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速度快的就要抵上陆秉之的脖子了。陆秉之也不是吃素的,一侧头变躲开了。车子由于爆胎,在地上转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玉声失去了先机,踹开车门滚下车,她手已经迅速将碍事的旗袍撕开,等她滚下了车,手上已经拿了一支枪指着陆秉之的方向了。而这时候埋伏在街角的人也慢慢地超汽车靠拢。
街上的行人早就在听到汽车爆胎声音的时候就避开去了,此时这边一个行人也无。
陆秉之从汽车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没想到玉声小姐还有这样的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玉声冷笑了一下,瞄准了陆秉之的要害就要射击。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玉声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她痛苦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而此时包围圈外面又围上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显然是陆秉之手下的兵。
“你的人不是在码头吗?”玉声站起来,失声问道,手腕上不停的流血。大概是流血越来越多的原因,她脸色有些苍白。
陆秉之笑了起来,之前他在沈家表现出他要出门就是要让他以为人都被他安排到了码头。玉声自知大势已去,咬了咬牙往后退了退,对着身边的人说:“冲出去!”
陆秉之也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包围圈里的猎物垂死挣扎是他最喜欢看的戏码。这上海滩总有人不安分,不给他们几个下马威他们总是要给你找些麻烦的。
玉声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支撑不住,她几步快跑跃起落地,踹翻几个挡路的,然后往巷子里跑去。
但是她手里没有武器,也没有给她掩护,刚进巷子就被子弹击中了腿部,她的力道受到了冲击,跪在了地上。
她咬牙,还是轻敌了。
正准备起身继续跑,一双皮鞋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