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神哭小斧》chin

14、第 14 章

　　14

　　深夜，京城中一片静寂，只有远方偶尔传来的打更声，
　　「搭！搭！搭！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在黑暗中飘散。

　　金风细雨楼，今夜无雨无风，
　　只有微微的叹息声偶尔从屋顶上逸出；
　　在听到第三十声叹息时，顾惜朝再也忍受不了了，
　　起身随手披上青色外袍，足一垫，
　　人已从窗户飘窜于黑暗中。

　　屋顶上，戚少商一人独抱着一大坛酒，
　　遥望着一片无止尽的黑，就是灌不醉自己、止不了心乱；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唉…”
　　整个人呈大字状在屋顶上躺卧下来，
　　望着万里无云、只有一眉新月，
　　戚少商又是一声叹息，“唉… ”
　　顾惜朝人未落语先到，
　　“敢情戚楼主不睡觉，是在这吸取日月精华吗？”
　　只见青影如踏月而来、由幻似真，
　　戚少商不自觉勾一抹笑，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顾惜朝飘然降于戚少商身旁，闻言蹙起眉，
　　这人喝醉了吗？他不是酒量极佳吗？
　　脸上虽有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仍是脱口回应，
　　“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听到那清亮的声音，戚少商才猛然从微醺中回神，
　　那个青影不是幻影，而是活生生的顾惜朝。
　　连忙坐起身，笑问“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顾惜朝没好气地回声，
　　“睡不着，屋顶上有只野猫在叫春，扰人清梦！”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暗骂自己，也只能嘿嘿陪笑，
　　顾惜朝在戚少商身旁坐下来，就闻到戚少商满身的酒味，
　　又见到他怀中的那一坛酒，不免火气上来，
　　“大当家的好兴致啊，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举杯邀明月… ”
　　原本清冷的声音转为火辣辣的怒，
　　“敢情你是嫌身体太好，内伤还没好就敢喝酒！”
　　戚少商珊珊一笑 “小酌可以活血热体、加速气血运行，有助内伤调养…”
　　顾惜朝狠狠瞪了戚少商一眼，抢过来戚少商手上的酒碗，
　　戚少商连忙阻止他“你的伤还没好…”
　　一句话横生生地被顾惜朝打断，
　　“你不是说小酌可以活血热体、加速气血运行，有助内伤调养！？”
　　被自己刚刚的话压死，戚少商也只能放开酒碗，
　　顾惜朝仰头一口灌下，只觉呛得满头烟霞烈火…“炮打灯？！”
　　“没错，前些日子老八从连云寨带来的。”
　　戚少商接过酒碗，倒满了酒、再一口饮尽。

　　再听到老八、连云寨，顾惜朝心中感触万千，只有扯开话题，
　　“怎么不睡，睡不着吗？”
　　戚少商又是一碗酒饮下 “嗯…睡不着…太安静了…”
　　“太安静了？”顾惜朝挑眉问。
　　戚少商点点头
　　“嗯…没有风声、没有沙子翻滚的声音、
　　没有叶子沙沙的声音、没有虫鸣声…”
　　顾惜朝接过酒碗，灌了一大口，挑眉斜眼看了戚少商一眼，
　　这人是怎样？竟然嫌太安静睡不着。
　　戚少商继续瞇着眼说着，彷佛陷入深深地回忆中。
　　“没有旗帜飞扬的声音、没有刀剑声、
　　没有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太安静了…”

　　顾惜朝饮酒的动作一顿、酒碗就停在嘴边，
　　良久…才苦涩地开口“你…你在想念连云寨吗？”
　　“嗯…”戚少商直接以酒坛就口，饮下一大口，
　　“那时候，只要我开始喝酒，一定会被人发现，
　　先是红袍、再来是劳二哥、老四、老六、老五、老八、老七…，
　　鼻子都灵得很…” 入口的炮打灯呛得他眼前一片烈火漫天，
　　“一个个冒出来抢酒喝、放声高歌，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喝一杯，
　　都没办法，真没一刻是安静的…”
　　戚少商握紧了手上的酒坛，
　　眼中彷佛再见到与那群兄弟纵情饮酒的景象，
　　“现在…想找个人一起喝一杯都难了…”
　　又是一口就坛，饮下满腔苦涩。
　　顾惜朝默默看着手上酒碗中的半杯酒，
　　炮打灯波光闪动、映着天上月光，
　　反射上了眼，倒觉得有点刺目。
　　“你恨我…” 微如蚊声的一句话，口气却是肯定。
　　戚少商闭上眼，没有回应。
　　顾惜朝见他没有回复，心上凄惨一笑，罢了…
　　“惜朝不打扰戚楼主的雅兴了。”
　　放下手上未饮尽的酒，准备离去。

　　还未起身，一手已被戚少商拉住，
　　转头望去，望见戚少商黑如墨、深如潭的双眼，“留下来陪我…”
　　顾惜朝顿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人眼中明显不遮掩的寂寞，
　　从未见过的孤独，让他蓦然心疼。
　　原来，在那场千里追杀之后，谁都没获得胜利，
　　胜者、败者，都付出了太多代价，
　　背负了太多自己无法承担的债，
　　他们都一样孤单、都一样寂寞，
　　都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意转心动，顾惜朝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一口饮尽那半碗酒，满口尽是呛味苦涩。

　　静默夜，弯月钩，
　　双杯碰，把酒咽下昨日愁，
　　心相对，无声无言无语，
　　尽付一浊酒。